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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镇南王尚岁宁的独生女尚云瑞这几天心情差到极点。刚跟随父王征战归来回到王府的她本想好好休养一阵,京城那边就来了道圣旨夸赞她在江峪谷一战表现出色,封三品拱圣军指挥使,即日进京上任。
      刚接过圣旨尚云瑞的怒气就一阵阵的涌上心头,有些控制不住的烦躁起来。尚云瑞和他的父亲一样明白这道圣旨意味着什么。话要说到先帝年轻时就推行的削藩制度:即除嫡长子外其他藩王子嗣一律进京加官进爵,同时撤销各地藩王手中的兵权,仅保留财权,由于先帝用人有方,不紧不慢,软硬兼施,削藩成效显著。到德宗即位时,各地藩王大多变成没有什么实权的土财主了。他们的子嗣也因游手好闲,整日浸泡于声色犬马之中,致使家门衰败对皇室再无威胁。
      而在南疆,由于少数名族的不断侵扰,镇南王被破例保留了一部分军队以便随时抵御外敌入侵。这批军队在先帝驾崩后已发展成几十万人的规模了,长年的征战又使他们在磨砺中成为一支异常强大的地方军。
      陈太后软禁小皇帝一事发生在他们此次征战的途中,对于陈婉玉来说虽然来自各方的反对者都基本肃清,但是南疆这个拥兵自重却又不太听话的亲王无疑将成为她稳固政权的一个隐患。
      至于名义上负责保护皇上的拱圣军,他的指挥使原始陈婉玉的侄子陈子慕,不幸此案中陈子慕勾结帝党证据确凿,被人发现,陈太后盛怒之下将其革职查办。正所谓权力面前六亲不认,陈婉玉将这个亲侄子也列为重点打击对象,贯名“慕党”,力图肃清。
      陈太后下懿旨调尚云瑞来京正是为了牵制镇南王。
      把镇南王的独生女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管,镇南王就必然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方面给尚云瑞一个三品指挥使的位子也是名升实贬(拱圣军为禁卫下军,待遇与上军大不相同,卫所亦设在城外,并且随时有可能被调派到各地征战),总之不管尚云瑞做得好与不好,吃亏的总不是自己。
      陈婉玉在她的寝宫万福殿说着这番话时眼睛正望向茹宝情,那女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陈婉玉时时觉得自己看不透她的心里究竟装着些什么,就像此时只是隐隐的一瞬,有些东西闪过她的面庞,仿佛致使香炉里的烟衬着她的脸色暗淡了一些而已,身边男宠此起彼伏的迎合声惹得陈后心烦。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今天累了。”
      男宠们悻悻离开。
      站在太后身边的宫女秋玲儿却分明看见太后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茹宝情离开的方向,知道那人的身影化成一个一个小点时她那双细长的凤眼才隐隐透出一丝难解的恨意,秋玲儿不经打了个哆嗦。

      茹宝情心中烦闷,换了便服出宫便独自向庆王府走去。
      途中经过一片巨大的水域,那是王公贵族为了留住在江南游玩的乐趣而在京城西北郊花巨资建造的人工湖泊——珑海。时值冬月,珑海大半已结了冰,引得孩子们在冰面上玩耍嬉戏,欢笑声沿着湖岸传来,宝情竟看得痴了。想起当年那人,那水,那船,那柳,如今已经物是人非,竟连那人的笑容都白茫茫的在阳光下有些模糊了,宝情急忙逃一般的快步离开。
      绕了几道胡同,买了些酒水和花生,这些都是陈磊之的爱好。陈磊之是庆王的小女儿尚可圆的伴读,其父陈文清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曾任内阁大学士,深得庆王尚嘉年赏识,两人私交甚密,经常来府上吟诗作对,下棋谱曲。庆王尚嘉年为人风趣慷慨,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一点王爷的架子,并且他厌恶宫廷争斗向往自由生活。陈文清一代才子,深感庆王知遇之恩,两人视若知己,情如兄弟。不幸陈文清英年早逝,其妻也另嫁他人,尚嘉年怜其女儿无人照料便留在府上作小女尚可圆的伴读,视如己出。
      陈磊之自由熟读各种典籍,文采飞扬,出口成章,琴棋书画景无所不精,令人称奇。尚嘉年场常感叹磊之若生为男子则必登龙榜,位及人臣。而陈磊之性情酷似其父,视名利皆如粪土,茹宝情虽只有二十出头但见贯官场险恶,蝇头小利争执不休,三千名士皆不入眼的她独对陈磊之刮目相看,常开玩笑似的拍着陈磊之的肩膀说“磊之兄阿,你已经超脱拉!”陈磊之一脸不满,惹得尚可圆在一旁哈哈大笑。尚可圆受其父影响,性情十分爽朗,聪颖博学,每每和茹宝情讨论一些“歪门邪道”,然后坏坏的相视一笑,弄得陈磊之相当的莫名其妙。
      提了酒敲开门,庆王府看门的小厮哪里认得宝情,去唤老管家。老管家一见便认出这女子是陈小姐的朋友,便领了进来。
      故人相见便有说不完的话语。宝情来时屋里就不留别人,所以每次都是尚可圆这个大小姐负责给她二人端茶倒水,好不热闹。
      然后照例是谱曲赋诗,看磊之和小圆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情骂俏,宝情似乎把压在心头的那一点什么忘记了,全身被抽空了一般的轻松。
      架起古琴,起弦弄调,乐声铮铮响起,那曲调在陈磊之手中被延伸得很宽广了,深而沉郁,犹如声声叹息,沉淀了的感情翻涌上来,宝情眼眶一热,提笔便书:
      挽月楼斋铺蝉音,软帘新,透璟青。连风引愁,丝丝深黛眉。若忆旧年水袖清,秋霜冷,粉颜静。
      繁花空自感凋零,古城阴,风华隐。金玉琼管,声声却难为。淮水桥边江心月,萧瑟处,冷雨凝。
      词曲皆是两人即兴而为,不由相视淡淡一笑。
      陈磊之谱曲从不留于纸上,即使写下也尽烧毁,茹宝情常叹可惜,此曲谱若能留于纸上,则必成一派名作。
      陈磊之付之一笑:“纸上支曲入人眼儿不入人心,手中之曲源由心生,而与自然造化融为一体,自长留于天地之间,何须留于纸上!”
      茹宝情哈哈大笑:“看来我到底是个俗人阿!”
      磊之淡淡道:“我常觉得宝情之快乐并不源由心生——就像现在”,她对上她深邃的眸子,“我觉得宝情在为外物所累——”
      茹宝情苦笑:“知我者磊之也。”

      日光渐渐隐去了,只留下天边几抹浓重的颜色。
      尚云瑞独自一人坐在自家房顶上,望着远处亭台楼阁雕栏水榭渐渐隐入黑暗之中,点点滴滴涌上心头,竟无端生出几丝愁绪来。平日的她绝非如此多愁善感的。
      作为镇南王的独生女,她享尽了作为王子王孙的所有富贵荣华,同时也经历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历练。从小就整日看着父亲在沙场拼杀的尚云瑞早就做到了鲜血入眼而不眨一下,十四岁便跟随父王征战南北,她也曾因为遍地鲜血而双手颤抖,泪流满面,但是敌人冰冷的刀剑足以使她明白战场不是书中的那些豪言壮语,也不是兵法中理想化的世界,战场是变化无常,残酷无情的,需要一个能够准确判断形势的头脑和一双杀人不眨眼的手。否则多少次进一瞬之差,她就不能活着在这里发出这样的感慨了。
      当然也有不战而取人之兵的事件,这种事的发生不仅是百年难遇的奇观与运气,更是以一个群队强大的战斗力为基础的。
      作为尚云瑞老师的可不仅仅是战场,宫廷的政治倾轧即使是远在南疆的他们也难幸免。父王手中的兵权几削几涨,年幼的弟弟作为人质却客死京城,陈婉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些让她深感权力污浊的同时又让她明白身为王子王孙,它必须拥有权力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她需要喜怒不形于色,需要杀人不眨眼,需要尔虞我诈。
      她需要强大起来,为了父王。
      只是那颗心还向往着一片遥不可及的净土,就如远处那盏明灯一般,久久不熄。
      “小姐?小姐!”贴身侍女阮妍的低唤将尚云瑞拉回现实,“快点下来吃饭啦,老爷催人了,早点吃了饭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小姐还要上路呢。”
      阮妍的声音十分甜美,每每象阵清风吹入尚云瑞心中,对于过早失去母亲的她来说,温柔可人的阮妍总能给她无尽的安慰,仿佛一个疲惫的孩子投入母亲的怀抱一般,完全是能够安心的。
      暮色愈沉,天空几乎变成透明的沉蓝,被星光穿透了,映色那巨大的琉璃瓦,令人发狂的紫。
      她微微一笑,从房檐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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