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GL）》九九十十

4、第三章

　　茹宝情回到住所时已近深夜了。
　　这个太后御赐的百翎斋，奢华无比，里面的饰品皆是太后一一钦点的，从定窑的瓷器到大石涡的白玉应有尽有，有不少还是贡品。陈后知道茹宝情有收集字画的爱好，好常常派人从市面上收集来逗她开心。吃的用的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连负责监视的人手都安排得恰到好处。茹宝情苦笑了下，忽得念起苏四和楚红来了，怎么这两人一点消息也没有的？
　　门前隐隐站着两个提着灯笼的人，茹宝情没来由的一颤，耳边传来小太监尖利的声音：“神武军指挥使茹宝情，太后娘娘有请——”
　　“怎么这么晚了，太后娘娘还没有休息么？”
　　“太后娘娘有旨，‘无论茹宝情几时回来，都得把人给带回去’，请吧，茹大人？”
　　“等等”，宝情顿了顿，“容宝情进去换了衣服，这等便服觐见太后是在大为不敬。”
　　换了朝服出来，宝情愈想愈觉得不对，小太监的态度经全然不似往日，茹宝情侧眼望过去，也许是被月光趁的那秋铃儿的脸色竟惨白了。
　　只派了两个人来是为了避开其他耳目么？果然那两人走的奇快，只见了鲜为人知的小路过去，路上竟连个其他人也没碰到，不一会儿就绕到了万福殿的后门。

　　门的另一面，几百盏蜡纸包裹的灯火盖不住通明下蔓延的□□。
　　太后陈碗玉侧卧在镶满珠翠的雕凤长椅上，细长的凤眼微闭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她的皮肤丝毫不减当年的丰润柔美，宫廷的争斗却在她的眉心刻下两道深深的印痕，即使是眉头舒展的时候那两条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可那又如何呢?自己才是这场争斗的最后胜利者。
　　从十三岁入宫到惠妃的去世，先皇的冷漠，贵妃们的排挤与打压，下人们的冷眼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陈碗玉，就像一个巨大的结，再无法解开只能从她的心里渐渐生长出腐烂的枝叶来。
　　她需要更大的宫殿，更好的胭脂，她需要从先皇和其他贵妃那里分到更多的权力，她想要万人之上。
　　她的处心积虑终于在前进的道路上扫除了种种障碍，终于有一天连高傲的皇帝都不得不随着自己的心意说话时，她终于觉得自己干涸的内心被填上了一些什么，不再逼着她拼命索求了。看着被立为太子的小儿子一天天的长大起来，就连对手也失去了威胁她的能力只能向她俯首称臣，连眼神都带着丝丝惊恐时，她笑了，冲破长久的压抑着她的，她要大笑，要让这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然而那冲动到嘴边竟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弧度。
　　先皇突然驾崩了。
　　带着年幼的小皇帝，手握着先帝的御章，她必须独自与那些觊觎皇权的大臣们作斗争，否则皇权旁落，小皇帝将成为大臣们的傀儡，而自己也将在夹缝中度过凄苦的一生。
　　在以周慕为首的五位权臣眼中陈碗玉无疑是他们专权道路上的最大障碍，先皇生前体弱多病，有些奏章的批阅往往由陈后代劳，久而久之陈碗玉对朝政运作了然于胸，甚至有时竟能影响皇上的决断，这必然引起朝中拥有实权的大臣们的不满。以周慕为首的大臣们甚至鼓动先皇将陈婉玉处死，以免外戚干政。
　　陈婉玉的沉着与睿智帮她度过了这一劫，并以庚辰政变为契机铲除政敌一举登上权力的巅峰。之后她又凭借过人的智慧斗败蓟王，然而她却敌不过时间。
　　德宗的一天天长大，归政的日子也步步紧逼。帝党在蠢蠢欲动，这一次，在亲情与权利的面前她又一次选择了权力。

　　太监和宫女终于带了人从后门进来了。
　　陈婉玉冷冷得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刚见到她的时候，她还那么小，十五六岁的年纪。，只是那对眼睛下的波澜不惊绝不会是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
　　陈婉玉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茹宝情了。那双眸子里是和自己一样的冷血与对权力的绝对忠诚。
　　她对自己的政策积极奉行，并且绝对忠诚，头脑极其清醒，身为女子却有能力赢得神武军将士的拥护，敢作敢当，这些都是陈婉玉极其欣赏的。
　　在陈婉玉的眼里，她们多么相似，只是有一点不同——茹宝情只是陈婉玉决策的执行者，执行者不需要有想法，只需要服从就够了。
　　“平身吧。”陈婉玉抬了抬手，玉镯发出摩擦碰撞的声音。
　　面前的女子微微欠了欠身，把额前的一丝乱发拢至耳后。
　　照例的，赐座，上茶。
　　然而陈婉玉从那深邃的眸子里还是看不出什么来，完全的波澜不兴，她压抑的怒火不右更添一层，却只是冷冷道：“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看来这宫里是越来越装不下你了。”
　　“宝情不敢，最近只是公务繁忙，韩世功谋反一案还未曾了结，宝情出宫也是为从多方取证，以求早日结案，为太后分忧解难。”
　　虽然没有抬眼，茹宝情还是能感觉到太后眼神里的怨毒四是要把她刺穿了一般，她突然觉得不对，有什么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她本能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只是无力的卷了卷手指。
　　“哦，是么？那可真是劳烦爱卿了。不过你明天就不用这么忙了，本宫已决定明日就将主犯韩世功严克一家斩首于市，以示警戒，其余等人流放至厘州，爱卿你看可好？”
　　“万万不可，韩世功等人还未曾招供，此时便下判决他们心中定有不服，还请太后娘娘三思！”
　　陈婉玉皱了皱眉，那眼角又更往上挑了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未判先决不仅有为本朝律法，必将招致众怒，就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得先有个名目才是，而且她也并不那么急于杀他们，这些人背后结成的大网她还要慢慢清算，直到连根拔起。
　　然而茹宝情却不知道这是陈婉玉对她的试探，一向沉静有余的她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慌乱，那才是陈婉玉想要的证据。
　　“爱卿真是多虑了”，陈婉玉终于冷笑出声，那笑声是茹宝情再熟悉不过的了，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只闭了眼睛，耳朵里嗡嗡的听不清太后的声音。
　　茹宝情突然感觉到后项被人按住了，强迫他睁开眼睛，她分明看见脚下躺着七个人，不，应该说是七个肉团，被打得血肉模糊了，左边的两个是她的亲信苏四和楚红，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拼命挣扎了起来，却被陈婉玉狠狠的一巴掌摔到一边，长长的指甲在她脸上挂出几道血痕，腐烂的味道弥漫开来。
　　“瞧瞧你自己干的好事！！”，陈婉玉发疯一样的咆哮起来，从侍卫手中抄起鞭子向茹宝情挥过去，太监宫女跪了一低，直说娘娘息怒。
　　“你不知道我最讨厌背叛吗？！我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成女儿一样！你居然让你手下的人带着韩世功和严克的儿子逃跑！！如果不是被徐泉发现了你还要瞒我到几时！！”
　　陈婉玉崩溃一样的叫喊，这么多年来她信任她利用她，她以为她们是一样的，可是今天她突然感觉到自己错了，有些什么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这使她不能接受。
　　茹宝情的意识渐渐在一种巨大的疼痛中变得模糊了，被无边的虚无感笼罩着，她觉得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就在奈何桥边等着她呢，对她微笑，又说了些什么，只是还没有听清楚，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