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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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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谢白一边皱眉,一边干净利落地把鱼捉进袋子里,此刻满手腥味的陆之羽一脸狼狈,恨不得先把那只鱼千刀万剐,再找个地缝钻下去。
为了抓到那只该死的骗子鱼,她不仅华丽丽地摔了满身泥,而且目前她身上的一股鱼腥味,大约隔了三米之外都闻得到。
真是万万没想到,只隔了一天,她就要以这副尊容出现在谢白面前。
谢白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陆之羽眼中的窘迫,神态一如既往的淡定,“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他接过陆之羽手里的塑料袋,放到了桌子上,细心地拿起一块手帕,拧干了水,一点一点地擦拭陆之羽裙上的泥点子。
一阵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从谢白的身上传来,陆之羽感觉自己身上的鱼腥味似乎都淡了不少。
“刚……刚去买菜了。”陆之羽支支吾吾道,声音如蚊鸣般,细微到若是稍不察觉便听不见。忽然,她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里明明是她家,怎么谢白倒是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
她挺直了腰杆,刚想拿出个主人的范儿来,问问谢白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忽然就听到半空中一个惊喜的声音,接着一个热情的身影扑进了她的怀里。待她缓过神儿来,就看见李明子那张可爱的笑脸。
陆之羽有一瞬间的恍神,明子生了一张娃娃脸,从七年前到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陆之羽想,就算有人说明子是高中生,她也会相信。
“之羽姐你有没有想我啊?”李明子抱着陆之羽的胳膊,撒娇似的问道,顺便转头瞥了一眼谢白,给他使了个眼色。
再看谢白,不知什么时候从陆之羽旁边走开了。此刻的他站在章爷爷旁边,轩轩朗朗,稳重得体。
陆之羽回了明子一个大大的微笑,道:“明子一点儿也没变,和以前一样。”
李明子抱着陆之羽的胳膊不松手,仔细打量了陆之羽一番,故作深沉道:“可是之羽姐变了好多啊,变得……更漂亮了!”
章爷爷脸上的每条皱纹都在笑,谢白望着李明子无奈地摇摇头,嘴角也是微笑着的。陆之羽偏着头,在明子活泼的笑脸中败下阵来。
谢白借口明子好久没见之羽,有很多话要跟之羽说,明子会意般地连忙点头。之羽无奈,只得把围裙交给谢白,谢白提着菜,就钻进了厨房里。
章爷爷给沏了茶,明子就跟之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望着厨房里溢出的油烟,明子放下茶盏,望着之羽道:“之羽姐,你知道吗?其实我哥这些年真的很辛苦。”
陆之羽的心没来由地一抽,她咬了咬嘴唇,不置可否。
“之羽姐,其实,你还是喜欢我哥的吧?”明子微微抬眼看她,语气中带着些微的叹息。
陆之羽的手抖了一抖,她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垂了眼眸。“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
明子默然,半晌方缓缓道:“有些事情我哥他定是不会跟你说。当年你走了以后,他就跟我大姨吵了一架。后来大姨跟姨夫去了美国,哥他执意要在N城等你回来,为了这件事,大姨她不知闹了多少回,连我妈现在都不敢帮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趴到陆之羽的耳朵边,小声道:“别让我哥知道是我说的。”
陆之羽没再说话。
当谢白一碟一碟往外端菜的时候,陆之羽正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忽然感觉有个阴影遮住了自己半边脸的阳光,她捂着眼睛睁开眼,就看见谢白靠在月季花丛旁,对着她淡淡道:“起来吃饭吧。”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刚想坐到对面明子的旁边,手腕却被谢白不动声色地握着。无可奈何,最后陆之羽还是乖乖地做到了谢白的右手边。
陆之羽忽然思考,若是谢白待会儿给她夹个菜什么的,她是该说句“谢谢”呢,还是假装没看见。
所幸的是,谢教授似乎也没有要上演这出俗套剧情的打算。陆之羽渐渐心安。
看来在她不在的这几年,谢白的厨艺倒是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陆之羽吞了一块茄子,一边不经意地瞥了谢白一眼。
未几,谢白推了个碟子过来,她从善如流地接了过去,半晌才发现这套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似乎有习惯成自然之嫌,于是霎时红了脸。
碟子里是挑出了刺的鱼肉。陆之羽忽然想到,虽然自己曾无数次嘲笑谢白每次吃鱼都要先把刺挑出来的强迫症。可貌似到最后,那些鱼肉通通都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陆之羽的喉咙忽然有些哽咽。
吃过午饭,明子便哄着章爷爷,非要跟他下一盘象棋。陆之羽坐在客厅沙发上,对面的谢白双眼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专注的神情让陆之羽心头一动。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能够这么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谢白。他的眼睛比当年更加深邃而锐利,岁月给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却慷慨地不曾让他染上一丝风霜。
七年了,在她的记忆里,谢白这个名字承载了她所有关于心痛的刻骨记忆,却让她渐渐忽略了,在谢白这个名字下,他还是那么好看的一个男人。陆之羽不舍地望了一眼谢白的侧脸,硬下心肠,转身回了房间。
午后的阳光把她的黑色旅行箱晒得发烫,她把衣服叠起又铺开,希望借此平复自己急促的心跳。
刚刚把最后一件衣服收进了行李箱中,陆之羽猛然抬头,却发现谢白正脸色低沉地看着她。
还没等陆之羽开口,手腕就被谢白紧紧抓住。她有些惊诧地看着谢白额角的青筋和眼中的盛怒,有些不知所措。
谢白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仿佛想透过她的双眸看穿她的心底。
“你去哪儿?”他的声音有些喑哑,陆之羽的手腕被他攥得发白,她试图挣开,却被谢白抓得更紧。
陆之羽抬起头看着他,手上放弃了抵抗,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怒气下惨白的一张脸,喉咙里囫囵发出个单音节的词:“疼……”
谢白那张好看的脸愈发惨淡,仿佛浑身力气一瞬间被抽空的颓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他才缓缓开口:“我以为。你又要离开。就像七年前一样。”
他垂眸,窗下破碎了一地的日光。光线正好,他偏着头的角度也刚刚好,陆之羽傻傻地看着他的脸,胸口闷得紧。
接下来的两天,谢白仿佛完全忘记了这个午后曾经发生的事。
明子把带来的衣服通通塞进了陆之羽的衣柜里,顺便欢快地在陆之羽的大床上打了个滚。谢白更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找了间空房就开始占山为王不说,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坛芳香扑鼻的绍兴花雕,哄得章老爷子醉醺醺地直拍他的肩膀。
看着章老爷子望向自己时那矜持的笑,陆之羽恨不得即刻就买张机票逃回法国去。
莫约住了两三天,陆之羽跟章爷爷告别。在李明子的连哄带骗外加谢白的胁迫下,陆之羽只好退了事先订好的火车票,坐上了谢白的车回N城。
想起临走前章老爷子含笑握着谢白的手,殷殷叮嘱的那一幕,陆之羽偏着头问谢白:“刚刚你跟章爷爷说什么呢?”
汽车慢慢驶上高速,谢白从后视镜里瞥了陆之羽一眼,继续专注地看着前方。
陆之羽撇嘴,转头向坐在后排的李明子寻求支援。明子嘴里的薯片喀嚓一声脆响,忙不迭地给陆之羽递了一个肯定的眼神,郑重地点了点头。陆之羽把头转了回来,幽怨地望了谢白一眼。
谢白的嘴角浮上三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莫约过了近两个小时,汽车终于进了N市的地界。
陆之羽望向车窗外。江水浩荡从桥下升起。傍晚的天空积云成雨,雨滴啪嗒啪嗒地打在车窗上,带着陆之羽的思绪越飘越远。
七年前那个雨夜,听到谢白出车祸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消息,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家门。彼时,她坐在出租车里,看雨滴砸落在玻璃上滑出的痕迹,手抖的厉害。
谢白是因为她才出事的。她的手心被指甲掐的渗出了血色。
下午谢白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当时,她听到电话那头的他声音喑哑,口中质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还要她当面给他个解释。
她匆忙挂断电话,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却没有意识到电话那头的反常。
谢白他喝了酒。他晚上冒着滂沱大雨开车来找她。他是因为她才出的车祸。
过江大桥上堵成了一条长龙,司机拼命地按着喇叭也无济于事。她哆哆嗦嗦开了车门,在大雨中毫无知觉地向前跑,雨水打在她的背上,带着刀割般的钝痛。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没有力气,看着汽车尾气在雨中冒着白色的烟,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等到沈微微找到她的时候,她抱着手机蜷缩在路旁,嘴唇发白。
一阵鸣笛的声音把陆之羽带回了现实。她看到路口那座熟悉的雕像,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N市的市中心。
她忽然有些慌张,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转过头对谢白道:“到了。我在前边儿那个拐角下车就好,我给束妍打个电话,她……”
“把安全带系好。”谢白打断了她的话,蓦地踩紧了油门。陆之羽不由得往前猛地一倾,看着谢白微微有些怒意的眼神,只得乖乖坐好。
谢白的车拐了几个弯,终于又重新驶进N大的校园。
校园里灯影绰绰,雨中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把雨伞。车前灯把每一滴雨都照得清晰,车子慢慢停稳,陆之羽心里一紧。
“你是要自己下来,还是想让我把你抱下来?”谢白清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陆之羽抬头一看,谢白撑着一把藏蓝色的伞,正等在车门前。
她的脸兀的一红,手忙脚乱中又要往前扑去,却被谢白伸出的一条胳膊稳稳地扶住了。
“之羽姐再见!”明子笑得灿烂,她的头从车窗里探了出来,随即又被谢白按了回去。
谢白撑着伞,把陆之羽送进了N大招待所的大门,等陆之羽登记好房间,又转头把箱子提上了楼。
“身份证、护照呢?”谢白半边身子都湿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之羽,目无表情地问道。
陆之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老实地往左边指了指。谢白走过去,动作干净利落地把陆之羽的各种证件从包里拿了出来,很是自然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先放我这里。”他瞥了陆之羽一眼,“把头发吹干再睡觉。”说罢转身,从外面关上了陆之羽的房间门。只留陆之羽一个人在后面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