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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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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什么时候过去呢?”陆之羽站在窗前,一边翻着笔记本,一边对着手机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成熟干练的声音:“你等我看一下日程表。这样吧之羽,星期四下午你就过来。”她想了一下,又道:“最近杂志社比较忙,我们也希望你能尽快接手这边的工作。”
陆之羽仔细地在日程表上勾出了时间,答应得干脆:“好的程主任,我一定准时到。”
通话结束,她仔细查了一遍备忘录。星期四,也就是说,她还有两天的时间。也不知道中介那边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回国之前,陆之羽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正巧N城的《城事周刊》杂志社有个记者离职,陆之羽就顶了他的缺。现在一切准备妥当,她也差不多到了要入职的时候。
想了想,她拨通了中介的电话。电话那头告诉她,房子已经帮她物色了几套,商量着大约明天就可以去看房。
陆之羽望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琢磨着,什么时候去谢白那里,得把自己的身份证讨回来才行。
泡了一杯浓茶,她看着镜子里愈发浓重的黑眼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昨晚又忙到深夜,果然今天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在房间塞了几片面包,陆之羽忽然听到外面有铃声响起。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差10分钟到九点。
心头忽的生起几分雀跃。虽然当年只在N大上了不到两年的学,陆之羽却也遇到过不少有趣的老师。记忆中每天挺着大肚子来上课的小颜老师永远都是一张温柔的笑脸,上课提问题却不好意思点名,总是说:“要不班长来试一下吧?”以致于身为班长的梁初夏同学每逢颜思思老师的课,永远准时出现在第一排,风雨无阻,翘课不能。
值得一提的还有英语系帅气的夏以然哥哥。陆之羽还记得他某日在课上痛彻心肺的哀嚎:“很好,教出了让我心寒的学生!曾经为之付出那么多,曾经一起比赛,一起旅行,一起聚餐,一起k歌,曾经专门写信对我的指导表示感激……毕业之后不到半年……竟然,竟然在微博上对我取消关注!”
至今每每想起那时夏老师恨不得痛哭流涕的神情,陆之羽还是要忍不住弯了嘴角。
正好这一天闲着无事,陆之羽换了双便鞋就出了门。
外面的雨丝细小到几乎看不见,陆之羽愁闷地望了眼天空,又看了眼手里的伞。
这样的天气,明显就是撑伞矫情,不撑憋屈的完美写照。沉吟了半晌,陆之羽还是没有撑开伞,沿着树下慢慢走着。
渐渐走到了教学区,陆之羽的发丝上也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水珠。她甩了甩衣袖,一头钻进了教学楼的走廊里。有间教室的后门开着,陆之羽偏着头好奇地望了一眼,惊诧地不禁要笑出声来。
那前方讲台上站着的,不正是当年他们政治课的孔老师吗。老夫子竟然还没有退休,这倒是有些出乎陆之羽的意料之外。
老夫子原名孔效平,因为讲课冗长拖沓且枯燥无味,被人称为孔夫子。本来,大家对政治课就不怎么感冒,可偏偏老夫子上课一板一眼,捧着一杯茶能慢条斯理地唠叨一节课。
而且,老夫子有一个绝招,别看他声音不大,可声音的穿透力极强,是以在他的课上,想做其它事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学生用两个字来评价他的课:神烦。
当年被烦了大半个学期,陆之羽现在却有些怀旧的心思,顺着后门开着的缝隙,悄悄溜进了教室里,找了后排的座位坐下。
老夫子的声音像念经一般钻进陆之羽的脑子里,听了十多分钟,她就有些昏昏欲睡。刚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溜走,却蓦然听见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正在刷手机或聊天的学生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抬起头来。陆之羽一愣,也不禁抬头望向讲台的方向。
老夫子沉吟了半晌,方才缓缓开口:“接下来,我们来讲集体主义。”他顿了顿,接着道:“我想问一问在座的各位同学,有谁认为自己是个人主义者?可以举手示意。”
在座的学生齐刷刷地一愣,接着窃窃私语起来,不知道老夫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教室里回荡着一片嗡嗡的讨论声,过了许久,讨论声渐渐止歇,却仍然没有一个人举手。
老夫子从讲台上走了下来,语气有些激动:“在现代化的今天,所有的国家都在提倡个人主义,只有中国,在用集体主义绑架人的个性。”
手里的粉笔拍在讲台上,断裂的清脆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格外震撼。陆之羽看着老夫子坚毅的眼神,有些目瞪口呆。
老夫子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声音沉痛:“为什么不敢承认个人主义?为什么不敢承认个人存在的价值?归根到底,我们脑子里装着的,还是礼教!”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像无声的箭矢一般,扎在陆之羽的心上。“从小到大,你们被虚假地鼓励发展个性。可每当你的个性和集体、和礼教发生冲突时,你一定是被指责的那一个。试问哪个国家会有评三好学生这种事?我们订了一个标准,三好生一定比非三好生要优秀。可你们扪心自问,在追求这个所谓三好生的过程中,你们失去了多少更宝贵的东西?!”
“集体主义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用集体主义的谎言来维护他们自己极端的个人主义。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有权有势者占尽了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的好处,而把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恶扔给了地位低微的人。”
“□□的时候,有个法文系的女生。把自己的教授一路用棍子打到长江边,逼着他给革命烈士磕头谢罪。后来这个教授甚至宁愿摔破眼镜割腕自杀。可到了今天,谁还在反省,谁又能为这样的悲剧负责?”
老夫子手里的书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惊醒了后面几排正在睡觉的人。
沉默半晌,夫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忽然下课铃响,教室里一身骚动。有人已经开始收拾书包,夫子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有些颓然地摆摆手,轻轻地说了一声:“你们走吧。”
陆之羽看着他的背影,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蓦地有种悲壮的感觉。情绪一时哽在喉咙里,不知该说什么好。夫子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待她回过神来,教室里已经不剩下几个人。
她出了教室,有些若有所思地走着,不经意间跟一抹淡黄色的身影擦肩而过。一个女人温柔的探询声从她的身后响起:“你是,是之羽吗?”
陆之羽抬起眼睛,转过头去,微微点了点头。
“师姐?”耳畔忽然传来谢白的声音,陆之羽回头,却看到谢白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朝着陆之羽面前淡黄裙子的女人叫了一声,又有些惊诧地将陆之羽望着。
女人脸上露出一个笑,道:“本人跟照片上的一样漂亮呢。”
谢白清了清嗓子,对之羽道:“实验室的江珊师姐。”
陆之羽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偏着脑袋想了想,没想出来。又看着江珊身上的长裙,这身打扮也很眼熟。她又把脑袋偏到了另一边,依旧什么也没想起来。
“所以,你就是咱们谢大教授心心念念的陆家姑娘啊。”江珊拉起陆之羽的手,仔细将她端详了一番,笑容如骄阳般绚烂。
陆之羽愣了一下,转头望向谢白。
谢白显得很是头疼,对江珊道:“师姐你就别开玩笑了。”
江珊给了谢白一个白眼,又亲热地贴上了陆之羽的耳朵:“我跟你说,谢白那小子从小脸皮薄,可人是很好很好的。”
陆之羽有些哭笑不得。她当然知道,谢白是很好很好的。
江珊拉着陆之羽在前面走,谢白就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你一定奇怪我怎么知道你的吧,”江珊朝陆之羽眨了眨眼睛,狡黠地小声道:“有一次我回实验室拿东西,就看见谢白趴在实验台上,手里攥着钱包不松手。我一时好奇,把他的钱包拽了出来,就看到上面你的照片。”
陆之羽一双疏朗的眉毛跳了跳,抬起眼睛,眼中有些许惊诧。
江珊继续道:“我们实验室的人还猜呢,后来听郑宇宁提起,才知道原来照片上的人原来就是你。”
她回头颇是感慨地将谢白望着,谢白含笑点头:“师姐,豆豆幼儿园该放学了吧,你不要去接吗?”
江珊低头看了眼时间,“还真是,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陆之羽望着那个淡黄色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了,她就是自己刚回到N大时,在操场上看到跟谢白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望着江珊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谢白微微勾起了嘴角。
陆之羽犹豫了一会儿,偏着脑袋将谢白望着,轻轻道:“能不能,把你钱包借我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