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终身》四月闲水

7、Chapter 6

　　这一天，陆之羽坐在影视鉴赏课的教室里，灯光昏暗，投影上正放着一部欧洲的电影。陆之羽拿出她的便签纸，正准备筹划她的Y计划，此时，有一个人坐到了她旁边的位子上，她懒懒地偏头一看，忽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电影画面的闪烁下，坐在她旁边的帅哥分明就是男神谢同学。
　　经过二十多天的“巧遇”跟搭讪，陆之羽认为自己已然可以被勉强归入男神的熟人行列，正想凑上去套套近乎。无奈男神正注视着屏幕，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陆之羽看着他侧脸专注的模样，眼睛里倒映着电影的场景，一闪一闪的，忽然觉得这画面十分神圣，竟不忍心去破坏。
　　探了半截的身子又不争气地缩了回去，昏暗的灯光下，没人注意到，陆之羽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里。她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将投影屏安静地望着，试图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镜头缓缓地拉近，剧中的男人有着一张古罗马战士般棱角分明的脸。男人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躺在身旁赤裸的女人正睡得香甜。音乐渐渐轻柔，画面一转，是男人远在祖国的妻子——那个在循规蹈矩的生活里，从来不曾带给他任何意外与惊喜的妻子。
　　此时的男人分明在痛苦地挣扎。他先是从床上起来，把手里的烟头掐灭，胡乱套上了衣服，似乎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可就在那一瞬间，他迟疑了。领带打了半截，又被他扯了下来，他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又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床上的女人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支在枕头上，满目风情万种的慵懒：“你要去哪儿？”
　　男人回答地自然：“哪里都不去。”似乎是脱口而出的答案，甚至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电影渐渐落幕，下课铃也应声响起，教室里的窗帘被拉开，午后的阳光洒进来。陆之羽一转头，正巧对上了谢白的目光。
　　“再完美的爱情，也总有一天会输给时间，输给了另一个女人。”有种感性的悲伤涌上心头，她收拾书包，望着谢白道。
　　半晌，耳畔响起了谢白甚是清明的声音：“有时候，真爱并不是输给了时间和距离，也不是某个人，而是输给了其中一方躁动的野心。”
　　说完这句话，谢白便起身离开了教室，目光如深水般平静。陆之羽没想到谢白会回答她这么复杂的一句话，要知道，在之前，谢男神跟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也才五个字。那五个字是：“你可以走了。”

　　下了课之后的整整半个下午，陆之羽都魂不守舍，不知道自己看到谢白的时候脸红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谢白说话的声音就会心跳加速，一想到谢白就会控制不住地傻笑。
　　这实在不科学。陆之羽胡乱地揉着头发。明明是自己跟沈微微打赌去勾引谢白的，怎么感觉，反倒是被他勾引了？陆之羽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连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陆之羽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趴在宿舍的桌子上，任凭束妍怎么叫她也不答应。宿舍的另外两只也好奇地纷纷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摸她的额头。都不住纳罕，也没发烧，怎么就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忽然，伴随着音乐声，陆之羽的手机在桌子上拼命地震动起来，吓了束妍一跳。半死不活的陆之羽伸手摸了手机，放到眼前一看，屏幕上是四个大字：男神生日。
　　陆之羽又把手机扔了回去。
　　这四个字还是几天前她设的备忘录，本来想在谢白生日之际来个惊喜，轻松把男神搞定。这一个下午她都心不在焉，完全把这茬丢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她更是一点儿心情也没有。

　　手机好像偏要跟她作对不可，刚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拼命震起来。陆之羽拿起来一看，是沈微微的短信。
　　“友情提醒你一下，还有三天就满一个月了，咱们打的赌你进行得如何样了？另外，我听说某人前天还亲眼目睹了一幅美男更衣图，艳福不浅嘛。”
　　陆之羽气结。
　　要不是前两天谢白室友肖裕偷偷告诉她，说谢白不在房间，她可以趁机进去偷窥一下大神的洞府，她才不会偷偷伪装成男生潜进谢白宿舍。
　　要是那天她没有摸进谢白宿舍，又怎么会撞到正在换衣服的谢白。
　　陆之羽不禁在心里问候了肖裕无数遍，真是猪一样的队友，白费自己还专门帮他跟高中闺密陈思亦牵线搭桥。听说这俩人现在正打得火热。果然老话说的没错，恋爱中的人都是愚蠢的，愚蠢的！
　　一想到自己那天半分形象也没有地被谢白扔出了男生宿舍，陆之羽就恨不得把肖裕从陈思亦的世界里踹出去。

　　不行，不能让沈微微那个死丫头继续得意。陆之羽忿忿地站了起来，点开备忘录，看着“生日”二字，眼睛忽然一亮。立刻翻开通话记录，她拨通了肖裕的电话。
　　“喂？”肖裕稍显心虚，上回坑了陆之羽一次，现在明显底气不足。
　　陆之羽嘴角一弯：“肖裕，帮个忙呗？”
　　“找我帮忙？”肖裕一听不是找他秋后算账的，顿时心上悬着的那块石头落了下来，“你尽管说，绝对没问题，什么忙我都帮！”
　　“你今天11点的时候帮我给谢白打电话，一直打到11点半，中间不许挂断。”陆之羽一边在纸上写着时间，一边对肖裕下达了命令。
　　肖裕愣了，“我那个时候在宿舍啊，怎么给他打电话？”
　　陆之羽甚是嫌弃地数落：“你笨啊，别回宿舍不就行了。”听到那头肖裕没有说话，她语气低沉下来：“喂肖裕，你不是想反悔吧。什么忙都帮，这话可是你刚才亲口说的，上回那事儿我可还记着呢。”
　　肖裕这才后悔不迭。心上悬着的那块石头确实是落了，可落到地上时，还顺便砸了自己的脚。这厢连宿舍都不能回了，还要跟谢白打电话，两个大男人，打半个小时的电话能说什么……话虽如此，他还是硬着头皮，屈服在陆之羽的淫威下。

　　恐吓完肖裕，陆之羽对自己的作战效率十分满意，把便签纸撕下来贴到了桌子前面的墙上，上面赫然是荧光笔写下的三个大字：Y计划，旁边还画了两个拳头表现陆大人此战必胜的决心。
　　“之羽，你这次又是什么计划呀？”陆之羽的室友束妍捧着一杯热水站到她旁边，温柔地笑。束妍是系里的小美人，一向乖巧又懂事，笑起来更是像天使一样温柔，深得班上男生的喜爱。
　　陆之羽每次跟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也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温和起来：“束束我告诉你哦，我的计划是这样的。今天不是谢白的生日嘛，男生宿舍我又进不去，要是我能打电话陪他度过十二点的话，你说是不是挺有意义的！”
　　束妍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她吞了一口温开水，浅浅道：“可你刚刚为什么打电话找肖裕呀？”
　　陆之羽惬意地倒在椅背上，“你想啊，要是我打电话过去占线的话不就糟了。像现在这样，肖裕给他打电话一直打到11点半，我马上就接着打过去，不就不会担心电话占线了嘛。”
　　她的神情十分得意，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束妍，仿佛等待着夸奖一般。

　　分针走呀走，转了好几个弯。陆之羽靠在床头，欢快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抽空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要是换作平时的这个时候，陆之羽要么就是在SNS上翻谢白曾经发的消息，并不厌其烦地一条一条回复；要么，她就会开着谢白的聊天框，对着自动回复自言自语；又或者，有一条没一条地给谢白发短信。
　　可是今天，陆之羽安静得出奇。她一个晚上都忍着没有骚扰谢白，一直到十点。
　　不知是谁刷完牙没有拧紧水龙头，只听见水珠一滴又一滴地砸在洗手池上。陆之羽听了一会儿，仰天长呼了一口气，径直倒在床上，不停地左右打滚。
　　再等一个半小时，只要一个半小时之后就可以给谢白打电话了，一定要忍住……陆之羽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她重新坐了起来，努力平复着心情，思索着待会儿可以跟谢白说的话，一条一条地列在了纸上。一边写，一边纠结地揉着抱枕，偶然抬头，就看到王琳捂着嘴意味深长地冲她笑。
　　陆之羽懊恼地向王琳递了一个撒娇的眼神，刚低头想看着那张被她划得乱七八糟的纸，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响，接着就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空调渐渐熄灭，只留最后的喘息。这时，陆之羽听到左边传来了梁初夏处变不惊的声音，“是停电了吗？”
　　陆之羽也被这突入起来的黑暗吓了一跳，她放下抱枕，用手在床上摸索着，想找手机借个光。无奈刚刚慌乱之际把手机踢到了被子里，她掀起被子，却只听到“哐当”一声，手机顺着床和墙壁之间缝隙掉到了床底。
　　一道光亮了起来，光源背后是束妍吓得花容失色的一张脸，“我刚刚想用电吹风，谁知道不小心调到了最高档，可能是跳闸了……”她的头发还在滴水，刚洗完澡的双颊水水嫩嫩的。
　　旁边传来抽屉拉开的声音，梁初夏拿出了备用的小手电，放在桌子上。“这么不小心，宿舍有限定的功率，平时也没出过问题，怎么今天就忘了？”电脑阖上的声音回荡在宿舍里，梁初夏站起来走过束妍旁边，开门出去了。
　　束妍的手机抖了一下：“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在王琳手机微弱光亮的帮助下，陆之羽缓慢下床，听见束妍快要哭了的声音，安慰道：“没关系的，别太自责。初夏有时候说话直来直去，她没有坏心眼的。”
　　束妍本来还在哽咽，听到陆之羽的话忽然就泪如泉涌。陆之羽轻轻地抱了一下她，回到了自己床前，跪下来努力想把掉进床缝的手机捞出来。

　　不是陆之羽不懂得安慰人，只是她现在心里比谁都急，再过一个小时就十一点半了，她还要给谢白打电话呢。虽然王琳已经拼命地配合陆之羽，无奈手机光亮太微弱，加上影子又重，陆之羽完全不知道手机掉在了哪里。
　　束妍擦擦眼泪，也过来帮忙。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看到，陆大人的手机此时正安详地躺在床底深处的一个角落里，任陆之羽伸长了胳膊，用上了晒衣杆子都无济于事。
　　这时，只听大门哐当一声，一束较强的光线照了进来。
　　“都别忙活了，”梁初夏把手电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口气低沉：“宿管阿姨说，现在整栋楼都给弄跳闸了，明天才能找到人来修，现在外面一片漆黑。不早了，都睡了吧，别折腾了。”
　　束妍的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有说话。陆之羽望着卡在床底深处的手机咬着嘴唇，未几，叹了一口气。“算了，明天再想办法吧。”她垂头道。
　　“打电话的事怎么办？”束妍小声道。
　　“不打了，”陆之羽摸了摸被水泥地冰得钝痛的膝盖，自嘲道：“反正他被我缠得心烦，今天过生日，就放他一马。不过……”她想了想，又道：“我得给肖裕打个招呼，告诉他别忙活了。对了，你们谁有肖裕号码？”
　　束妍摇摇头，陆之羽望向床上的王琳，王琳两手一摊：“我更不知道。”陆之羽揉了揉眼角，梁初夏就更不会有肖裕号码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仿佛出现一线希望般，脸涨得通红：“对了束妍，你不是跟谢白高中同学吗？你有没有谢白号码？”
　　束妍愣了一下，嗫嚅道：“之前是有的，可是后来我换手机了，就没存他的号。对不起啊之羽……”
　　“这样啊……”陆之羽的心又沉了下去，“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无所谓，你不要老是说对不起，你又没什么错。”她扶着束妍的手臂，又帮束妍找干毛巾把头发擦了擦。昏暗中琐碎的梳洗过后，宿舍终于陷入安静。
　　陆之羽躺在床上，仿佛从自己的心跳中感受到了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慢慢沉入梦乡。
　　Y计划，卒。

　　次日，天刚蒙蒙亮，陆之羽就听到砰砰砰的一阵敲门声。她趿拉这拖鞋睡眼惺忪地开了门，却惊诧地看到宿管大妈站在门口。
　　“你们宿舍陆之羽在不在？”宿管大妈似乎很着急。
　　陆之羽愣了一下，“在……我就是……”
　　宿管大妈仔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拉长了尾音道：“那什么，你赶快下去一下，楼下有人找。”说完又看了她几眼，才转身走掉了。
　　陆之羽有些迷糊，看这天色，大约也就早晨四五点，宿舍大门才刚开，会是谁来找她呢？她困意未消，胡乱抹了一把脸，套上外衣就下了楼。睡裙都没换，想着要是没什么大事儿，回头再上床补个眠。

　　到了楼下，忽然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之羽的灵台顿时清明了一大半。
　　“谢……谢白？”她吃惊道，“是你找我？”
　　“为什么不接电话？”谢白的眼睛里似乎有了血丝，眼眶也黑黑的，好像昨晚没睡好一般。
　　陆之羽愣了，“昨天手机摔到床底下去了，够不着……”她揉了揉眼睛，忽然抬起头：“你是说，你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谢白不自然地咳嗽两声。
　　过了半晌，陆之羽微红着脸，悄悄道：“那么……我可以理解成，你是接受我了吗？”
　　谢白仿佛有些生气：“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下来了。像什么样子。上楼把衣服换了。下次不许不接电话。”
　　陆之羽有些失望，委屈地瞥了谢白一眼，才依依不舍地转身。不就是下来得匆忙，至于这么生气嘛。不接受算了，干嘛对她发火。
　　“还有，陆之羽，”谢白的语气低沉，“你难道不知道表白是男生的事情吗？”
　　陆之羽的背影一滞。
　　谢白清咳了一声，语气依旧云淡风轻：“你手臂上沾的是什么？”
　　脸一直红到肩膀的陆之羽看了眼胳膊，扯下一张纸片胡乱窝在手心里。“没什么！”她一边喊，一边朝着宿舍的方向，落荒而逃。
　　只有她才知道，粘在胳膊上的那张便签纸，是她尚未想出来的Z计划。
　　不过，她想，大约再也用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