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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一双人 ...

  •   明府内。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纳兰性德自从回到家中,就进了书房沉了好一阵子,终于有点动静了,确是道出一首诗词。
      “《画堂春》?公子又写词了?”小厮在一旁看着少爷,不知公子这是怎么了?纳兰性德放下笔,走到了床前,今夜的月色格外鲜明。“公子在看什么呢?”纳兰性德静静地凝望着月亮,月光柔和地洒在他俊秀的脸庞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公子,这天上的月亮一年到头十之八九都是缺月,你又何必这么感伤呢?”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像这天上的明月一般。”纳兰性德关上了窗,秋风萧瑟,北方的秋比南方来得早,虽然才是秋分,却已能感到霜降的气息了。
      “公子错了,人生有喜、怒、哀、乐,可是这月只有圆月和缺月。”
      “那是比喻意,古人喜欢以月寄情,平日里叫你多读些书,你就是不读。”兴许寻常百姓都是他这样的想法,纳兰性德笑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公子读过一首什么思,好像有一句‘举头望月亮,低头思家乡。”才听小厮开口,纳兰性德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好久没有像这样笑了。
      “那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吧!那是李白的《静夜思》,用月亮来传递思乡之情。”
      “这汉人还真奇怪?思乡就思乡呗,关月亮什么事?”小厮就是与公子叫上劲了。
      “古人借物抒情,寄情于景是为了表达内心的情感。”
      “就像公子一样。”小厮笑了,纳兰性德见他这样也就算了,他怎能明白这些?他兴许有自己的烦恼。纳兰性德走到案边,看着桌上的玉珏看了看,不知为何,脑里竟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公子,今天白日的那个女子像是位大家小姐。”
      “你怎么知道?”纳兰性德其实为自己今日白天的行为很是后悔。
      “看呗!跟着公子见过这么多人,是什么样的人一看便知,她端庄秀丽,一定是大家小姐。”小厮打了热水,用毛巾湿了湿,在拧开递给公子。
      “她是打江南来的,不过却不愿说为什么会来京师。”纳兰性的接过毛巾,轻轻湿了湿脸颊。
      “说不定是位大家小姐,家道中落,来京城寻亲,所以不好意思说。”小厮揣测起来,纳兰性德听了似乎有些道理。
      “是吗?”可是回想起她眉宇间的忧愁,却也是。听小厮这么一说,纳兰性德点了点头。
      “不过她倒被少爷吓倒了,少爷那样真叫人有些害怕。”小厮把毛巾拧了拧,放在毛巾架上。
      “是吓到她了?”
      “是人见少爷这样都会被吓到,少爷您今天真的没事吧?”小厮试探性的问道。
      “没事,你下去吧。”为什么今天会做出那样的举动,纳兰性德也很迷茫,见她的第一眼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经意间被她和煦的笑容所感动,希望她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误会什么。
      苏婉在别苑一躺就是数日,期间福全来过,可是只是在门外瞧了两眼,便走了,后来不知为何宫里派人送来了一堆人参、鹿茸、燕窝等补品,可是苏婉碰都没有碰,就命紫苏全都分给了别苑中的小厮和丫环,这日福全有来瞧苏婉,他心中终究有愧。
      “二阿哥为何来了却总不进来?”紫苏看着炕上的苏婉,苏婉虽然身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可是心中终究是结了一个节。紫苏瞟见到福全的身影。
      “他是怕见我。”苏婉望了一眼门外,缓缓道。
      “二阿哥怕见姑娘?”
      “不,他是怕见皇上。”
      “皇上?”紫苏看着苏婉,苏婉轻应了一声。“原来她知道,可是她?”福全叹了一口气,他终究还是不了解她。
      “那小姐是喜欢二阿哥啦?”
      “嗯?紫苏,不许瞎说。我对二阿哥只是感激,他心里也苦闷得很。”福全静静地听着苏婉的无力,眼间又回想起第一见到苏婉的样子,唇红齿白,柳叶细眉,神采间很淡然的样子,空灵得像一个落尘仙子。
      “你,身子好些了吧?”不知不觉间福全竟走进了屋里,苏婉倒没想到。紫苏也惊了一惊。
      “二阿哥。”苏婉欲起身相迎。
      “躺着吧,自家人不讲这礼数。”福全迎上去相扶,不知为何,坦然地仿佛心中没了芥蒂。“我这模样怕是吓着二阿哥了。”苏婉低着头,不敢抬眼相望,青丝半遮着纸白的面颊,眼帘低垂,完全是副将死之人的模样,福全见了她这般模样,心中了滋味断然比忤逆皇上带来的自责还要愧疚。
      “你若不舒服,还是躺着吧!也是我害得你这番模样。”福全憋过头去,眼底不住地向纱帐里张望,却终不敢直视苏婉。
      “不是二阿哥的错,二阿哥,今天怎么来了?”苏婉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针扎在福全心上,没有片刻平静。
      “婉儿,你一定恨死我了?”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为婉儿,这样他的心会好受些,也显得亲近了许多。
      “恨?二阿哥对婉儿这么好,婉儿为什么要恨二阿哥呢?”苏婉挥了挥手示意紫苏下去,“紫苏,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去歇歇吧。”紫苏退了下去。
      “不要紫苏照顾了吗?”
      “她还是忙别的事吧,别老闲在我这儿。”苏婉看着紫苏将门轻轻掩上,起了起身。福全上前去扶,苏婉退了一下身,福全退出身来。
      “是我唐突了。”
      “嗯?二阿哥还是不见得我这样的好,今日可见到园儿格格了。想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
      “婉儿?园儿她很好,很好。”福全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明白苏婉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便好,只是怕格格生我的气,我呀……”
      “婉儿!”福全再也忍受不了苏婉一味的平静,她越是这样,他的心越是不好受。苏婉一阵惊恐,她还是头一次见福全发这么大的火。“为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你不怪我?为什么你不恨我?为什么问园儿?为什么……”有太多的为什么,也许福全心里明白一丝,可他不希望苏婉什么都放在心里,因为她只是一个女子。
      “您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问呢?我从来没有怪二阿哥的意思,我也知道您也不想。二阿哥,为我做的已经够了,真地够了。太多了,婉儿承受不起,也无力承受。”苏婉转而平静,她温和的看着傅全,毫无怨意。
      “不,婉儿,是我错了。”沉静了许久,福全抬眼看着苏婉。两人眼眸相对,一切早已会然于心,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一时间仿佛揭开了所有的结。“我会保护你的,像……兄长一样。”福全顿了一下,那一刻他把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兄长?”苏婉不希望这样,因为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福全应该比自己跟明白。
      “对,像兄长一样。”福全坚决地说道,仿佛不给苏婉任何拒绝的权利,“除非你嫌我是满人。”
      “怎么会?二阿哥金枝玉叶,我怎能相配?”
      “那便好,你且好生住着,我虽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但也能保你一世平安。”福全终于说出心底的想法,那一丝丝的剐痛也得到一丝平静和安慰,也许那并不理智,但这一刻他的内心真正等到安宁。
      “赵老!”这日纳兰容若前来书店还书,这段日子经常来书店还书,却未曾见到苏婉,仿佛她在不会再来似的,借的书早已还了。
      “纳兰公子呀,来还书?”“文香斋”的掌柜笑脸相迎。
      “嗯。掌柜,想向你打听件事。”
      “您说。”
      “上次来这儿借书的那位小姐可否有再来?”
      “您说的是那位借了南唐后主词集的小姐?”
      “对,我家公子说的就是那位很漂亮小姐。”一旁的小厮看公子一副欲言又止表情,直干着急,于是抢在纳兰容若之前说了,这下纳兰容若倒不好意思,直看着掌柜干笑。
      “那位小姐倒也有些日子没来了,书好像还了。”掌柜意味深长的看着纳兰性德。
      “是吗?”纳兰性德有些失落。“也许她回江南去了。”纳兰性德嘟囔着。
      “那倒不会。”掌柜说道。
      “掌柜的,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留一半,你看把我家公子弄得糊涂了。”小厮看着掌柜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直冲上去说道。
      “前几天,她家的丫环来还书时又借了几本。”掌柜笑而说道。
      “又借了书?那就是说她一定还在京城!少爷,她还在。”
      “就你话多,你家少爷我又不是聋子。”纳兰性德拍着小厮的肩,这对他的确算是一个好消息,不过,她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月上眉梢,此情何所寄?空望月,皆长叹,蓦然回首,满目凋零百事非。
      “容若呀!”好久没有跟儿子说说话,明珠不知怎么想到很多容若年少时候的事。
      “怎么了,老爷?”这倒让纳兰夫人一下子糊涂了。
      “夫人,你说,我是不是老糊涂了。”明珠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平静地说道。
      “老爷怎么会老糊涂了?老爷,您这是怎么了?”纳兰夫人上前,手搭在丈夫的肩头,略有担心地看着丈夫。
      “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去瞧容若,他不在,看到他写的时政论言,真的很精辟,想法也很好。”
      “那不就得了,我还以为他又做了什么你不愿见到的事。”
      “可是我也瞧见他的词了。他不开心,我有时候一直在问自己,把他和惠儿分开究竟是对是错?也许我应该…”
      “老爷,您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提了,反正容若都已经想开了,惠儿怕是也不会再回来了,这么做对他们都好。”纳兰夫人打断了丈夫的话,对容若他一向宽容,只是容若未必明白他,可是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虽然明珠对儿子一向要求高,但是在惠儿这件事上,明珠倒也替儿子着想,可是容若究竟年轻,又怎么会明白世事无常,倒也亏惠儿看透了,断了容若的念想。
      “许是吧!容若回来了吧?”明珠轻抚着老伴的手,夫人跟随自己这么久,大大小小的事就没少操过心,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明珠的心依旧定不下,倒不是为了朝事,而是容若,兴许应了汉人的一句话,孩子是父母上辈子的债,这辈子是来讨债的,而容若便是他的债。
      “回来了,在书房里,这孩子最近勤奋的很。”
      “我听徐学士说他最近很是勤奋,皇上看了他的东西,跟徐学士打听他呢!”明珠笑着看着老伴,容若如此长进,明珠也开心。
      “是吗?那敢情好,咱们的容若好歹也时满清出了名号的,要是能得皇上赏识,老爷你也可以少操些心了。”纳兰夫人看着夫君,心中无限欣慰。
      “阿玛!”容若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明珠试去眼角的老泪。
      “阿玛,你这是?”纳兰容若似乎注意到明珠神情间的异样。
      “没什么,容若,你怎么来了?”明珠倒更关心儿子。
      “儿听说阿玛上书皇上撤藩的事。”
      “嗯,皇上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三藩蠢蠢欲动,撤与不撤只是早晚的事,容若,你看皇上的想法是?”
      “皇上宏图伟志,三藩必除。”容若很高兴,父亲愿意听自己的看法。
      “何以见得?”明珠也想知道儿子对自己上书的看法,毕竟容若以后也会入仕途,如果能揣摸圣意,那自能成为近臣,做奴才的也不过求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三藩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天下初定,我朝经过休养生息十多年,现在兵强马壮,国泰民安,三藩若是安定,皇上也不会那么不放心,就是平西王之流有扰乱天下之心,若然与琉球郑氏,还有南明小朝廷联手,那必使天下再乱,百姓又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三藩必撤。”容若句句在理,明珠掠须倾听,点了点头。
      “嗯。话是不错,但朝中多数人都不支持皇上撤藩,三藩之势不容小觑。”
      “三藩之势虽不容小觑,但八旗子弟的军队也是经历过金戈铁马的,这些年也未松懈,只是远途征战,怕不习惯南方水土,还有两军征战,粮草先行,南方毕竟是三藩的大本营。”
      “嗯,的确。我明天上书皇上,撤藩势在必得,但这打仗一定要谨慎行事。”
      “那阿玛早些休息吧,而回房了。”说完纳兰性德退出房去。
      “容若,书别读得太晚了。”明珠叫住儿子,虽然年纪大了,可明珠并不老眼昏花,攒动的烛火下,儿子的脸略显消瘦,气色也有些单薄。
      “是,阿玛。”容若愣了一下,看着明珠满是沧桑的脸庞,他的心第一次感到一向严厉的父亲也有懂自己的时候,只是这一秒钟,容若略有些迷茫。
      “纳兰老弟,今日怎么又空与我们这班闲人一起游湖?”说话的是一布衣书生模样的人,个头不高,年纪长于纳兰性德许多,拂袖间有着一丝不羁。
      “朱兄见笑了,游湖赏景本就是人生乐事,只是前些日子生病,拉了不少功课,自是要补回去。”纳兰性的一身江南锦缎,镶银丝小花边,腰间佩翠色玲珑玉,虽是一介书生打扮,举止间的优雅也散发着浓郁的贵气,今日与好友几人相约静湖,山水间激扬文字。
      “还是公子好学,像我们这班闲人也只有赋文山水的份。”另有一男子,约摸三十的模样,布衣长衫,不修边幅,身长如杆,两腮下陷,有些怕人。
      “陈兄见笑了,谁认不知陈兄是文学世家,才高八斗,而容若的才学若能及陈兄一半,那便是容若的福分。”纳兰性的口中的这位陈兄便是明末四公子后人陈维松的堂弟,因为陈维松的关系结识的纳兰性德,因为不愿为官,且为人正直,所以是一介布衣卿相,年纪虽长于纳兰性德,不过却是很敬重纳兰性德的为人和才学。
      “纳兰老弟,你也别客气了,今日游湖只讲兴致,其他政事莫提,莫提。”严绳孙一个跨步上前,众人都笑了笑。
      “湖是可游的,可惜没有船家,不然也可让我们几个泛舟湖面,岂不更有情趣?”说话便是纳兰性的口中的朱兄,此人要长纳兰性的近二十岁,也是明末的词学大家,江南一带的文人领袖朱彝尊。
      “朱老,说的是,说的是。”严绳孙也觉可惜,毕竟已近深秋时节,林间树枝凋零,有些萧瑟,满地的草也尽是一片金黄,北风呼啸,将枝头零星的几瓣树叶也无情的吹落。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也许世间就有这般巧合的事,苏婉竟走出二阿哥的别院,一时间她不知何去何从,短短半年,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泪痕湿巾,到最后,她再也哭不动了,这六个月像一生那般长,长的犹如一场永远都行不了的梦靥,她没有带紫苏,因为她隐隐感到了什么,虽然二阿哥没有说,但有些事她明白,因为明白得太清楚所以痛得越深。这日傍晚她也来到翠屏湖。
      “闲山远望,大雁南归去,佳人独立……”纳兰性德,严绳孙几人找了个亭间休息。落日的余晖铺洒在山间,映红了整个湖面,那是一种绚烂无比的金黄,是自然最真实美丽的一面。
      “哎,陈兄,这翠屏湖就我们几个爷们,哪来的佳人?”严绳孙就是这么一个爱和陈维柏较劲的人,两人都是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爱互相扯皮,在纳兰性德看来这是异姓朋友之间最难能可贵的真性情,这也是他唯一能从这班好友身上体会到的短暂欢愉。
      “我可是真地看见的,就在方才的湖边。”陈维柏可不就此认输。
      “纳兰老弟,可否瞧见?”
      “没有。”纳兰性德摇了摇头,他不曾注意方才路过湖边见到什么人,有一刻他完全沐浴于夕阳的余晖中,感受自然中最正是的自我。
      “朱老?”
      “你指的可是站在湖边为白色衣裙的妙龄少女?”朱老掠须叹道,回想方才游湖,的确是一曼妙的少女,雪般的丝段锦衣,绣上牡丹初放的景致,丝丝艳丽而不艳俗,娇嫩而不显张狂,凝练中透着含蓄,映衬着红日,别有一番景致。
      “有此女子?你们怎么也不说一声?”严绳孙有些失意。
      “这么美好的一番景致,又怎能忍心破坏呢?”
      “不行,不行。你若不说,我也没那兴致,你一说,倒让我想瞧上一瞧,快,带我去看看!”严绳孙硬是拉着陈维柏出亭子,陈维柏也是没了办法,只得带他去,纳兰性德倒是没有什么兴致,摇了摇手,便找了个清静地,坐了下来。
      “纳兰老弟,不去?”朱彝尊转身看着纳兰性德,纳兰的脸上透着一丝祥和平静。
      “不了,难得来此,还是清静些好。”纳兰性德笑答道。朱彝尊笑着走出亭子,却是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亭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纳兰性德不知为何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东西用白锦包裹着,像是怕主人一不留神弄坏了,纳兰性德打开白锦,是一方玉珏,每当纳兰性德一个人时,他总会将它拿出来,端详一会儿,仿佛那早已成了一种习惯。纳兰性德将玉珏抬起,放在火红的余晖中,象牙白的玉身被映得通红,在朦胧间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映衬着万丈光芒,是梦?是幻?模糊间一张清澈的脸浮现在他面前,“是她?”慌忙见,他不慎将那玉珏落下。
      “公子?”苏婉也是大吃一惊,许久未见的两人只是彼此相望无语,长亭中两人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这个?”玉珏正好滚落到苏婉的脚边,苏婉拾起玉珏。原来这东西是被他拾了去。苏婉心中暗暗庆幸,原来母亲的遗物并未丢失,是自己太大意了。
      “你认识吗?”纳兰性德看着苏婉凝视着玉珏,久久不愿放手的模样,似乎认识这东西。
      “认识。”苏婉缓缓说道,她很矛盾,是将它交还给他?还是告诉他,自己就是那次躲在御书房里的人?不,不能说,万一他知道了,他便会追问,那时他们便不再是朋友了。
      “那你?”纳兰性德兴奋地看着苏婉,那是一种近乎于孩童的幼稚,却很真实地浮现在他脸上。
      “我在城南的集市上曾经见过。”苏婉很想说些什么,可她终究还是止住了。
      “那就不可能是了。”纳兰性德一下便泄了气,一种很是复杂的表情僵在她的脸上,可惜他没看见,眼底的失落之情掩不住心中的忧伤。
      “公子,这东西?”
      “不是集市上的,也许是集市上的。”纳兰性德看着玉珏,其实他并不确定,他从来就不确定什么,也许这东西真是集市上的?或许那个人真的是园儿格格?亦或是那个宫女落下的?
      “那公子一定要收好了。”就当是自己可以唯一珍视的回忆,美丽已不复存在,丢了它,把那些唯一也一并丢弃,他是回忆的另一头,这个永远便留个他。
      “嗯?”纳兰性德并不明白苏婉是将自己唯一可以寄托的回忆还给了他,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她已不是躲在御书房时的她,她已经回不去了。
      “也许丢东西的人很珍视它,只是一时大意,兴许这会儿正在焦急地寻找。”苏婉将玉珏还给了纳兰性德,她不曾认为他们会有什么缘分,不知道的负担要比知道的责任好太多。
      “也许,那我一定要像它的主人一样珍视它。”纳兰性德小心翼翼将东西包了起来,放在怀里,苏婉竟无意识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小姐,最近有什么事吗?”两人并肩走在林间,万物回潮,林间静谧得有些冷。
      “嗯?”苏婉愣住了。
      “只是有些担心。不过,今天看到小姐,放心了。”纳兰性德看着苏婉看着自己,手心有些发烫,嘴上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家中有些事情,所以不方便出来。”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苏婉也是沉了很久才说出口的,倒是纳兰性德见苏婉这班真诚,竟也不忍心问了。一时间林中两人比肩相邻,虽无一句话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公子,最近可好?”很想知道他的她,扯了扯手中的丝帕,丝帕早已不知什么时候被扯得线头都抽了出来,皱皱的,苏婉却是全然不知。
      “还好,只是有些时候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纳兰性德望着地上两人长长的身影,温和说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公子虽为贵胄,只怕是身不由己。”二阿哥便是这样,回想当日初到京城,园儿格格说江南的空气好,自己未曾明白,现在想来,江南的空气的确好,那儿的空气是自由的,京城的空气在繁华中透着压抑,原以为像二阿哥这样一人之下王人之上的皇子,定是个纨绔子弟,却也一心一意钟情于园儿格格,取自己是无奈,取了还要保护更是无力,想来纳兰公子也是这样。
      “身不由己?嗯,好一个身不由己,人间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为什么自己钟情惠儿,却终究不能相守,那为何还要当时的相遇相知?惠儿,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全要背负与身据来的责任,还不如当年在盛京的日子逍遥,一切都变了,变得不真实,纳兰性德仰天长啸。
      “公子。”苏婉见纳兰性德失神,一定是在思念什么人吧,她不想打扰他。不知为何,苏婉觉得一阵阵心慌的感觉,兴许是太久没出来了,病又刚有了起色,总觉得山间有一股阴冷之气,苏婉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搓了搓身子,只觉得脸有些微热,身子有些轻飘,好像醉酒一般。
      “时候不早了,小姐,小姐?”纳兰性德回过神来,看到苏婉抱着胳膊,眼神有些慌张迷离,似雪的面容灿若桃花,殷红似血,仿佛中毒一般,又像是刚刚泡过酒坛子似的,于是快步走上前去,苏婉此时已有些不知道东南西北,不知为何脑子胀得厉害,眼前的景物都变得似有若无,一个胜两个,脚步如登仙境。
      “我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一会儿就没事了。”还没说完,眼前便一阵漆黑,脚下一软,竟一头栽了下去,纳兰性德连忙上去一把扶住,苏婉也想使劲,可是不知为何身体像不受控制一样,完全失去了力气,任由她多想立起身来,却终究是白费劲。
      “小姐!小姐!”苏婉躺在纳兰性德怀里,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只觉得纳兰公子在一直呼唤自己,摇晃自己的身子,却完全没有晃动感觉,纳兰公子的原本平静的脸上是一种惊慌,他疾呼着她,眼神是一种急切,全然不是一潭死水,而是明亮,这种眼神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若真说有,那也是她深埋的记忆,这一刻她失神了,恍惚间看见了父亲,他在叫唤儿时的苏婉,小苏婉屁颠屁颠的奔向父亲,她伸手要去抓,可是父亲的人影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一张了,写纳兰公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段时间看了尤小刚的,觉得讲公子讲得好,现在看多了公子的身前事迹,觉得钟汉良演到容若骨子里了,不过很可惜剧本写的不太符合历史,又看了陈浩民版,觉得故事情节总算没走样,没有太夸张.可能最近被我们文学概论老师刺激了一下,觉得容若的愁不是历史学家文学家可以考证的,而是只有像他那样相国公子,相国千金,不愁吃不愁穿的小资一族才能明白,旁人不在其位,又怎知其苦?往往有相同经历的人才能产生情感上的共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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