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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了如雪 ...

  •   花无尽,柳无穷,应与我情同。觥船一样百分空,何处不相逢。
      朱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应老,劝君看取利名场,今古梦茫茫。——晏殊《喜迁莺》
      雨夜总叫人的心难以平静,明珠府上,纳兰容若在书房里正读着《宋词集选》,汉人的文化底蕴之深不禁叫他赞叹道,他的书案放着一个玉珏。
      “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欲眠还展旧时书。鸳鸯小字,犹记手生疏。倦眼乍低缃帙乱,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灯孤。料应情尽,还道有情无?”听着外面淅淅的雨声,他的心又一阵莫名的伤感,已经千疮百孔,还有什么可痛的,词永远是他心灵的寄托。
      “《临江仙》?”不知什么时候纳兰夫人走了进来。
      “额娘?”纳兰性德有些慌张,将一旁的玉珏碰掉在地。
      “额娘,您怎么来了?”纳兰性德立起身来,上前去扶纳兰夫人。
      “儿啊,这几日我听下人说你看书看到很晚,所以给你送些宵夜来。”丫环端上补品,放在他的书案上,见到容若清瘦的脸颊直叫纳兰夫人心疼。
      “额娘,我没事,身子早就好了。”纳兰性的一口气把补品全都喝了,笑着扶纳兰夫人坐下。
      “不行,汉人有句话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大病初愈,还是要小心的好。”纳兰夫人十分不放心,于是又盛了一碗给儿子,纳兰性德苦了苦脸,似乎有些许不情愿,可还是喝了。
      “额娘,这都有大半年了,儿早好了,你看。您放一千一万个心。”
      “好了也得补,以后记得每日都叫人给你送一碗过来。”纳兰夫人看着儿子,她是心疼容若。
      “好好,只是额娘喜欢,什么都好。”纳兰容若笑着说道。
      纳兰夫人站起来走到容若的书案前,“借书了?”看到桌上放了不少汉家的史书,摊在桌上的是《宋词集选》,“《宋词集选》?”
      “是。”
      “怎么又借这些书了?要是叫你阿玛见了,又要说你了!”
      “儿觉得这些书挺好的,为什么阿玛就反对我读呢?这上面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情感深厚,都是些好词作,哪里来的反清词句?阿玛太迂腐了。”纳兰性德不明白,父亲为何就这样不能理解自己。
      “小点声!叫你阿玛听见了,又要罚你了,汉人的书,额娘是不好说什么,不过咱们满人入关不过数十年,反咱们的汉人太多,你自己也上个心,别叫人家诓了去。”纳兰夫人也不好太多过问儿子的事,她明白夫君是为了儿子好,可是儿子偏偏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也许是命。
      “额娘,只是书而已,人家诓我什么?而且阿玛的政事,我从不过问。”
      “这是什么?”纳兰夫人的脚底被什么磕到了,她低身拾起地上的东西,“这个也是借来的?”纳兰夫人将其放在手掌中,仔细看了看,玉色莹润,麒麟状的,碧翠通透,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东西,但又不像是宫廷之物,上面还透着以着淡淡的幽香。
      “那个不是。”纳兰性的大惊,没想到刚刚慌乱间竟将它碰掉在地了,连忙伸手去接。
      “这是哪家女子的东西,怎么到了你的手上?不会是惠儿的吧?”纳兰夫人担心儿子又一时糊涂,他们俩从小情深,虽说现在已没了瓜葛,但若真是她的东西,万万不可留。
      “不是,不是,儿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除了御书房,儿哪里也没去!”容若心中的痛是他最想深埋的记忆,可是为什么总会被人挖出那应该忘记却忘却不了的旖旎。
      “那便好,可是这东西?”容若懂得分寸,她相信儿子。
      “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是我在御书房中拾得的,可能是哪家宫女丢的吧?”
      “宫女?宫女怎么会有如此精致的东西?”看玉的成色和样式不像是宫廷之物。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掉在那里的,儿没有说谎。”纳兰性德以异常坚定的语气看着纳兰夫人,他也很想知道那日在御书房里的宫女究竟是谁,她给他的震撼是心灵上的,许是因为他们俩的内心都有着异于常人的苦楚。
      “额娘相信你,你看书也别太晚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内侍院。”纳兰夫人将玉珏放在儿子手上,看着儿子压抑的脸庞,她也不好说什么了,于是离开了书房,“那首《临江仙》……额娘还是那句老话,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纳兰夫人读出了儿子词中的深意,他还是忘不了。纳兰容若手中紧紧攥着那方玉珏,眼底里流露着难以抑郁的黯然。
      世间上的人总是那么执著,佛家笑众生活一世终逃不过一个执念。有些东西是他想忘的却始终忘不了,一切的时间都在缩短,记忆也包括在内,我们保存记忆的方式却越来越脆弱,生命中关于记忆的点有三个,一个是不敢遗忘的,一个是必须遗忘的,还有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遗忘掉的,其实他不希望太清醒,清醒意味着痛苦,因为在他心底一直压抑着一段想忘却忘不掉的阴霾,可是谁又能明白,这种刺痛是销魂食骨的?
      “纳兰公子来还书?”这日纳兰性德来书苑还书,却见苏婉从内室走出来,手里捧着三四本书,想来是刚借好的,苏婉看到纳兰性德进来,愣了一下。
      “嗯。”苏婉走到柜上,将书递给掌柜。
      “纳兰公子。”苏婉迎了一声。
      “小姐是来借书的?”纳兰性德微笑着看着苏婉,苏婉轻轻点了头。
      “纳兰公子,书也看完了?”他举止间的优雅,让苏婉丝毫感觉不到站在她面前的是顾贞观口中的那位出身名门的王孙贵胄,而是以一种最平易近人的舒适姿态让人不自觉像走进他。
      “嗯,看完了。”
      “是吗?李后主的词集我还了,公子可借去看。”苏婉看着他本没什么,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拘谨。
      “小姐看完了?我就不推辞了。”纳兰容若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苏婉都觉得似曾相识,明明只见了两次,可是总有一种上一世便已经见过的感觉,很微妙。
      两人一同走出了书店,走在人来人往的京城大街上,苏婉的心全然不在大街上繁花似锦的各色东西上,而是牵绊在身旁纳兰性德身上,她对他很好奇。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纳兰性德望见苏婉在看自己,苏婉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低下了头。
      “没,没什么。”
      “还不知姑娘是……请恕在下冒昧问一句,我们有在哪里见过吗?”纳兰性德总觉得与苏婉一起的感觉很熟悉,像是已经认识有一段时间,可是究竟在哪里见过?似乎也不可能。
      苏婉没有想到纳兰性德还记得那次在御书房擦身而过的相遇,一定是因为那首李后主的词,他也喜欢,可是苏婉无法承认,因为那是一个禁忌,“公子可能记错了,我们怎么可能见过?”
      “也对也对,那是在宫里,可能是我记错了。”纳兰性德想苏婉一个寻常女子怎么可能出入宫廷内苑。
      “公子时常出入宫廷吗?”苏婉小心翼翼地问道,虽然知道他是满清有名的贵胄,可是那日巧遇却是在御书房,看来他在玄烨面前地位也不一般。
      “也不是,我在内院府侍读,所以经常要出入宫廷。”纳兰性德很谦和地说。
      “公子原来这般厉害,是我眼拙了。”苏婉听园儿格格说过他的事,但没曾料想他竟这般出众,也难怪,他毕竟是个有才华的人,不过这么爱汉人文化的满洲男子也真是少见。
      “姑娘既然知道再下,敢问姑娘芳名?”虽然有些唐突,不过聊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她叫什么,纳兰性德问道。
      “小女子姓苏,单名一个婉字。”
      “原来是苏姑娘,姑娘也喜欢李重光的词作?”
      “嗯,他的词好。小时候读他的词,时常感到莫名的伤感。”
      “苏姑娘小时候就已经读李重光的词了?”纳兰性德不敢相信竟会有一个女子小时候就看过李煜的词作,若是满家女子读起汉家书已是见稀奇事,看她是一汉家女子竟也读过些诗词,看来定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小姐。
      “虽然别人都说他是一介亡国之君,多怪他整日里沉浸于淫词艳曲之中,不思国事,可是我并不觉得他有错,他与宋徽宗一样是为君之人,也都是亡国之君,但心性不俗,也许他们不是好君王,但他们的才华确实异于常人,如果他们不是帝王,也许他们会少些骂名,多几分赞叹之词。”苏婉低沉着双目,渐宽的眉宇间一阵浅叹,柳叶眉中的一点忧愁,让人见了值叫怜惜,纳兰性德看不懂为何如此倾国倾城的一个女子会有这样的哀愁。“纳兰公子是满清的大才子,怎么也喜欢汉人的诗词?”
      “苏姑娘一定要将满汉分得这么清吗?其实上金先祖留下的书卷多是译自汉家书卷,看的书没有原来的详细,转看汉家的书籍倒是博大精深,其实汉人对我们有成见,因为我们不是汉人,但是自古朝代更替频繁,这天下谁做皇帝又有何分别,关键是谁能得民心。”苏婉没料想纳兰性德竟是如此有见地的人,原以为他只是写写词而已,却是有如此胸径的大丈夫。
      “是我失言了,纳兰公子见识广博,如若为官定是百姓的福分。”
      “姑娘严重了,对于汉家的书卷,我也只是知些皮毛而已。”纳兰性德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将这些连父亲都未曾明白的心里话将给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听,在她面前他可以很自在的说,似乎不必避讳任何人,他也相信她能明白。
      “公子怎么很喜欢李后主的词吗?”
      “嗯。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其美,更绕烟水迷离之致。”纳兰性德欣然叹道,苏婉见他如此赞颂一个亡国之君,也足以见他心胸的豁达,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眉宇间透着一种哀伤,为什么像他这样一个情深致人之人有这样的哀愁?
      “公子之皮毛远胜于许多大家之言,真是李重光的知音人!”他的见识绝非一个行外人,素来与江南文人来往的苏婉不得不承认顾先生的话,他的确与众不同。
      “苏姑娘妙赞了,姑娘对诗词见解独到,想来也是一个爱词惜词之人。”
      “以前在江南时,时常与一些文人墨客好友谈论诗词歌赋,现在……”苏婉不知不觉地想起以前的日子,与汪琬老师知心相交,与诗社朋友一起作诗猜字谜,一切是那样的温馨自然,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可惜现在早已物事人非,走在繁华的京城大道上,人来人往之间,她只有一个人,她的心境只剩下一片死水。
      “苏姑娘是江南人士?”纳兰性德暗自叹道怪不得她会有如此见地原来她来自江南,以前听老师徐乾学说过论文人墨客当属江南最盛,文风复古,言论最盛,若真想演习汉家学术,当属江南,诗风词风甚佳。
      “嗯。”苏婉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哀伤,“我家在金陵城畔。”苏婉舒展了一下眉宇,可是怎能逃过纳兰性德的眼睛。
      “那姑娘现在……”仿佛无形间又是一根坚针插进苏婉心底,苏婉的心一阵绞痛,苏婉的眉宇紧蹙起来。纤纤细手轻轻的按在胸口上,那份锥心的苦楚正在慢慢侵蚀着她的心,心口上的伤口越裂越大,越裂越深,不知什么时候泪水也侵袭了她的眼眶,他望着她,映红的眼眶定然是想起了伤心事,那是她不愿提的,他不能问,也不知该如何问,他能做的只是无知的装作什么没看见,“姑娘喜欢京城吗?”苏婉愣了一下,抬起那双直泛红的泪眼轻轻的望了一眼纳兰性德,一瞬间,他被震住了,多么清澈明晰的眼睛,古书中所提的望穿秋水,盈盈不语也枉杀了她的眼睛。
      “不喜欢。”苏婉的语气坚定仿佛还带有一丝恨意。
      “看来姑娘更喜欢江南。”纳兰性德极力想缓和气氛中的不悦,想让她忘记许是该忘记的。
      “是的,以前在江南时听说京城繁华,想来看看,可是现在觉得原来失去的比现在拥有的更加珍贵。”原来失去的比现在拥有的更加珍贵?的确,当容若与惠儿漫步在盛京的大街上,为一串糖葫芦戏弄彼此时,那时的时光是那样两小无猜,他们耗掉了太多对彼此的关怀,郊外的游历,当他第一次想告诉她她是他要娶的人时,为了叶赫一族的希冀,他没开口,却成了一生的遗憾,再见她时,已经出落得水灵的她带来的确是她要入宫的消息,他悔,他恨,可是他能怎么样?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箫郎是路人。太多地悔恨从此只能埋藏心底。
      “是吗?那姑娘还可以回去。”她比他幸运,他已无路可退。
      “回去?江南?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小心!”苏婉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纳兰性德一把将苏婉揽进了怀里,只是听见一阵马鸣,一辆马车从背后冲了过去,马车的车轮几乎地贴着苏婉的衣裙过去的,那一瞬苏婉真的被吓倒了,除了急速的心跳声,她什么也听不见,再缓过神来,她已然在他的怀里,,她是第一次离他这么得紧,她的额头紧贴着他的下颚,他英俊的脸庞是那么近,近得让她摒住了呼吸,他不知使了多大的气力,紧紧握着她的手,时间像是一下子回到儿时,他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惠儿。“怎么走路老是不看前头,刚才多危险!”“那有什么关系,有表哥在,惠儿不会有危险的。”“我总不能管你一辈子?”“那有什么关系?伸出来!”“什么?”“手呀!”纳兰性德伸出了手,“伸手做什么?”“做这个?”惠儿一下子抓住纳兰性德的手,“现在有表哥牵着我,惠儿就不用怕了。”……
      “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纳兰性的习惯性的将怀中的苏婉放开,脱口而出。
      “嗯?”苏婉被他抱得紧紧地还没缓过神来,却见到纳兰性德如此认真的表情,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对不起。”当纳兰性德缓过神来时,他发现在面前的是苏婉,而不是惠儿,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她与她好像。他有些惊慌。
      “我没事,公子也没事吧?”他认错人了?他的惊慌是来自另一个人吧!是那个人在他眉宇间留下的哀愁吗?苏婉看着纳兰性德惊慌失措的尴尬,她明白了。
      “没什么。”纳兰性德一把放开苏婉,“方才冒犯姑娘了。”
      “公子也是为了救我,倒是我该谢谢公子救命之恩。”苏婉浅笑着脸庞,新阳熠熠,一如她的人一样温和,四目相对,盈盈不语间只有谢意和歉意,见她笑得那样舒心,他也笑了。
      两人相伴无语走了好一段,但是两人的心都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忧愁间。
      “纳兰公子,纳兰公子。”苏婉叫住了纳兰性德,可是他不自觉地还在向前。
      “公子!”一旁的小厮拉住了他,这是他才蓦然回过头来。
      “什么?”
      “公子我要走了。”苏婉指了指岔路的左边。
      “是么?我走那边,苏姑娘好走。”没想到走着走着已然到了明府的后边的一条街了,纳兰性德整了整心情。
      “那我就告辞了。”苏婉相迎地拜了一个万福,便转身离开了。
      “公子怎么了?”小厮看着主子看着苏姑娘离开,心绪有些凄凉,方才的行为已经有些失态,这不像一向温文尔雅的公子。
      “你知道我方才想到了谁?”纳兰性德转过神来看着小厮。小厮摇了摇头,“我……算了,回府吧!”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以惘然。惠儿,为何想忘偏偏难以释怀?
      “噢!”小厮真不明白好好怎么为佳人当了一下马车就这样了,少爷还真多愁善感!
      “小姐!”苏婉也被他方才的举止震到了,虽然说是无意间的举动,但是看他那紧张的样子,似乎对着的不是自己。苏婉想入神了。紫苏看着苏婉,有些担心。
      “什么?”
      “小姐没什么事吧?”刚才真的很危险,紫苏也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没什么,只是手臂有些疼。”
      “怎么了,怎么了?快让我看看。”紫苏紧张地抓起苏婉的手臂。
      “没什么,不相干的。”看着紫苏那么紧张,苏婉也不好说什么。
      “还好还好,没受伤。”在确认过苏婉的手臂没有伤痕后,紫苏松了一口气。
      “别担心,真的没什么事。”手臂上的疼痛是因为纳兰性德,他使得劲道太大了。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
      “小姐还是少上街的好,万一出了什么事,奴婢不好向二阿哥交待。”
      “紫苏,你担心的太多了,我没有事,回去千万不要跟二阿哥说。”
      “小姐?”
      “说了他会罚你的。”苏婉不希望惹事,更不希望二阿哥担心。毕竟这也不是紫苏的错。
      “小姐。”紫苏没有想到苏婉这么为自己着想,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帮她,才对得起她的姐妹之情。
      “紫苏,今天晚上……“苏婉回到别苑,今日黄昏别苑格外的静,二阿哥一人站在院子里,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特别的长,迎着夕阳他格外的安静,只是静静的踱起步来,可是不知为什么,每一步都那样艰难,那样沉重,仿佛又千斤重,似乎有一块巨石压抑着他的内心,他望见苏婉,带着异常沉重冷静的表情。
      “你回来了?”
      “二阿哥,你怎么不进去?外面天凉。”苏婉十分奇怪,一向很少再别苑踱步的二阿哥今日却这样,在望见屋内有灯光,苏婉更加不明白了。她伸手去扶二阿哥进屋,可是福全将她的手轻轻的推开,然后向后退了几步,异常冷漠的低着头,仿佛可以在与自己保持距离,这让她的心沉了一下,她望见他默默不语地望着屋里闪烁的烛光,仿佛那里有洪水猛兽般的静谧,那惊恐的眼神和无力的叹息,一下子让她明白为什么屋内散发出让人窒息的气息。
      福全走了,从苏婉身边擦肩而过,在出别苑时止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眉宇间是惆怅与无奈,眼底里的是一种无力的挣扎,兴许他对这个女子也有一丝动心了。
      苏婉小心翼翼的走到屋外,她害怕打开门时看到的那个人,可是她知道有些事注定了是逃不掉的,她应该面对。她打开了门,屋里果真站着一个人,她愣住了,多么熟悉的背影,曾经一度在苏婉的泪水中交织的背影,可是近在咫尺时她退却了,想马上从这个屋子离开,可是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上了。
      “真的就这么怕见到朕吗?”那个人把身子转了过来,是玄烨,他是穿便服出宫的。“好像对二阿哥很好嘛?”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婉一下子跪了下来,她低着头,不敢望见玄烨,那个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你为何那么拘谨?难道就不能把朕当成黄三公子而不是皇上吗?”玄烨走过去轻轻将她扶起,满眼里只有她的身影。
      “皇上是皇上,臣妾是二阿哥的……”苏婉小心翼翼地说,他不希望玄烨再期许什么,也许是她心狠,但是在出了宫门到进二阿哥府的那一刻,有些事情就已经被注定了。
      “不,你不是他的,你是朕的。”玄烨未等苏婉把话说完,便一把将苏婉揽入怀中,这是他在等待了不知多少个夜晚想要做却无法作的事。紧紧地在他的怀中。
      “皇上。”苏婉的泪不争气的留了下来,这一刻她很幸福,可是耳边又会想起孝庄太皇太后的话,她对她有承诺,她不能反悔,“不,皇上,臣妾是二阿哥的妻子,请皇上不要这样。”苏婉极力挣扎起来,用力想退开玄烨,玄烨愣住了,一把抓住苏婉的手臂,看着她。
      “不,收回刚才的话,你是朕的,你喜欢的人是朕!”玄烨紧紧抓住苏婉的手臂,愤怒让他有些失去理智,他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但苏婉感到的是锥心的疼痛。
      “不,您错了,我是太皇太后赐给二阿哥的,我便是他的女人。”苏婉极力掩饰住痛苦,抬起头看着玄烨说。
      “朕没有同意!”
      “对,是臣妾自愿的。”
      “你是为了朕。”
      “我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难道是不相信朕?”
      “相信?”苏婉苦笑道,“我不喜欢的是皇宫,那里压抑着每一个人,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也许喜欢皇上,可是我明白,我与皇上的喜欢不是对等的。皇上不可能用一颗平常心来对人,皇上的心高高在上,您要面对的是天下百姓,只有那么一块属于臣妾和后宫那些等待皇上宠幸的女子,但皇上的那一小块对爱皇上的和希望得到皇上怜爱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片苍穹,可是婉儿对皇上只是……”苏婉含着泪说出了埋在心中真实的想法。
      “只是什么?”玄烨很想知道苏婉信中究竟是怎生想法?
      “只是臣妾对皇上多的是一份钦慕敬佩,您不像江南那些富家子弟一般挥霍无度,你有一颗仁慈大度的心,这是一个好帝王应具有的心。”
      “所以你还是喜欢朕的。”
      “我想任何一个女子都会为您这颗宽厚仁慈的心所动,也都希冀于您的怜爱。”
      “可是你没有。”玄烨听出了苏婉话中的话。
      “不是,又,可是皇上您是皇上,您应该心向天下的百姓,而不是臣妾。”
      “难道真能给天下百姓关爱,就给不了你?”玄烨伸出手取触碰苏婉脸颊上的泪花。
      “是,因为臣妾是二阿哥的女人。”苏婉退了几步,想躲开玄烨。
      “可是你还是你,你没有嫁给他。”玄烨无力的收回手,面对她他不像强来。
      “那又怎么样?我与他就算是名誉上的夫妻,他还是我的夫君。皇上,当婉儿求您,忘了婉儿吧!”苏婉已经无力与玄烨挣扎,她的身子渐渐沉了下来,跪倒在玄烨面前。
      “朕不相信,朕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朕身边的。”随着门“啪”一声重重的被关上,玄烨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月夜中,苏婉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出声,泪水早已梨花带雨般落下,但是她却悄无声息,任窗外狂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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