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陌陵公子

7、第七章 落花时

　　十八年来堕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谁边？------纳兰性德《浣溪沙》
　　“爹爹！”苏婉一脚跨进了父亲的书房，一切与她走时没什么两样，墙上依旧挂着父亲最喜欢的名书法家柳公权的真迹，还有母亲年轻时候的画像，书案上摆放着父亲平日里最爱不释手的苏轼的词集，父亲坐在书案前，望着平日里变更时节苏婉最爱跑的荷叶。
　　“婉儿，你回来了。”苏父看到女儿回来了，不敢相信，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眼底里泛着泪光。
　　“爹爹，婉儿想你了。”苏婉一把扑进父亲的怀里，积郁在心间的悲伤一下子倾泻而出。
　　“可是，你不是进宫了吗？是皇上允许你回来的？”苏父轻抚着女儿的脸颊上的泪。
　　“不是，我……”还没有等苏婉向父亲倾诉在京时发生的一切，苏父已经不见了。“爹，爹！”苏婉渐渐苏醒，她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在一个屋子里，一张熟悉的面孔渐渐又模糊变得清晰，很温和平静的一张面孔，眼神温柔平和的看着自己，很亲切，很舒服。
　　“你醒了？”
　　“纳兰公子？”苏婉第一次觉得他们是这么近，真正的没有距离的近。
　　“这位公子，还好令夫人只是因为大病初愈，身子骨虚，没什么大碍。我且开张方子，让夫人调理一下。”屋里还坐着一位老者，看来是大夫。他在纸上写了些东西，像是药方。
　　“是吗？谢谢大夫了。”
　　“你拿这个到前面的柜上抓药吧！”大夫将处方递给纳兰性德。
　　“你现在这歇着，我到前面去抓药，一会儿就回来。”纳兰性德对躺在床上的苏婉说，苏婉竟不自觉地伸手去抓他，纳兰性德轻柔地将苏婉的手放下，苏婉发现纳兰公子的衣袖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抓得皱巴巴的，苏婉愣住了，回想当是自己晕眩时，纳兰公子上前相扶，定是那个时候自己抓皱的，可是那褶皱的痕迹像是使了很大的力气似的，还印有湿润的痕迹。苏婉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纳兰性德倒也没说，转身就出去了。看着纳兰公子的背影，苏婉的心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
　　“夫人的病是积郁成疾，夫人年纪轻轻看来愁苦的很，不过，公子倒是很疼爱夫人，这也是一种福气。”大夫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对躺在床上的苏婉叹道。
　　“我并不是他的妻子。”苏婉平静的对这好事的大夫说道。
　　“是吗？那是老朽眼拙，请姑娘不要介意，不过，那位公子与姑娘关系非轻吧？”老者饶有意味的说。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关系又怎会亲呢？”虽然口上不愿承认，但是苏婉打心里爱听这好事老者的瞎掰，而且心还有些异动，像是叫人说中了什么，我与他真的有缘吗？
　　“那倒怪了，小姐是公子抱进来的，公子十分紧张，生怕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的，一进门就要我这老人家给小姐看看，也顾不得累，一直陪小姐到方才，连口水都没喝，看到小姐这呼爹爹，还紧紧让小姐抓着。”
　　“是他送我来这儿的？这儿是？”苏婉勉强起身打量一下四周，是平民人家的屋子，很简单。
　　“是呀，他抱您进的门，您一直抓着他不放，像是在做梦，他也到一直让您抓着，多好的锦缎雪蝉衣让您抓得皱成那样，公子都没怨一句，还一直宽慰您。”
　　“是吗？”苏婉喃喃低语了一句，“老人家，我在这儿昏睡了多久了？”
　　“还好，也就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太阳下山了？”苏婉急忙从床上起身，没想到自己居然昏睡了这么久，天一定黑了，二阿哥兴许这会儿要派人在自己了，于是不顾身子有没有气力，穿上鞋子，就向外走。
　　“可是姑娘，你的身子？”大夫还没有喊住她，苏婉便拖着身子走了出去。来到前堂，一望窗外，天果然黑了，苏婉没看见纳兰性德，也顾不上便向外走，可是刚踏出门口便见到纳兰性德站在门口，只是背着身子对着苏婉。
　　“纳兰公子？”苏婉的口一下子收住了，因为在皎洁的月光下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直面着纳兰性德，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久久没有说话，苏婉退回到门边，悄悄看着他们。
　　“惠儿，你好吗？”还是纳兰性德先开的口，只是这一句在苏婉听来似乎有些凄凉。惠儿？她是谁？苏婉从门边偷偷的望向月下那娇侨的身影，一种油然而生的好奇停住了她的脚步，那是一张清冷的脸，没有爱，没有恨，很秀气，眼眸间透着一股灵气，没有浓妆的修饰，依旧增一分嫌多，减一份嫌少的面容，两人四目对望，全然不顾周围进进出出的人。苏婉看得出他们的关系决非一般。
　　“还好，谢谢表哥关心。”惠儿轻轻扬起嘴角，曼妙的声音如银玲一样清脆，只是一瞬间，苏婉感到那种莫名的无奈。
　　“是吗？”似乎他们之间相隔了什么，话语并不能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真得太少了。
　　“惠儿！”药铺里走出一位女眷，看不清模样，像是也不愿叫人看清，特意在外衣上套了一件戴帽披风，那女子用披风遮住发髻，压得很低，盖住了半张脸。
　　“兰英姐。”惠儿应了一声，兰英？苏婉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像是在那儿听到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事情办好了。”苏婉注意到，她的手上拿着一包东西，像是包好的草药。“我们走吧！”那个叫兰英的女子走向街边一辆停在街角上不起眼的马车，惠儿看了一眼，却又回过头来看着纳兰性德，这一步，她的眼中是一种难以抉择。“惠儿？”那女子见惠儿没什么动静，唤了一声。
　　“嗯。”惠儿应了一声，些许踟蹰的转过身去。看着惠儿转身，纳兰性德只是轻微前移了一下步子。苏婉看不到纳兰性的眼底里究竟是怎样的真情，但那一步有多么沉重，苏婉是明白的，也许前移一步，意义完全就会不一样了，可是那一步又有几人能迈得出去呢？一步之差往往是一生的擦肩而过，“惠儿！”苏婉的心像被揪住一样，很期待，也很彷徨。
　　惠儿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儿。
　　“保重。”
　　“表哥，也要保重。”惠儿上了那辆马车，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也真的可以遮盖一切，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纳兰性德手中的药方轻轻的落到地上，也许前一刻发生了什么，也许什么也没发生，苏婉不知道，只是看着他转身静静地拾起那张药方，眼神中有些落魄。
　　苏婉转身靠着门，生怕叫他瞧见，这一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等待，好一会儿，纳兰性德才走了进来，瞧见苏婉站在门边上，勉强提起精神问道：“你怎么起身了？”
　　“嗯？”苏婉的心紧绷绷的，有些失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药？”苏婉指着纳兰性德手上的处方问到。
　　“嗯？对，对，还没拿。”纳兰性德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苏婉一把拿过处方道：“还是我自己来吧，纳兰公子忙了这么久，一定累了。”说着就拿到柜上去配置药物了，纳兰性德看着苏婉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也许再见惠儿是他想到没敢想的事，可是见到了，心中的万般滋味又无处诉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满目春风百事空。
　　苏婉取了药并没有与纳兰性德一同回去，她看出他的心思完全在那个叫惠儿的女子身上，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苏婉明白纳兰性德现在最需要的是独自一人，这一点没人能懂他，也没有人能帮他，分手时，苏婉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影子，一个她深埋在记忆中的影子。

　　“惠儿，你方才在看什么呢？你认识那个人？”
　　“嗯？”惠儿似乎也完全陷在与表哥的匆匆一面中，日盼夜盼梦中也相盼的思念竟这样短暂，虽然她已是通嫔，皇上封的内人，但是宫墙再高也关不住她的心，她的心早已死了，唯一眷恋的只是梦中的相会，来世的相守，而突如其来的相遇让她的心再次泛起涟漪，但她已经很满足了，因为纳兰性德的眼神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不管认不认识，以后都要当作不认识，你是皇上的嫔妃，也就是皇上的人，要是让人知道了，你与他都活不了。”
　　“知道了。”兰英的话是出于好意，她也明白，可是她的心早已飞向那高高的天边。

　　苏婉回到和硕亲王府时，福全果真要派兵去找人了，见苏婉安全回来也到松了口气，他本担心她身体不好，怕是在外有个三长两短，苏婉只是说到处走走，一时忘了时间，福全也没有多问，只是叫苏婉早歇息，毕竟她的身体刚刚恢复，不能再受个风寒什么的，北方的天已经是深秋了，晚间的风格外的凛冽，萧瑟中透着一阵入骨的凄凉，夜晚的紫禁城格外的安静，鲜有人走在大街上，仿佛人们觉得呆在屋里是最安全的。的确，这种压抑与在江南不同，江南的也是不静的，一句“夜泊秦淮近酒家”便道出江南的也是奢靡的，是□□的，也是繁华的，即使是现如今战事在即，江南的人脸上依旧看不到一丝惊恐，他们依旧沉浸在纸醉金迷中，也许这就是江南，千百年来送走了几世王朝的原因，繁华间透着沉沦的气息。

　　乾清宫东暖阁，这儿原是皇上皇后大婚用的临时洞房，现在皇后赫舍里一直住在这儿，因为承祜的死，她的心中不见好，再加上玄烨的心中记挂着另一个人，她的心就更加不好受了。
　　“兰英，昨个儿怎么不见你值夜？”兰英原是赫舍里德陪嫁丫环，除了奶娘徐嬷嬷外，坤宁宫就数兰英与皇后最亲近，算是坤宁宫的二把手，其他宫女都敬畏她，即使是宫里的老宫女们也都给她一些薄面，兰英虽然年纪与皇后同年，但心智却一点都不比那些老宫娥差，皇后与娘家间的来往或是有个什么事都是兰英帮着传的，赫舍里十分信任她。
　　“回主子的话，奴婢有些事出宫去了。”兰英上前给赫舍里换了杯提神的茶。
　　“是娘家有什么事吗？”赫舍里轻轻略了一口便放下了，她没什么胃口。
　　“那倒没有，主子请宽心，索大人会打理好的。”
　　“舅舅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我并不担心，只是怕他做事做的太全，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余地，我在皇上那也听到些什么，说他与另一位朝廷大臣的事，我本不该多问，但我不希望他有事。”
　　“主子多虑了，大人做事自有分寸。”兰英将茶放在一边，看着赫舍里说道。
　　“你也不要瞒我，毕竟是自家人，我也知道舅舅打小儿就疼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改口了。”赫舍里上前抓住兰英的手温和的说道，兰英看着赫舍里，脸上一热，羞怯的说：“大人待谁都好，兰英只是一个下人，怎么可以？”
　　“你是我的姐妹，从小咱们就一块儿长大，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赫舍里笑着说。
　　兰英脸上泛起阵阵红晕，赫舍里的话讲到她心底里去了，她又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怎会不娇羞，心底也就这点小心思倒叫主子全都看了去：“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等那次舅舅进宫，我来与舅舅说了。”听赫舍里这么一说，兰英的脸更红了，不过她心底也就盼着这么一天，回神一想皇后娘娘这般真心待自己，索大人前几天要自己办的事虽然大逆不道，但是为了皇后娘娘和索家她更加坚定下心来。
　　“皇后娘娘，园儿格格来了。”徐嬷嬷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园儿。
　　“园儿呀，你来了？”
　　“园儿见过皇后娘娘，表姐找我来有什么事吗？”才正经一下又开始胡闹了，这就是园儿。赫舍里笑着看着园儿，笑而不答，一下子把园儿都弄糊涂了，园儿看着兰英，谁知她也是。
　　“我呀，是给你做媒的。”赫舍里笑着看着园儿。
　　“做媒？做什么媒呀？”
　　“就是格格与二阿哥呀！“兰英用手比划道。园儿一副尴尬的表情站在那儿，倒出乎赫舍里的预料。她以为是园儿没弄清楚，于是又说了一遍。
　　“是呀，兰英说得没错，昨个儿皇上跟我说该给你找个人家了，我捉摸着就二阿哥吧，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总是公不离婆，称不离砣的，皇上也同意了。”
　　“我不同意！”园儿突然叫了起来，一旁好心撮合的赫舍里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园儿的反应竟会这么大，原本一桩喜事，倒显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怎么了，难道与二阿哥吵架了？”赫舍里很不知所措的看着园儿。
　　“这是皇上的意思吗？”园儿一反常态的平静的问赫舍里，弄得赫舍里反觉得不自在了。
　　“皇上只是有这个意思，要撮合你和二阿哥。”
　　“园儿有些不适，先行告退。”看着园儿急急忙忙退出去的身影，赫舍里嘟哝了一句：“她这是怎么了，进来还好好的，怎么一听皇上要赐婚，就变了个人？”
　　“可能是不愿意吧！”徐嬷嬷上前对赫舍里说道。
　　“怎么回？他与二阿哥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赫舍里一脸疑惑的看着嬷嬷。
　　“主子不知园儿格格喜欢的人是皇上吗？”兰英上前说道，听到兰英这么一说，倒是能解释，可是也没听园儿说过，赫舍里只能是一肚子疑惑，她倒是没想过，也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若是真的，这婚还真不好赐。但也只怕一切由不得她。
　　御书房康熙此时在召见纳兰性德，可是纳兰性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纳兰！纳兰！”康熙看了徐乾学交上的纳兰性德的文章，不得不赞叹一番，气势磅礴，一泻千里，透着一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大气。不过，纳兰性德的神情有些恍惚。
　　“皇上。”曹寅在一旁用手肘碰了碰纳兰性德，纳兰方才回过神来。
　　“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老走神？昨个儿没休息好。”
　　“回皇上的话，是奴才一时失神了。”
　　“那便好，文章不错，留下了。”康熙一拍板，将文章留下了。
　　“恭喜纳兰兄，皇上如此看好，定能飞黄腾达。”曹寅见皇上心情甚好，转身恭喜纳兰性德。
　　“哎，曹子清，你先别恭喜得那么早，他要是能金榜题名，朕才能给他封个官什么的。”康熙打趣地说。
　　“那是自然，但纳兰兄学识渊博，高中是早晚的事。”曹寅应合道，看纳兰性德没什么表情，于是低声说道，“纳兰兄还不快谢恩。”纳兰性德这才有所反应。
　　“皇上妙赞了，只是涂鸦之作，登不的大雅之堂。”
　　“纳兰，你也太谦虚了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文章写得好，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是呀，纳兰兄，皇上说好，又怎么会是涂鸦之作？”
　　“是奴才失言了。”纳兰性德的心根本没放在这件事上，还好康熙心情好也没注意到。
　　“你呀，就是这么古板，偶尔夸你一下，你也不骄傲一下，倒真不像你旁边的那位。”康熙走到纳兰性德身旁，指着曹寅说，曹寅倒是诚惶诚恐起来，直低着头。“呦，怎么不好意思起来了？”
　　“奴才不敢，皇上教训的是，奴才文采比不上纳兰兄，也不像纳兰兄这般谦虚。”
　　“倒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就好，其实，你对朕也算忠心，也不必那么谦虚了，有一个纳兰就够了，再来一个，朕可受不了。”康熙拍了拍曹寅的肩，叹道。
　　“是，皇上。”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
　　“格格，奴才不是说皇上……”通报的太监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园儿格格一个箭步冲进了御书房。
　　“园儿，你怎么来了？”康熙毕竟心情好，也没注意园儿一张黑得跟张飞有的一拼的脸。
　　“我有事要找皇帝哥哥谈。”
　　“现在？”康熙看着园儿一脸正儿八经的样子道不像在开玩笑，心中到猜到八九分。“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朕会派人通知你们的。”康熙挥了挥示意纳兰性德和曹寅退下。
　　“奴才告退。”纳兰性德和曹寅都退了出去。
　　“是为了指婚的事？”康熙平和的看着园儿，他知道园儿不一定会赞同。
　　“是，为什么要给我和二阿哥指婚？”园儿到一点都不给康熙面子，直面问康熙。
　　“放肆！你把朕当什么了，朕指婚还要想你解释？”
　　“我不明白，为什么？”园儿略带哭腔的看着康熙，这是她第一次被他吼。
　　“这是老祖宗的意思，你与二阿哥也不小了，朕当年十二岁便娶了你姐姐。”康熙也知道自己吓倒了园儿，于是上前安慰道。
　　“我不嫁！前些日子把苏姑娘嫁给他，现在又把我嫁给他，这算什么？”
　　“够了！苏婉是给他做妾的，连侧室都算不上，你是堂堂格格，怎么能够相提并论？这是可由不得你，自古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礼部已经开始张罗了，这些日子就要上门为你量身做嫁衣了，你就算不来，朕也会派人去你府上通知你的，你好好准备一下吧！”康熙其实最不想听人谈起的就是苏婉，他有时候真的害怕，应为他觉得两人的心已经隔了什么，他想见她，但又怕见了之后，她像上次那样抵制他的爱。
　　“那苏姑娘呢？”园儿不依不饶的纠缠着这个问题，康熙有些气急。
　　“那时朕的事，你不要多管了。”
　　“皇上若是执意如此，园儿便出家。”园儿看样子是执意不愿嫁。
　　“你敢？朕不许，你若敢，朕明天叫人送嫁衣过去，让你进门。”康熙本想好言相劝，可是园儿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康熙也有些控制不住脾气了，毕竟还没有哪人敢这样跟他讲话。
　　“那我今天就出嫁。”园儿倒也是心一横，跟他抗争到底。
　　“那朕今天就让你嫁，梁九功问礼部今天是什么日子，若是不像冲，就今天了。”康熙一拍桌子，满屋子的人都跪倒一片，宫女太监们都知道皇上震怒，头都不敢抬一下。
　　“皇上，怎么可以这样？”园儿倒没有被吓倒，似乎抱着坚持到底的心。
　　“放肆！”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园儿，园儿，原来你跑到皇上这儿来了。”是福全，他后面还跟着皇后赫舍里。“福全见过皇上。”福全轻拜了一下玄烨，玄烨看了一眼福全，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赫舍里。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你怎么也来了？”原来赫舍里担心园儿闯出什么祸事，于是叫宫女盯着园儿，听说她进了御书房，便知道会出什么事，于是便来了。
　　“园儿，你又恼到皇上了？”看到康熙一张阴沉的脸，福全也大概知道了一些。
　　“我没有，你知不知道……”
　　“瞎说，皇上皇恩浩荡，怎么会无缘无故生气？”还没等园儿把话说完，福全便打断她。
　　“二哥，你知道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康熙指着园儿对福全说，福全直点头应承着。
　　“是皇上硬要我嫁人！”
　　“二哥，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康熙一起这下背过身去，赫舍里上前相劝，她给福全使了个眼色，叫他把园儿带走，福全会意的点了一下头。
　　“皇上，园儿只是一时意气，您就别生气了，看这闹得，原本是件好事，怎么倒成了件丧事？这跪得一地的奴才，都下去吧！”太监宫女们都退出了御书房，园儿还想说什么，却给福全拉住了，“好了好了，二阿哥，皇上也累了，你们都跪安吧！”
　　“是，皇上的恩典，我俩定会铭记于心，今日是我不好，恼了她，她一时气急才会拒绝皇上好意，园儿决不是有意的，皇上还是宽恕了她吧！”福全一把将园儿拉下跪下。
　　“算了，朕也累了，都下去吧！”玄烨想了想也不再说什么了，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跪安。福全将园儿拉出御书房。
　　“皇上。”赫舍里看出康熙这次是真得很累，但他这样做决不是没有原因的，“为什么，不告诉她原因呢？”
　　康熙看着赫舍里，只有她最了解他，“你怎么知道？”
　　“跟皇上作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又怎么会不知道？”赫舍里看着他，一晃眼已经是八载春秋，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眼底有不同于一般少年的一种坚毅，一种不应是十二岁少年就有的自信，也是这份自信让她全心全意爱他。
　　“是呀，一晃眼已经八年了，这些年你一直陪在朕身边，跟着朕担惊受怕，苦了你了。”康熙伸手拉住赫舍里的手，轻轻的将它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用自己的温度去感染她。
　　“不，臣妾再苦也不比皇上，皇上原谅园儿吧。”
　　“朕并没有怪过她，她比朕有勇气。”要是自己能像她一样敢为自己的幸福争一争，苏婉也就不会离开。“你知道吗？老祖宗有意将园儿将给广西总督孙延龄。”
　　“孙延龄？”
　　“他是朕与三藩之间的一颗重要的棋子，只有安抚他，让他不要帮吴三桂，在朕背后捅黑刀，朕对三藩的就多了一份保障，所以老祖宗要将园儿许给他，朕不希望园儿搅进这场是非中。”
　　“皇上原是疼惜园儿呀。可是皇上知不知道园儿她喜欢皇上？”
　　“朕？”康熙颇感意外，但是很快便平静下来了。
　　“皇上不如收了她吧！”赫舍里的话让康熙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她竟会这么宽容。
　　“不了，还是将她许给二哥吧。”
　　“皇上？”
　　“朕对不起二哥，难得一对有情人，便不要再拆散他们了。”玄烨其实心底明白园儿的心意，她的心还是向着二哥，只是嘴上不说，从小二哥对她的好，她是明白的，而二哥对园儿一直是一心一意的，不论苏婉是什么原因嫁给二哥，他还是因为尊重自己所以才不碰她，二哥一直真心待自己，怎么可以对不起二哥。

　　“小姐，来取药？”苏婉自从服了这一“同汇堂”的药，身子骨好多了，比宫里的御医还有效，于是又来配药。“小姐，请稍等。”掌柜的小伙计跑的药柜那边去配药了。
　　“咳，咳。”内堂里传出一阵阵干咳的声音，苏婉好奇地向内望了一眼，隔着帘子什么也瞧不见。过了一会儿，帘子被一纤纤细手轻轻撩开，是一女子，与苏婉相仿的年纪，手中还拿这一方帕子，帕子上有些湿润，看来干咳的厉害的应该是这位小姐，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花浓。”虽然那姑娘面容有些憔悴，嘴唇也有些苍白，看来病了些许年了，却给人骨子里透着一股清丽脱俗，苏婉看着她觉得有些熟悉。
　　“小姐认识她？”紫苏看着苏婉望着迎面的那位姑娘。
　　“不。”苏婉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面善的很，兴许上辈子认识吧。”
　　那女子也抬眼看了一眼苏婉，两人不自觉地相互微笑了一笑。
　　“卢小姐，你的药，记得要按时服用。”屋内走出一个大夫，是上次为苏婉看病的那位大夫，看到她对那姑娘毕恭毕敬，小心伺候的样子，看来这位姑娘决不是一个普通人。
　　“知道了，谢谢大夫。”
　　“呶，大夫，这世赏你的。”这是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将一定金子丢给大夫。然后小心翼翼的伺候小姐离开，“小姐，请。”
　　“谢谢，小姐。”大夫半搭着腰送小姐离开，药铺里的人都像被钉住似的，静静看着那小姐离开，想起刚刚在口的那一幕：一定四人小官轿虽算不上排场，但周围十来个士兵护着，也看出做轿的决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
　　“呦，好大的排场。”紫苏虽然是在宫中长大的，能像这位小姐这样出外看病的也这是头一次见，倒也好其究竟是谁家的小姐。
　　“那是自然，人家可是两广总督的女儿。”大夫指着远远离去的轿子说道。
　　“两广总督的女儿？”苏婉没想到这位姑娘居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可不是，这位姑娘姓卢，名颖，自清缘，长得这么漂亮，只是可惜是个病秧子。”柜上的伙计包好了苏婉的药，递给紫苏，紫苏揭过。
　　“她有病？”
　　“是呀，听说是一出生就有的毛病，其实是热症，而且这种病多是遗传，这种体质的女子是不适合生孩子的，即使生了孩子，大人一般是保不住孩子的，好好调养倒也能拖个二三十年。”大夫掠须说道，“这种病与绝症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活的长短的问题。”
　　“那小姐她知道吗？”苏婉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个病，只是为那位小姐感到惋惜。
　　“怎么可能？卢大人最疼这个宝贝女儿了，只让我们说小姐从小身子虚，要是让小姐知道是绝症，那可怎么得了？”
　　“原来卢小姐什么都不知道。”苏婉喃喃了一句，这么漂亮的一位小姐，正值芳龄，却身染绝症，随时到有可能死去，像是盛世的牡丹在开得最艳丽时凋零，难道真的是天妒红颜。
　　“听说她这次来是为了找个如意郎君的。”旁边的病人都在议论卢家小姐。
　　“是吗？像她这样的女子谁敢娶？”
　　“不过长得这么漂亮，要是能那个一下一定很爽。”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哈，哈哈。”
　　苏婉看着卢家小姐的官轿离开，卷起的阵阵金黄，沙与尘在世间飞舞，树上的叶已经落尽，一阵寒风吹来，像是预示着这个冬天注定的不平静。
　　香消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