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朝露》天and还寒

4、弑父

　　晨曦缓缓走出密室，不禁微微皱眉，纵然姐姐对自己千好万好，他亦只会觉得嘲讽。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六年前，姐姐要出嫁的前一天晚上。

　　那个晚上，他伏在窗外，姐姐和父亲在房里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真真切切，每一句话，都烂熟于心。

　　姐姐跪在父亲脚边哭喊着：“父亲，我要嫁给曦儿。”

　　父亲狠狠地对她说：“我暗慕山庄没有你这般伤风败俗的女子，要么你乖乖嫁人，要么你就——死。”

　　裳儿缓缓收回眼泪，眼中无限期盼道：“好吧，爹爹，我答应嫁给韩浩天，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爹爹，您爱过我吗？”

　　父亲眼中渐渐有了暖意：“裳儿，你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可能对你毫无感情，只是你终归是个女子，终归要嫁给一个好的人家。如今以朝暮楼在江湖上的地位，你嫁给韩浩天，又是正式，以后半个朝暮楼就是你的了。”

　　裳儿渐渐平缓下来，眼圈微红，淡淡一笑却又略带伤感说：“爹爹，女儿以后不能再侍奉您左右了，您要保重身体。”

　　父亲笑道：“还是裳儿会疼惜别人。”

　　“爹爹如此为女儿着想，女儿怎么会不明白，刚才是女儿不明是非，忘爹爹莫要怪女儿才是。”

　　裳儿托起桌上的一盘糕点，走到父亲面前，轻轻拈起一块，放入自己嘴中，又对父亲说道：“争执了一晚上，爹爹一定饿了，吃块点心吧。”

　　父亲看着裳儿吃下点心，笑着拿起一块，安心地吃了下去，裳儿却突然放声大笑道：“爹爹，您以为女儿不明白你内心的想法吗？从小我就乖巧伶俐，事事顺从，您以为我这次仍会乖乖的听命于您，被您利用吗？”

　　父亲先是一阵错愕，随即怒斥道：“裳儿，你这是说得什么混帐话！我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您让我嫁给韩浩天那个糟老头子是为了我好？”慕裳儿眼圈立刻红了起来，”您要我嫁给韩浩天，不过是以我为诱饵，安排在韩浩天身边罢了。此次朝暮楼楼主续弦，不过是暗慕山庄与朝暮楼达成盟约，一同联手对付雪府的一部棋而已。”

　　“的确，我是正室，可是正室又能怎样？对我丝毫没有好处，对您到是好处颇多吧？我虽有权力，也只是虚权，到时候要干什么还不是要听命于您？这样一来，你可以进一步利用我控制朝暮楼，真正得到半个朝暮楼的，是父亲大人你吧。”

　　父亲森然笑道：“不愧是我的女儿，这般聪颖，可是裳儿，你要知道，若是我暗慕山庄吞噬了朝暮楼，你和曦儿以后的日子会更好的。”

　　裳儿大声呵斥道：“不许您拿曦儿当挡箭牌！”随即讽刺道，“如今以暗慕山庄在天下的地位，我和曦儿已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话已经说道这个地步，您还认为能骗得了我吗？以韩浩天的城府，会乖乖上当吗？究竟能不能得到朝暮楼，还不是要看我能不能取得韩浩天的信任？”

　　若是我聪颖伶俐，能侥幸在这场尔虞我诈的争斗中得到甜头，朝暮楼自然是你的，若是我一不小心出了错，你便会丢卒保车，置我的生死于不顾吧？到时候即使韩浩天不杀我，您也会暗中找人杀了我，然后嫁祸给韩浩天，借此机会触发战争，正面与韩浩天交手，光明正大的攻下朝暮楼。爹爹，这步棋，走的真是妙啊！”

　　父亲突然爽朗大笑：“裳儿，你若是个男子，必定是个可塑之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若能明白这些更好，现在你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你最好乖乖的嫁给韩浩天，替我拿下朝暮楼，否则，你的下场只有死。”

　　裳儿诡异一笑道：“您说的对，生死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可惜，爹爹，您没有好好把握。”

　　父亲爽朗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你这话什么意思？”忽的，一阵痛苦的□□声从父亲口中传来，“裳儿，你，你居然……”

　　裳儿挑眉道：“既然横竖是死，我为何不另辟蹊径呢？从小至大，您只是把我当成权欲相争的工具来培养，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有想过，我这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会背叛于您吧？在不知不觉中下毒，还是您教给我的呢，爹爹。”

　　父亲倒在地上，□□着说：“可是……可是你也吃了……”

　　“爹爹，您真是越老越蠢了，我早已服过解药了。”

　　忽然裳儿的表情十分忧伤，伸手抚着父亲的面庞道，“我曾经那么苦苦哀求于您，我给您了最后的机会，是您自己没有把握，可惜，可惜……”

　　父亲的长笑中带着少许凄厉：“想……想不到我聪明一世……竟然……竟然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给……”话未说完，父亲的生命就已被淹没在这冰冷的气息中了。

　　当日晚上，暗慕山庄便传出了庄主暴病而死的消息，庄内大小事情一切由长女慕裳儿作主。且慕裳儿改名换姓为罗刹，性情大变，变得残暴不仁，心狠手辣。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女子，晨曦只觉得天摇地动，几乎立身不住。

　　那一晚，姐姐来到晨曦房内，抱着晨曦，浅笑道：“曦儿，父亲暴病去世了，以后我来好好照顾你。”

　　晨曦却觉得姐姐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森寒，让他浑身都渗着凄凉的寒意。

　　“二庄主，您带回来的那位姑娘该如何款待？”下人缓缓来报。

　　晨曦冰冷的眼神中透出少许暖色的光芒，嘴角又浮现出那邪魅的笑容。

　　差点忘记了，堂上还有一位曼妙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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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慕山庄大堂之中，一把钟灵毓秀的白玉椅傲然矗立在正中，将大堂染上一片纤尘不然的白色。

　　逝儿刚一踏入，变觉得大堂正中七彩流云，周围无限琐碎的事情到此戛然而止，白玉椅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晕，夹杂着它纤尘不然的气质，自始至终，占据着她的全部目光。

　　逝儿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极慢，眼中竟有少许的感怀。

　　晨曦来到大堂，便看见逝儿站在白玉椅前，轻笑着，缓缓抚过白玉椅的扶手，来来回回，如此爱惜一般似的包含深情，却又毫无形迹般，仿佛只是偶然邂逅。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专注地看着白玉椅，仿佛能通过这双的眸子一眼看穿她内心的纯净，却又能寻找到她已阅尽众生轮回的彻悟。

　　晨曦只觉得天地之间一切的美都在这里会聚、沉淀。

　　美人，美玉，美景，如此这般，昼夜仿佛也在这里错乱。

　　忽然逝儿似察觉到什么，缓缓抬头，晨曦妖异的笑容很快的又回到脸上，问道：“萧姑娘似乎对这把椅子很感兴趣？”

　　逝儿淡淡地回答：“只是听过一点关于它的传说罢了。”

　　“哦？愿闻其详。”晨曦眼中闪烁着笑逸。

　　逝儿语气淡定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名叫斩枫的公子，英俊不凡，武功卓越，方十七岁，便已技压群雄，凭借着一把天咒剑，打败了江湖上武功排行第二的弯刀公子冷凌玉，自此之后，武功第二的位置便归斩枫所有。”

　　“斩枫公子年少气盛，在机缘巧合之下邂逅朝暮楼赫赫有名的花魁——舒媚儿，自此之后，变酿就出一段江湖传奇。”

　　晨曦皎洁一笑：“定又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喽？”

　　逝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亦不全是，事情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般好。舒媚儿虽是朝暮楼的花魁，但真正能一堵芳容的人并不多。可能让年少气盛的斩枫公子那般迷恋，想必不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那般简单。更何况舒媚儿又是冷凌玉的知己，定是一个聪明睿智的女子。”

　　“如此这般的一个传奇女子，斩枫怎么可能让她在朝暮楼那个烟花之地停留，于是斩枫一心想替舒媚儿赎身。却未料到，舒媚儿并不希望离开朝暮楼。几经周折，斩枫才带着舒媚儿离开了朝暮楼，隐居起来，过着安逸的生活。而白玉椅，便是他们隐居时斩枫送给舒媚儿的聘礼之一。”

　　“据说，白玉椅本是一块上好的白玉，且巨大无比，斩枫公子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经过三天三夜精心雕琢而成。外形精致，花纹清晰，算是旷世齐宝。只可惜剑术卓越，竟用在雕刻白玉上。” 逝儿的话语里掩饰着无尽的惋惜。

　　“当时世人尽骂，舒媚儿是如此一个妖媚的女子，迷得武林第二的斩枫公子金盘洗手，隐退江湖。也有人骂，斩枫自甘堕落，迷恋女色。但总算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一段传奇。”

　　“却不知道为何，十二年前重新出现在江湖中，许多武林人士为了抢夺白玉椅互相厮杀，最终白玉椅下落不明，问津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逝儿看着晨曦绝美的面庞，笑道：“真不愧是暗慕山庄。”

　　晨曦看着萧婉逝，静静地说：“姐姐很喜欢这把椅子，每日都让下人小心打扫。怎么？萧姑娘也对这才子佳人的故事感怀起来了？”

　　逝儿沉默良久，缓缓道：“只是有点惋惜，所谓的传奇，不过是因为匆匆的结束而已。”

　　刹那间，晨曦看见逝儿的眼中，泛起淡淡的水纹，却不知怎的，自己的心，也泛起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