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成风》云则

11、【第十一章】

　　“路家哥哥，路家哥哥，等等我，你陪我一起玩儿嘛，月儿乖，再也不说路家哥哥坏话了好不好，路家哥哥，等等月儿……”
　　最近几日书院总是上演着这样的戏码，最终都会以月儿的哭闹结尾，路隐之仍是一句话不说，冷着张脸。
　　月儿是邻家李奶奶的孙女儿，爹娘从小不在身边，李奶奶一手养大。没爹娘管着，这月儿也就成了这一带的孩子中的霸王。
　　为什么她会追在路隐之身后？这事儿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天路隐之扫完地，一时兴起，便拿着书绕着书院边背边走。恰巧遇到了每天这时准时出门祸害邻居的李月儿。李月儿见这个和自己年岁相同的孩子好像没见过，就想上前问个究竟。谁知人家路隐之冷着张脸，愣是和她一句话没说，最后一步跨入了书院。
　　李月儿白费了那许多口水，作为小霸王，心中自是不甘心的，只是书院在他们这些皮孩子的眼中也是一个圣地，更何况里面还有他们敬畏的陈夫子，自是不敢上里面去造次。于是她便纠结了一群伙伴，说起了路隐之的坏话。只是她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说了一会儿就觉没劲，她便决定要打听到他的名字。一打听才知人家是陈夫子的亲传弟子，不由有点儿后悔。
　　知道自己说人家坏话是错的，便想去道歉，顺便打好关系。小孩子说做就做，只是人家不理她，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陈枫并不反感，可路隐之却烦了。
　　书房。
　　“老师，隐之能否不去学堂。”路隐之皱着眉头，小小的娃娃脸上布满了烦闷之色。
　　“是因为李家泼姐儿？”陈枫淡淡的问。
　　路隐之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算是默认。
　　“隐之，我且问你，你可曾有过玩伴。”淡淡的语气，无形中给了路隐之压力。
　　“不曾有过。”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李月儿虽泼，可曾害过人？”
　　“不曾。可那李月儿背后嚼人舌根，学生不喜。”
　　“罢了，为师也不劝你了，一切随你。为师喜静，李月儿的哭闹着实让人吃不消。这件事，希望你能处理好。”说罢，起身回了房。
　　第二天、第三天……李月儿的哭闹再未在书院内响起，也不知那路隐之使了什么法子。陈枫这几日去上课，陡见李月儿埋头苦读，多少有些惊讶，心下却也了然。这孩子倒是个实心眼儿的。
　　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度过。距上次吴跃寄来家书已过一月。这天清晨吴夫子又收到了吴跃寄来的家书。只他知道那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想粗看一遍便交给陈枫。谁知这小子竟只叮嘱他照顾一下陈枫，并未单独写信给陈枫，他也只能作罢。
　　可他拆信时却被学堂里的陈枫瞅了个正着。那该是吴跃捎回来的信，会不会有给自己的信？陈枫开始心不在焉，那堂课也幸亏是温习的，不然可就误课了。
　　可是陈枫等到天黑也未曾等到吴夫子递给她信，心知吴跃没有给她写信。便也淡然接受了，也许他们虽是朋友，可到底未能熟到写信捎在家书中一同给她的程度吧。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心中涌出的那一丝怨气，情绪重归于平静无波的样子。
　　路北来了，来看路隐之。这次他似是不忙，没有拒绝陈枫的邀请，到书院里坐了许久。
　　路北倒是努力地想与陈枫拉家常来着，可一来他出身大户，哪有平头老百姓的家常可言，二来陈枫根本不接他的话头，只在路隐之的学业上话多一点，让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可却也让路北对陈枫的探究兴趣更深。这么一个枯燥的女人，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下成长的，他不禁好奇。他更想知道的是她是真的不健谈还是在回避与他交谈，他对这个问题兴趣更大一些。
　　当然，豪不出意外，他又与路隐之发生了一场争论，直接导致他甩袖而去，都未曾与陈枫打招呼，便不辞而别。
　　他们之间的争执陈枫不知道，待她下了课，就只见路隐之一个人待在偏厅。问起路北，便道他忙，先行离开了。对此陈枫也未曾怀疑，或者说她不想去深究，没什么意义。
　　已经十二月了，她来这里也已有四个月了，这里俨然成为了她的另一个家。虽不想承认，但陈府仍是她的家。
　　再过几日就是冬至了，如今的天气不穿棉衣是不行了。耳城处于南方，再冷也不及越城的十分之一，所以陈枫并没有棉衣。如今天气转冷，她只能暂且借晓儿的棉衣穿着。陈枫心下决定今日一定要去买几匹棉布，给书院里的人每人做一件棉衣。
　　想就做。今日是休学的日子，于是陈枫领着路隐之上了街。
　　虽然冬季将至，天气寒冷，但街上的人却不见少。
　　路隐之从来到书院便没有上过街，第一次上街，面上虽仍是冷冷的，内心却是不淡定的，偷偷的瞄左瞄右。看陈枫好似没有发觉他的小动作，便大了胆的转头看看这又瞧瞧那，越看越是好奇，忍不住想凑近了看。
　　“要看什么便看吧，今日不上课，有时间。”陈枫仍是目视前方，可那句话却清晰地传入了路隐之的耳中。
　　路隐之有些不敢相信地瞅了瞅陈枫一成不变的脸色，壮着胆子将她拉到了一个捏面人儿的小摊前。不一会，他的注意力就被面人师傅灵巧的手法吸引了，无暇顾及陈枫的神色。面人师傅手指十分灵活，捏面人的速度可快了，不一会就捏好一个。是个小童子的形象，惟妙惟肖的，就像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童子在你的眼前一般，很是神奇。路隐之都看呆了。他虽没有和一旁的孩子们一样拍手叫好，可也在心中为面人师傅叫好。
　　突然一只素手捏起了那根童子样的面人，付了五个铜板给面人师傅。
　　路隐之心中有些失落，可那面人转眼就到了自己的面前。
　　“隐之，拿好，走了。”路隐之伸手接过面人。这一刻他什么都不再想，就放开一回好了，做个无忧无虑的这个年纪的孩子。他蓦然抬头看着陈枫，笑得灿烂，笑的童真。
　　“谢谢老师。老师，隐之小名叫阿宝。”说罢开心的笑了。
　　“好。阿宝，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嗯。”
　　陈枫牵着路隐之的小手，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灰色的童年。她的遗憾，她不想再在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孩子身上看到了。她不会去多管他和路北之间的事情，但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想让这个孩子快乐，权当弥补自己的遗憾好了。虽然她并不知道怎么做。
　　他们一路走来，尝过了糖葫芦，吃过了小糖人，怀里抱着小点心，脑袋顶上挂着花面具。路隐之拿了小白猫样的面具，陈枫则拿了小白狗样的面具。一路上尽是路隐之“咯咯”的清脆笑声，陈枫的脸上也有了温暖的笑容。
　　无意间瞥到这一幕的路北也愣了神。这个枯燥到万年不变一个表情的女子也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低头看到哈哈笑的开心的路隐之，路北更是惊奇。他不是没试过让路隐之笑一笑，可他屡试屡败。那件事之后，路北几乎已经忘了路隐之笑起来时的样子。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他不禁多看了陈枫两眼。
　　陈枫感觉有人在看他们。她望向斜前方，就看到了愣神的路北。随即笑容淡了下去。
　　路隐之察觉到陈枫的异样，便顺着陈枫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了刚回神的路北。随即笑容消失不见。
　　路北看到两人各异的表情，心中一叹。他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啊，怎么他们看到他就变了脸色呢。既然都看到了对方，不打招呼转身就走是不合礼数的。于是陈枫牵着路隐之向路北走来。
　　“路某本是要去书院看望小侄，未曾想到竟与先生巧遇在街上。”
　　“当真是巧。我要带隐之去买布匹，不若路公子同我们一起？”
　　“如此甚好，在下也好仔细瞧瞧小侄。”
　　“如此便好。路公子请。”
　　“先生请。”
　　有了路北的加入，一大一小顿时没了闲逛的心情。进了布庄挑了几匹布，便由路北帮着忙抱回了书院。一路无话。
　　入了书院，陈枫接过路北怀中的布匹，由路隐之带着路北去了偏厅。她则将布匹抱回房中，吩咐晓儿倒了茶水，她随后步入了偏厅。
　　路隐之见她进来就要退下，却被陈枫叫住未能如愿离开。
　　“隐之，不再与你叔叔多说说话么？”
　　“老师，叔叔已经看过弟子，弟子一切都好，弟子与叔叔该说的也都说了，就不打扰叔叔与老师谈话了，弟子告退。”说着退出了偏厅。
　　“先生见笑了。”
　　气氛再度陷入尴尬。
　　对于路北，陈枫谈不上讨厌他，却也不喜欢他，与他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而路北倒是有心问些什么，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路公子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吧，陈某听着呢。”陈枫看不过路北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样子，率先开了口。
　　“没什么想问的。在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先行离去了，小侄还望先生照顾一二。”路北也不知怎么，那些想问的话最终都未能问出口。明明打好的腹稿，却在面对陈枫时悉数消失不见。默默将那些疑问吞入腹中，路北告辞离开。
　　不急，隐之还在这里，那些疑问总有一天他会都问出来的。想到这里路北心情大好，带着一脸温润的笑容踏出了书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