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花开》野葛

16、与老太太的斗争

　　正当午，林家的饭桌上，我和林家老头相顾无言，然后低头扒饭。
　　林家老妈在声泪俱下地数落不孝子。
　　林乔忙着安慰老妈，并且顺手拽着桌布一角给人擤鼻涕。
　　我和老爸双双放下筷子，再次相顾无言。
　　起因是林乔宣布最多一月就要跟科研组去非洲。据专业人员介绍，我家林乔专攻的是某新型病毒，传播面并不广，但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我一直以为林乔是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显微镜下摆弄摆弄，没想到他居然是在为整个人类的健康事业做贡献，现在他要去非洲，这不由让我想起来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白求恩先生。
　　这是个壮举，我不明白老妈怎么这个时候使绊子。
　　老爸跟我结论一致，但显然想法不同：“这是林乔的事业，他喜欢做这个，有热情做这个，我们应该支持才是，你这又是做什么？”
　　“支持？非洲是什么地方，我能让他去吗？我要让他去了他就不是我亲儿子！”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也是我亲儿子，我就支持他去！”
　　“这件事上，你没有发言权！”这是老妈的绝招。我就是使横，你能怎么招？
　　招什么招啊，当然是不招。老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好劝劝你妈！”
　　我拍了拍林乔的肩膀：“好好劝劝你妈！”我们爷俩一起闪避到书房。
　　自古是文人怕泼妇啊，这就能理解我为什么在这两个职业意向之间摇摆不定了。
　　老爸坐书桌后戴上眼镜又开始琢磨他的书本了。我也拿起一本书，坐在沙发一角，翻了翻。没意思，换一本，又翻了翻。又没意思。于是，老爸发话了：“你那什么眼神，我这是秀才遇到兵。”
　　“爸，你是怎么看上妈的啊？”我好奇心起。其实我这好奇心起了无数年了，只是脑袋太忙了，一直忘了问。
　　“我没看上你妈啊。”老爸翻着书，头也没抬。
　　“爸，你们不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我开始怀疑，我还以为我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爱情的结晶呢，“爸，你是不是有个喜欢的人，但是却不得不娶了我妈？”
　　“你妈平时不让你看小说还是有道理的。”老爸伸长手臂抖了抖书页，“脑子里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爸，你承认吧，你和我妈就是家族利益的结合。你们就没有爱情！”我越说越愤愤然。
　　老爸“嘭”一声放下书， “瞎说什么呢你！”摘了眼镜盯着我，“去，给我泡杯茶去！”
　　我暗自吐了吐舌头，但马上脑袋一拧，“我不去，外面指不定怎样呢，您可不能让我送死啊。”
　　“这臭丫头！”老爸笑笑，“我们结婚的时候还不懂什么爱不爱情的，互相看得顺眼就已经算是好感了。你妈年轻的时候脾气也直，那时她唱歌跳舞样样都是她们团里最好的。我还只是个小书记员，书生气，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当时还好多人都说你妈为什么会看上我呢。你妈当时还对那些人说呢，别看他弱不禁风的，可是人看上去就是一身正气，脑袋瓜子聪明着呢，而且脾气还好，好调教！”老爸抚额，“我脾气还算是真好，听你妈这样说都没动气，只是从此大家就得出我怕老婆这个结论了。”
　　“我们这个家，几乎都是你妈撑起来的。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很困难，你爷爷奶奶去世的早，我也没有半个兄弟姐妹，都是你妈咬着牙变着法的顾着这个家，她从来没有任何抱怨的话，没有你妈我不可能安静地躲在书房看了这么多年的书。”
　　“我们结婚的时候确实不懂爱情，也没有想过。不过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们还在一起，互相掺扶着过日子，这就已经是最好的感情了。我想到我闭眼前的最后一刻，我最舍不得的一定就是你妈。这就已经够了，是不是？”
　　我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着老爸一直嘴角带笑的说着，没有再打断他。我想每个人对爱情的定义和感知都是不同的，只要每个人都走的是自己认同的那条路，管什么他人，心里温暖嘴角带笑就好。
　　许是我还太过年轻，总希望任何事物都有个非黑即白的定义，希望任何事物都走过轰轰烈烈值得回味的过往。现在我想重要的不是怎样的形式，是你心里怎样觉得满足，这样就好。

　　一大早差点迟到，我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好不容易收拾完毕，冲出门时，看到林乔优哉游哉跑完步拎着早餐掺着林家妈妈回来。顾不上打招呼，抢了份早餐就跑了。挤公交的时候还抽空给林乔发了个短信：中午来找我吃饭啊。
　　关于林乔的决定我一点都不意外，他从来都不是安于生活的人。也许从小到大乖乖牌的外衣穿久了，许多人都忽略了他那么虚无缥缈的梦想。如果有人跟我说我的梦想是世界和平，我的梦想是拯救人类，那我会说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啊。如果林乔説，我会撇撇嘴，然后该干嘛干嘛。
　　有时候我会怀疑，我和林乔真的是亲兄妹？还是这其中有个婉转曲折的故事？很遗憾，没那么戏剧性，我真是这种人的亲妹子。而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吃一样的米饭住一样的房子除了大学念的也都是一样的学校。但是，我和林乔完全不一样。
　　林乔的脑子里眼睛里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但是他总说我是最了解他的。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我林乔去了深山老林种大白菜或是去建诺亚方舟了，我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这事儿过我妈那关有点难。
　　现在这位可能建诺亚方舟的哥哥坐在我对面啃鸡腿。满嘴满手地油腻，活脱脱饿了三个月的模样。
　　算了，我安慰自己道，林乔跟我一样，走的是内心的路线。
　　“搞定老妈没？”我戳着饮料管问林乔。
　　“这次悬，”林乔摸了一嘴的油腻，拿起了第三只鸡腿，“得调整战略战术。”
　　“你认清形势就好。反正我一两年内嫁不出去的，所以我是不会为了你得罪你妈的。”
　　“恩，我了解亲妹子你啊。”林乔一脸感慨，“话说，限量的Movado你还要不要哇。”
　　见我眨巴眼，一脸求知地望着他。
　　缓缓地擦着手说道：“手表加涂鸦，限量。”
　　不得不说，林乔相当地了解他的亲妹子。
　　我虽不好收藏这口，但是，英文名唉，限量唉，光是这两个词组就象征着无数的金光闪闪的money！任何以后能变钱的东西我都亲！
　　“成交！”我斩钉截铁。
　　我以为林乔不外乎两个战术，软的，和硬的，而我的工作就是敲敲边鼓，战局紧张时，掩护他撤退。但是，我小看了林乔这次的决心。他给我的工作是偷护照！
　　那晚，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到林乔点头称是后，不放心地含泪说道：“林乔，把你护照给妈保管。妈不是不相信你，妈只是怕你回头见到同事听人一撺掇就傻乎乎跟人走了。以后你要去哪里，妈再给你。”
　　林乔犹豫了半天。林家老妈张大嘴巴又开始抽搐。
　　最后结局：护照没了。
　　就这样，我存在的作用一下子凸显了！
　　从小我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于我妈能藏东西的地方不说了如指掌也能谦虚成略知一二了。柜子里的保险箱，床垫底下，暖气片的暗格，书房成堆成堆的书缝里，鱼缸底下……居然都没有！
　　总不能随身带吧。应该不能，这么谨慎的人这么怕偷包的人应该不能随身带。
　　趁着晚饭后老妈和林乔散步的空挡，我决定再次扫荡一遍。书房是不大可能了，可能性最大的还是老妈的房间。她不会为了防我在房间里面打个墙洞什么的吧。仍然没有，墙我都挨个敲了个遍。
　　我颓丧地倒在沙发上，左思量右思量。我是新时代的新青年，我怎么能败给上个世纪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包就在沙发上，我想闲着也是闲着，我想看看就看看，我想找不到就偷偷策反老爸。
　　拉开拉锁，豁剌剌地放着一本护照。
　　现在的老太太都怎么了？
　　我将护照偷偷转移后，自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他们母子回来。我也学了一招了，什么叫最不可能的地方，什么叫最没有犯罪念头的行为。
　　林乔洗完澡出来对我挑了挑眉，我对他挑了挑眉。然后他转身从房间取出个包装盒：“林林，你的礼物一直没给你呢，限量的，喜欢吧！”
　　我亲热地抱了抱他，咬牙道：“这事儿费脑着呢，别想便宜了事啊。”
　　他哈哈大笑：“跟哥客气啥，明儿中午我去你们公司附近有点事儿，一起吃饭啊。”
　　老妈冷言道：“别装了，都洗洗睡吧。”然后转身回房，她的包依然大喇喇放在那里。
　　现在的老太太都不能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