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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险象 ...

  •   连日里绮月又晕又昏的,昨夜睡的虽迟,却也天光放亮不久后即醒得过来。起身坐定,眼内看见门扇紧闭,室里只有自己,听得外间响动,就想站起便外向移步。将将刚走了一步,门板却被推开,进来的正是昨日的妇人,手中端着盛满清水的木盆。见了绮月,肩膀一松,安心笑得起来。

      绮月也笑望妇人,抿嘴道:“起的迟了,婶婶莫要笑我。”伸手欲接过妇人手中水盆。

      “不成的,水盆子重。” 妇人却将水盆转过身侧挡住绮月,抬脚间把门外的盆架勾得过来,安置好木盆,又对绮月道,“好生梳洗下吧,瞧得你这两日灰头土脸的。”

      说话间绮月弯身双手掬起一捧清水,扑在脸面上,想到多日不曾洗过脸面,双手又在颊间耳后额头颌下一气儿地猛搓。妇人连声笑着,摇头道:“不像是洗脸,到像是扒皮。”

      忽然间听到房外有人叫了一嗓,妇人高声应了,便转了身抬步出去。绮月擦净头脸,拢过满把青丝,以手慢慢抚平,随意着挽起个半翻髻,正待插簪,即想到那根白玉簪,眼中黯然,青丝纷纷落下。立时又深深吸气,强令自己不再去想旁的,抬手重将头发束起挽好,举目四下里打量,欲寻得根荆钗发胜之类。

      那妇人已经转回,见绮月以手固发,“啊呀”一声就道:“真是越老越糊涂的。”从怀里掏出根发胜,送了过去。

      绮月接过,瞧着这发胜质地细腻洁白,通体无纹无刻,甚为简易,入手却是极轻,也不知是什么材料磨制而成。信手在脑后发髻上绞了几绞,推进发丛间扣好。抬眼间却见得妇人盘手立在这边,脸上笑眯眯看着自己,便奇道:“婶婶何事这般高兴呀?”

      妇人正待说话,却又顿住,侧身向外走出,边走边道:“我手里还有好些个活计,你先吃饭,吃了后婶子在和你讲过。”

      绮月应了一声,也抬间跟着出来,外间颇为敞亮,与大门相对的一面整一溜土灶,另一侧墙面两扇门扉半掩。妇人引着绮月到灶前为她端出粥菜,绮月接过,矮身坐在土凳上,吃了几口,见那妇人拆开一只白布小包,小心捡起内里的东西,逐一浸入手边的陶罐里。瞧着绮月好奇的目光,妇人笑笑,道:“是你要用的药,那先生遣人刚刚送来的,叮嘱过今日用了,往后便隔日一剂。”

      绮月闻得,起身接过道:“这些个我自己动手好了,婶婶莫要还把我当成手脚不能动弹的病患。”

      妇人笑着拍了把绮月伸前的手,道:“也好,等下你吃过了,记得再过一遍清水,不要倒满的,放在灶火上慢慢煮就成了。”

      见得绮月连连点头,妇人又嘱咐了一声,便向房外走出。

      依着那妇人说的一切打点好,绮月坐在灶边,见灶火细微,便稍添了些柴草。瞧着土灶陶坛,心中微微一叹暗想:农户家里即使日子过的琐碎拮据,若夫妻两人恩爱平安,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日后投奔姑母后,怕是转眼间便会被姑母寻了人家,往后也要过这般平淡的日子。只是……为何上天要我遇见得他?遇到他,又怎地可能甘愿与旁人共渡一生。心思至此,不觉长叹出声,强忍胸口酸痛。

      猛然间听到那妇人在外招呼自己,连忙应了一声,提步就向外奔去。出得了门略一张望,便见到那妇人在不远处支着渔网的架前,向绮月招手示意她过去。绮月吐出心口郁气,微笑着便向边走过去。

      秋时的日光洒在身上,不似夏日里的炎热曝晒,也是暖洋洋的让人通身舒泰。

      绮月走到那妇人身侧,见她手里把持着样东西,中间彭起,两端渐趋细尖,一端有勾,另一端却如绣针样,顶间掏有大小不一两个空洞,其中一只穿有藤线。妇人左手里撸着藤线,右手边拿着这样东西在渔网破损处穿插引走、上下翻飞,手中动作快极,看得绮月眼花缭乱,甚是觉得惊奇,连声赞叹。

      “昨日里婶子该说的不该说的讲了一通,你这孩子,也不知你心理到是想着什么呢。”

      绮月一怔,低下头,两只手搓扭着膝头上的裙裾。妇人见她不出声,轻叹了一声,又道:“婶子也不好管你们的家事,生生的招人厌烦,这里见着你身子爽利了,也就成了。你那发胜,可喜欢的?”

      听妇人这么一问,绮月不觉回手抚弄,随口道:“谢谢婶婶了。”

      妇人微微一笑,眼中自看着的中的工作,道:“那小伙子用蛇骨打磨的。这几日里,他为人如何,我说不得透,但他待你如何,婶子我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绮月又是一怔,便才想起翎安这人,自己与他并不熟识,他却再三帮助自己,对自己的关切之心也不似作伪,这却是为的什么?他又是为何这般清楚自己的事情?行事看似光明坦然,内里却总是觉他藏着什么秘密,偏生这秘密又像是与自己有关。绮月直想得愈发迷茫糊涂。心下暗叹,既然想不通其中因由,干脆也不用去想了。

      见那妇人在一旁自忙自的,不打断绮月发呆,转出个念头,便问:“婶婶,你过的可好?”

      妇人微一愣神,手中不停,口中缓缓答道:“好与不好,自己是说不得的,我那婆婆在世的时候,曾责怪过我未能给他齐家留个男丁,我也暗自发过愁。当家的嘴上没来劝解过我,可他确不曾对我有半点埋怨,那两闺女也都被他疼着捧着,如此这样,我还挑剔着什么?”

      绮月呆呆点头,心中微酸,两人静坐不语。猛然那妇人停手,转过脸来急道:“你这傻孩子,怎地也跟我一起发起糊涂来,快去瞧瞧药汤。”

      绮月早把那事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听那妇人一提,连忙奔将回去。还未进得屋内,灶上的药罐早沸的扑扑作声,心急之下连忙上前欲将陶罐端开,蓦的双手一痛,缩手凑到嘴边连吹,重又拿过垫布,端离灶火放在一边。错身取只大碗,慢慢将药汤滤出。这边正忙着,听得身后脚步响动,便道:“婶婶,这灶火可熄了么?”

      身后那人笑道:“自是随你。”却是翎安的声音。

      绮月一惊之下转身,手中盛药的汤碗晃洒出些许,烫得绮月咝咝吸气。翎安箭步上前,抢过汤碗顺手放到一边,抓住绮月双手在眼前细看。绮月微怒,连连用力甩开,双手互握在胸前,往后退开。

      翎安觉出她想法,挪了一步便不上前,脸上有些讪讪的,低声道:“没想到惊到了你。”

      绮月不理,舀些清水倒在垫布上,手指在上轻按,只见有些红肿。

      翎安皱眉道:“都烫得红了,不要紧吧?”

      绮月朝他翻个白眼,气道:“连番着烫了两次,换你来试试?”

      “烫着两下?”翎安顿急,又要上前。绮月赶紧把双手往身后藏起,狠狠瞪着。一见绮月这目光,翎安的步子又跨不过去了,只得伸长脖子做举目远望的样子。

      瞧他样子,绮月又是生气又觉得好笑,又是一个白眼过去,声音却是放缓了:“被烫着也没什么,也没有被你吓着,只是你……下次不可这样。”讲到这里,脸上便有些发红。

      翎安忙摆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声道:“娘子教训的是。”

      绮月气的脑门发昏,方想骂他几句,却见那妇人笑眯眯的正站在门前。嘴巴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妇人笑望着两人,绮月是满脸通红,翎安却是一副嬉皮笑脸,便对着翎安斥道:“好端端的就欺负人家,你羞是不羞。”

      翎安脸色整肃,对妇人正色道:“正想和齐婶说过,这些日子打扰的久了,我们也应该回家去了。”

      妇人惊奇道:“她身子骨将将才好一些,现在便要走,这怎么可以?”

      “实在是离家太久,恐家人掂念。”

      妇人踌躇着道:“你们这边说走就走,我那当家的若是回来定要怪我。”

      “不会,早间齐大叔进城的时候我已经和他知会过了。”

      “这样……”妇人低头想了想,又道:“也好,你们两人出来这么多天,怕是家里人要担心的不得了,婶子就不拦你们了,日后你们拜过天地,可记得回来瞧瞧婶子我和你们大叔。”

      绮月听得两人交谈,也知不能在此间长住,便没阻住翎安。只是见这妇人话讲到这里,眼圈竟红了,不由的也是鼻子眼眶发酸,上前拉住妇人的手,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两人身边也没有什么细软,绮月随身带着的包裹早不知落在哪处河底,妇人要送些盘缠,翎安急忙推脱,只说家中不远,几日便到,绮月不好插嘴,也只得默认。妇人执意为两人送行,送出村口又送到县城,这才便与两人告别。

      待走的望不见那妇人人影,又向西前行了好一会功夫,绮月突然停步,向翎安深行万福,正色道:“多谢恩公,小女子这便与恩公拜别。”

      翎安奇道:“怎么忽然间这般生份,你准备别去哪里?”

      绮月加步脚步,直视前方,面无表情道:“自然是投我姑母家,恩公可自行离去。”

      翎安追上跟在身侧,脸上鼻子眉眼皱在一起,笑道:“你姑母家中地处哪里,从此间又如何过去,你知道的么?”

      “我会向他人打探。”

      “这里是邱州界内,你要去晋州怕是要走得十天八天的,你可有盘缠?怎么住店?怎么吃饭?”

      “烦恩公费心,小女子一路行乞也是不怕。”

      “一路过去尽是野村荒路,你却是向什么人行乞?”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加快,绮月几欲奔跑起来,听得这话,顿时气的顿住身形,跺脚急道:“你这人好生招人讨厌,我便是饿死在路边,也不需要你来费心!”

      翎安站定,带着微笑眼光柔柔望向绮月,笑言道:“你既然叫我恩公,我自然不能见你饿死路边,日后你能投奔到姑母,我还盼着你向我报恩来的。”

      绮月恨恨地死盯着他,气恼之下,不假思索便道:“你想让我怎么报恩?难不成是想让我以身相……”说到这里猛觉不妥,嘴唇死死咬住。

      翎安忍住笑,追问道:“以身相什么?”

      绮月脸色沉暗,举步缓缓前行,翎安在侧紧紧跟随,脸上全是笑意。

      二人沉默间,行至一处山坡前。那山坡不高,却是乱石密布,杂草也没生得几根。便转过坡脚小径,绕坡而行,绮月沉着脸,低头只顾顺路往前走,心头一个劲的胡思乱想:若这人真的跟到姑母家中,我与他同行一路虽然并没有做出什么,怎样的也是有损声誉,姑母说不得真的把我嫁给他。但是倘若将他赶走,待到了姑母家中,姑母未必会真心为我寻得好归宿舍,倒不如……呸呸呸呸呸,我这想着什么?呸呸呸,什么人也比他强!莫说是与白远山相比,就为着这人油嘴滑舌的不端举止,却是连贩夫走卒都不如!——远山若是知道这几日情形,他会怎么看待呢。?我不是早已暗下决心此生与他永不相见了么,却为何事事都会想着他,凡事都要与他比较,真是比较起来,世上哪个男子能超过白远山这般。——若他能待我有这人一半,我、我……你这女人,怎么的又去想了。

      忽的脚下踩到颗碎石,身体轻晃,心神微有惊醒。这时发觉,身侧翎安的脚步声竟然消失了,不禁感到讶异,便想转头回望。

      猛然间身体被人用力拉过去,眼睁睁瞧见竟然是翎安将自己抱在怀里,登时又气又怒,张口就骂:“你这……”身后突然一声巨响,震得地面剧烈摇动,几乎站不住脚,两耳内嗡嗡鸣叫,一时间不知发生什么,竟傻住了。

      半晌后,绮月扭转僵直脖颈,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自己立脚之处,多出两人高的一座巨石,仍在晃动不已,不禁骇然。举目向上看去,头顶上陡坡间与巨石相若的一个大坑倾斜向下,好似坡壁上生出一张大嘴,正要咬下。绮月呆呆看看大坑,转下又看巨石,复尔再看大坑。一股凉气从脚下直串上来,裙内两腿瑟瑟发抖,几欲跌倒。

      这边的翎安却是面色凝重,眼光凌厉四射,除了刚才霎那之间似有灵气闪现,此时周身气劲向四下散开,居然没有一丝异感。心中惊疑未定,集聚全身之力,充溢整座坡地荒野,直抵云霄。仔细探视良久,依然是一无所觉,心头稍松,安下心来。

      情急之下将绮月拉开,不觉竟是紧紧环身搂抱至怀中许久,初见绮月并无推挡,顿感喜不自禁,却又见她眼中惊恐,直直盯着那块巨石,便即泄了气去。正欲放开绮月,眼珠转了几转,手臂便不松开,即使绮月不知,也是心中甜蜜。忽的心底暗自长叹一声,依依不舍的再次放松臂膀,挪后一步,单手扶持。绮月仍是茫然不知,虽知道她并未伤到一根毫毛,却是心中紧张起来,便急急问道:“你怎样?”

      见绮月好似失了魂般的不回答,更是焦急,轻摇绮月手臂,再次唤道:“绮月?”

      绮月好似惊醒,转头看来,大声道:“你说什么?”声音之高直把翎安吓了一跳,诧异的看着她。

      绮月在他放开手的时候便已转过神来,知他刚才一直紧紧搂住自己,便假做不知。耳内仍是嗡嗡作响,翎安的问话自是没听到,复又隐隐听得些什么,又被他摇动手臂,方才知道在和自己讲话。随口道了一句,只觉自己喉头震动,声音却是微小,略为一惊,连忙双手拍耳。

      翎安恍然大悟,忍得不住,哈哈大笑出声,几欲笑得直不起腰。绮月见他这般尊容,便有些着恼,别过脸去接着轻拍双耳。感觉耳鸣逐渐消退,虽还有些不适,却已不是刚才那般嗡鸣连绵。绮月面对那块巨石,不禁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心头升生一种想法,惴惴若有所思。

      “时不时就发个呆,等下天色暗了,只能露宿荒野,我是无妨的。”翎安笑得足够,绕过砸在山径正中的巨石,举目眺望,语中隐有调笑之意。

      绮月静静看他一眼,目光不怒不恼、不喜不笑,嘴中说道:“那么就快些离开这里,我并不识得路。”

      翎安到是被瞧的愣了,闭口不言在绮月身前提步领路,心内来回掂量绮月那眼神含义。想了半天,终是忍得不住问道:“你为何不气?”

      绮月道:“我为何要气?”声音平稳不起波澜。

      翎安又是一怔,侧头瞧了一眼身后跟随的绮月,只见她面色端正,眼波平静似水。不禁大为讶然,又想不出什么要说,只好闷头继续前行。

      不大会功夫便绕行过那乱石坡,两人静默不语一前一后赶路,翎安心中乱猜,始终猜想不透,欲想打破这片沉默,却也无从开口,两条浓眉绞在一起。听得绮月在身后呼吸渐趋散乱,便慢下脚步,生出个主意。

      “你身体还未将养的大好,又走了这些的路,可是累了。”

      绮月额角挂着些细汗,点点头道:“是有些乏力。”

      翎安心里偷乐,脸上却微笑道:“我背着你走,怎么样?”

      绮月顿了顿,两眼直视过来,缓声道:“也好。”

      翎安却似惊的连退几步,他原本想借着这时机惹恼绮月生气,让她恢复以往模样,哪料绮月居然应了,立感不知所措。绮月却是嘴角轻抿,微微一笑,道:“怎么你倒是被吓住了?”

      见绮月终于面露笑容,翎安放松心神,长舒一口气,支支吾吾着说道:“见你神色不太对。”

      绮月轻笑道:“想起我与你之前谈话,说不得几句就被你气到,心下觉着好似我越是生气,你便越是得意。既然这样,我就偏不生气,我越是不生气,你却越是着急,没曾想居然倒是自己栽了跟头。”

      翎安哭笑不能,脸面上苦巴巴的望着过来,叹道:“我在你手中从未占过上风。”

      绮月偏头看着他,温言道:“好似你在那日渡口之前就与我认识,但我细想过来,却是从不曾见过你。”

      翎安闭口不答,目光闪动,绮月见此便不再追问,只道:“走吧,你加快些脚步,我赶得上的。”

      翎安却忽然正色道:“不是我不愿说,只是目前情形不便说明一切,如果我能保得了你平安,日后……我可向你立誓,绝不会对你不利。”

      绮月诧异道:“你为何这样说?我并未逼迫你呀。”

      翎安深深凝视绮月,沉声道:“我是期望你相信我,不疑我。”

      见他语气诚恳,绮月心中一动,想起这几日里与他相处情景,便低声道:“相信你便是。”

      翎安心中登感温暖,长笑出声,脸上正经模样转脸就换了,再望着绮月时,眼珠不住闪动,忽然道:“刚刚好像得到你说起,你并未逼迫我,却是想迫得什么?”

      绮月目光微变,却堆起一张笑脸,轻轻笑道:“原来你是喜欢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

      翎安一听脸色大变,举步往前便跑。

  •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这个故事的初衷,是看多了别人的小说文章。自己手痒也想尝试一下,我的文采不算好,笔触也算不上熟练,错别字还特多— —||(通常打好大约检查一次就发上来了)居然看到有朋友喜欢我的故事,为我加油打气,真是十分滴高兴昂 ^_^ 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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