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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蒙恩 ...

  •   晕沉沉又不知多久,绮月昏昏中渐觉身体压抑,好似被深埋进地底一般又重又热。辗转欲想挣扎着扭动,浑身却是刺痛。极力撑开沉重的眼皮,一丝光亮透进眼底。

      惘惘然瞧见一丝树影在不远处轻轻摇曳,再用心细看,自己躺在一张榻上,窗口就在伸手可及的塌上方,轻风吹动窗外大树,树叶枝条细细作响。

      绮月头脑昏眩。身处的屋内极小,简陋的屋架尽是泥烟薰透的土灰木色。勉强勉强攀着窗沿起身,手臂酸痛头颈麻木,全身脱力疲惫不堪,只头靠着榻首斜着身子。

      眼前木门“吱呀”一声,一张面脸灰黄的妇人推门进来。瞧得绮月斜身从榻,脸向这边转来,立时脸上尽是笑容,回身大叫:“那姑娘醒了!”即又奔出屋外。

      绮月茫然不知所以。不大会儿,又转回来,引着一个身着青袍老人进来。

      那妇人身形较矮,瞧着年纪四十上下,身上着的土染花布蓝底衣衫上有些污渍,头发灰扑扑包着块辨不出是红是棕的头巾,两手伸前像是要扶起绮月,眼光看见手边上条条黑污,便缩手站定,脸上有些讷讷。面皮动了动方要说些什么,又急转回身从门后拉过来张矮垫,拖在绮月榻边,对身后道:“先生快给瞧瞧吧。”

      老人微一点头,提起袍摆过来曲膝坐在垫上。对绮月道:“老夫为姑娘搭脉,麻烦姑娘伸手过来。”

      绮月隐隐约约想起什么,心头却犹有困惑不解。依言伸手过去,却迟疑道:“这是……”

      妇人脸上显现关切的看着绮月,安抚道:“你昏迷好几天了,现在别动,让先生给你好好瞧瞧。身上还有哪里不妥么?”绮月见她关爱神情真挚,不似做伪。更感讶然,道:“我为什么昏迷?婶婶你又是什么人?”

      妇人闻言微怔。青袍老者伸出两根手指触在绮月手腕,淡然道:“也许是睡的久了,头脑不甚清明,无妨。”复又将另一只手轻撸颌下微须,对那妇人徐一摇头。妇人见状嘘了一口,身体向前微倾,脸上更加温和。

      “你前几日坠河来着,送过来的时候脸面青紫,将将的吊着一口气。”妇人说到这儿,似想起那日的模样,眼眶微红,叹道:“真是可怜,连着好几天人事不醒,又是发热又是惊厥的。唉……好孩子,受了好些罪吧?”

      那日情形绮月模糊忆起,侧头道:“好像的确是有这事,现在记起喝进肚内好些水。”

      听得绮月这话,那妇人抹了眼角,笑道:“谁说不是,脸上是青黑青黑的,肚子却大的像什么似的。”

      绮月耳边微热,又感激的向妇人道:“我还当死了,原来是婶婶你救了我。我也……实不知怎样感谢婶婶。”

      那妇人双手推摆,笑道:“谢我什么?我只借出这间屋子给你将养身子。救你的却不是我。”

      绮月惊讶正要开口,为她搭脉的老者眼皮一抬说道:“姑娘先不要再说话,气息不定就诊得不准。”见老大夫花白头发拢在布冠中,脸上皮肤松弛,眼皮拉在两只眼角旁边,双颊皮肉松软下落,扯动嘴角也一起垂下。眼睛扫视过来,眼神隐约可见不满之色。绮月只得住闭上嘴巴,老大夫见状,白眼一翻又闭目细诊。

      眼光转动向妇人看去,妇人也不再说话,脸上暧暧微笑又带着几分无奈。绮月心想:这先生脾气也忒大,进门后便一直沉着脸。心思一转又想:这婶婶家也不富裕,我自己身上盘缠所剩无几,说不得现全躺下黄河河底。先生做了亏本生意,难怪一脸的不高兴。想到这里不觉暗笑,抱愧着又向老大夫一瞧。

      见老大夫自顾自缓缓撸须,眼皮轻轻一跳,收手回来淡淡道:“齐家婶子,昨日的药喂了么?”

      妇人急忙应声点头,老大夫“嗯”了一声道:“高热前日已经退净,今日既然又已经醒来了,以后那味药不用服了,虽还有些体虚气弱,我在下副调身养气的方子,调理几日便好。”

      边说边长身起,背转过去一只手,面无表情便提步出去。出得门外却转身又回来,站定在门边上瞧了瞧绮月,又瞧了瞧那妇人。妇人见此便问:“先生还有什么嘱咐吗?”

      老大夫脸上神色有几分奇怪,抬手虚握成拳咳了一声,踌躇着道:“也没什么,这位姑娘现如今已经清醒了,料想身子应该没什么大碍。老夫也应回家去了。”

      妇人好似有些为难,转头又仔细打量几下绮月脸色。见绮月脸上一片迷惑,气色到颇为精神。便安心道:“真给先生添麻烦了,先生家人想必也十分担忧,我这就送您回去罢。”

      老大夫连道不必转身便退出,妇人端端的也跟着将老大夫送出门外。只听外间门板响动,两人说着些什么,脚步叠踏着渐远。绮月心中好生奇怪,又不知哪里不对。将胳膊垫在窗沿上侧头靠上去,窗外几棵树身甚粗的杨树,树枝间偶有三两只灰溜溜的鸟雀扑来扑去。顺着屋檐阴影向前看去,稍远处的空场上支着几根木架,其中个些木架上面撑挂着渔网,渔网拖地旁边放着从没见过的工具。越过张开撑起的渔网再望远看,眼界尽头与天交接处微微晃动着好大一片黄绿色的作物。

      正自看的发呆间,听得外间脚步声又响,却是那妇人又急匆匆返回来。进得屋内对绮月笑道:“瞧我这糊涂的,要不是先生说你现在想必又饥又渴,我得把先生送回城里去了。”说完又回外间捣鼓,高声又道,“你先不要乱动,东西都是早备下了的,一会就好。”

      绮月应了一声,心中感动,道:“辛苦婶婶了。”

      这厢正说着,妇人手端一只青花大碗走得进门。拉过立在墙边的榻几放平,连碗带几一起举起到绮月榻上摆好。又出去捧了个陶钵过来,和大碗放在一起。绮月一瞧,碗里是熬制浓稠的混着肉沫鱼丝的芋羹粥,热气扑面。绮月眼中含泪双手拉住妇人衣袖,喉头滚动:“婶婶……”

      妇人笑眯眯道:“先生说你随时会醒来,但不能用干食,就一直放在灶里温着。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先吃罢。”抚了抚绮月的头顶,忽地“啊哟”一声,往后退了几步道,“瞧我瞧我,身上全是污渍。方才见你醒了,竟昏了头忘了换身干净的。”

      又道:“我去换洗一下,你先吃。倘若我回来见你没吃净,小心婶子打你板子。”说完急步向外就走。

      粥羹的食料粗陋熬制的也不精致,和阿绯的手艺相比差的极远。绮月却往嘴里猛填,只觉世间唯此最是美味。满满一大碗顷刻间吃掉多半。妇人换洗好回来,见绮月的吃相,噗嗤一声笑出来,摇头道:“你这孩子,我还能真打你板子?慢一些,慢慢吃。”说着到榻边坐下笑看着。

      吃了见底,绮月觉得肚腹涨起。向后微靠,脑中便想起那一路上常吃的干馍,不但本身干巴巴的连滋味也是干巴巴的。心里一乐,耸耸鼻子咂嘴道:“好久没有吃着这样香甜的了,得多谢婶婶了。”

      妇人拿起只小口青碗,边从钵里盛出浓厚稠白的汤,边道:“再喝些鱼汤,家里别的什么都缺,就是黄河里的鱼呀,多的很。我那嫁出去的闺女以前就爱喝我做的鱼汤。”

      绮月想起一事,便问道:“婶婶,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们这儿有片芦苇滩,村里十几户几辈子都靠这片水域捕鱼为生,村名也叫芦滩村。”

      绮月想了想,从没听过这地方。便又问:“是哪一州府的辖地呢?”

      “哪一州府?”妇人放下手中碗,皱眉想了想,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关心过这事……也许我当家的知道,那死鬼上滩里做活去了。”

      绮月哦了一声,妇人连忙催她喝些鱼汤,绮月便盛起一勺喝了一口,连连砸嘴称赞不已。妇人甚为得意,笑而不语。绮月又喝得几口,心中寻思道:我在河心中坠舟落水,浪大流急按说绝无道理生还,偏偏现在还活着。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跟晋州多远?忽又想起那日是为抢回将要落入水中的物件,才糊里糊涂的跳下船去,心思所至伸手往怀中按去,按了半天,去是没有。又急急在榻上一气乱摸,枕下被内全摸了个遍,仍是没有,心中愈发焦急,眼见就要哭将出来。

      妇人见她原本还好好的喝汤,突然神色急变,连声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绮月转身拉紧妇人,急道:“婶婶见到我的时候,看见我手中攥的根白玉簪子么?”

      妇人脸色微变,眼中隐有光茫闪动,却是压抑住了,温然道:“送你过来的时候,见你那样子,我哪里顾得上旁的。”

      绮月连连摇头垂泪道:“婶婶误解了,那根簪子是我极为重要的事物,我就是因它才不慎坠落河中的。”

      听得这话,妇人神色缓和,摇头叹道:“你这孩子也傻,物件怎么个重要也不能连命都不要了。”

      见绮月仍是落泪不止,抚慰道:“你也别急,是我那当家的在滩里把你们两个捞上来的,可能是在他那里吧。”

      绮月略有疑惑却顾不及多想,心中只觉哀痛,原来自己跟他真是无缘,竟连唯一一件留着傍身的念想也抢不回来。更是胸口闷气苦涩,脑中一昏,身体连连晃动险些晕去。

      妇人急急站起拉正她,气道:“看你这傻孩子,将将的抢回你一条命,你又这样!什么东西比你性命还贵重,再说或者在你丈夫手中,你何必吓我这老婆子?”

      绮月苦声道:“在我丈夫…… ……嗯??”双眼急睁讶然看着妇人。刚刚听得她好像提起过什么,却是一心只想着那根白玉簪子,不曾细想别的。眼下突然间又听得妇人这样讲话,绮月极是震惊,心头气苦稍退,神志渐趋清醒。

      妇人见她不在如方才那般,以为绮月听进了劝慰。稍稍安心,复又坐回,恨声道:“老婆子我险些被你吓跑了半条命去!”

      “婶婶刚才说什么?我丈夫?”

      “我当家的若是见了你的物件一定会和我说起过。如果没掉进河里冲走,应当在你丈夫手里。”

      绮月一张嘴巴听得是越张越大,忙掩口惊呼道:“我还不曾嫁人呀!”

      “你……”妇人也是一怔,又好似想到什么笑道:“是了,听他说起你是他未过门的媳妇,还没拜天地呢。”

      绮月皱眉摇头,喃喃:“我也从来未许过人家呀!”

      妇人眼含责备,叹了口气,拉起绮月一双手轻拍,劝道:“即便你不喜欢父母替你寻的人家,也得认了!哎……婶子和你讲些体已话,婶子见你生的仙女似的这般标致,也知一般男人你瞧不进眼里。但是我们女人哪个不是凭着父母给许的人家?怎地能为了拒婚从家里跑出去?险险一个可人儿就这么没了。得亏人家小伙子寻见了你,跟着你不离左右,见你落水想也不想也往河里跳。拼了命的护着你,不然你哪里还有命在?婶子劝你好好想想,小伙子这般待你,这天底下还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只听得绮月是云里雾里,听故事一般傻傻呆住,直直看着妇人。心道:这说的是我么?若是在说我,我自己怎么却从来不知……

      妇人又是一声低叹,说道:“我那当家的讲,在滩头里看见小伙子一手抱着根大木板,一手抱着你。你半个身子全在木板上,他自己就露个头脸。将你俩捞起后,小伙子一直紧紧抱着你,送到我这屋里放你下来之后,自己就栽在这地上。真是……唉!”

      “哪想你这孩子躺了一夜之后第二日又发高热,那身上烫的怕人。我们这渔户的人家哪里懂得什么医术啊,就去城里请大夫给你瞧病。先生也是狠心,见我们出不起诊金竟然不肯来。我当家的只得回来,那小伙子听了之后……”

      讲到这儿忽然捂嘴一笑对绮月道:“你猜怎样?”

      绮月早已经傻了,痴呆呆地摇头。妇人笑的两肩抖动,道:

      “小伙子真是了不得,不知道从哪捉来只丈把张的这么粗……”两手虚弯围拢,比出碗口大小一圈,嘴里啧啧道,

      “——这么粗一条大花蟒蛇!扛着就跑到那先生家院里,把人家院里瞧病的全吓跑了。先生自己家里人也是吓的不敢出屋,小伙子还笑呵呵的问先生——蛇肉味美,蛇胆名贵,够不够上诊金?生生地把大夫逼过来给你诊脉瞧病。那老头给你随便搭把脉,留下方子就想回去。人家心思倒是活络,拦着丈夫极其诚恳地和大夫说,要是医你不活,大夫家里每天都会有条活蹦乱跳的青花‘诊金’。要是把你医活了,那活‘诊金’就变成死‘诊金’。大夫在这里医了几天,便有几条。”

      妇人直笑的浑身直抖,末了又道:“老头气的哟,脸上红红白白的,又挑不出什么。把我那当家的乐的险些背了气去。”

      绮月简直是哭笑不得,原来自己的“丈夫”竟如此的人物。难怪那给自己搭脉的老大夫一脸受气的模样,对自己也没个好看脸色。心里也不知是,应感激应高兴应错愕应愁苦,一时各种滋味涌上,惴惴不知如何是好。

      见绮月低头不语,妇人又正色道:“这几日你高热不退,昏迷中接连惊厥呼喊,他日夜守在你这儿端药喂食全是亲自动手。婶子还是那句话问你,那小伙子如此待你,这天底下还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般?”

      绮月心中思潮起伏愈发复杂,只想摇头苦笑又想伏地大哭,眼见妇人巴巴的盯着自己,以手撑额嘁嘁哎哎道:“那我……那他……”丈夫二字实是说不出口。

      妇人似乎较为满意,笑道:“昨天见你病势平缓了,先生也说这今明两日你就能醒转过来。小伙子说在我家这几天里打扰得久了,一定要帮着我当家的下滩里做点活。怎么样也拦不住他,就随他去了。”

      绮月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低声道:“这样啊……”听这婶子讲来。那男子对自己甚好,却还不知他是谁,微有好奇随口便问:“婶婶知道他叫什么?”

      妇人眯眯笑道:“你这孩子,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拒婚离家,怕是连模样也没见过吧?”绮月气的连翻白眼,只得重重一垂头。妇人见此抿嘴笑道,“人家可是个好小伙儿,模样生的挺俊的,名字也雅,叫什么……咦,我当家的提过,这会儿却又记不大得了。”

      妇人托腮思索,绮月耷拉着头脑,暗中恨道:即便此人救得我性命却如此毁我清誉,行事稀奇古怪,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直气的咬牙切齿。却见那妇人双手猛一拍腿道:“是了,白远山!”

      绮月“腾”的一下惊起,脑顶猛撞到窗栏,即时双腿又软了下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妇人,目光却聚不到一处。妇人被她吓了一跳,嘴巴大张着指着绮月。

      二人相视沉默半刻,绮月脸上不知是带哭还是带笑,双肩手臂直至指尖全在战抖。颤声道:“真的是他?”眼里却落下泪来。妇人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面呈诧讶之色。绮月双手在脸上一挥抹去泪珠,起身边要向外跑去。

      妇人赶紧一把拉住,急道:“你这孩子,又哪里去呀?”

      “我要去找他!”绮月喜极而泣。一边奋力挣扎欲推开妇人,一边泣不成声。

      “不行不行!你这边刚刚好一些,出去受了风可不得了。听婶子话,眼见天就黑了,一会的就能回来。”妇人手底用力,把绮月按回榻上。见她哭的不成声调,摇头唉叹,“把老婆子我搅的糊里糊涂的,这是怎么回事嘛……唉——”

      眼瞧着她也不知为的什么,只是哭得甚为可怜,心中一软便帮着她擦泪,又是唉叹一声。绮月哭了好一会,感觉甚为痛快,又抹鼻子又抹脸渐渐收声。脑中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待要细想,却什么也没想起来,内心约约有些不对。

      “婶婶方才说的他去了哪里?”

      “芦苇滩里……转眼即回,不要担心。”妇人小心瞧着绮月脸色答道。

      绮月疑惑道:“去那里做什么?”

      妇人顿道:“他说什么不能白吃白住的,一定要去帮当家的打鱼。”

      “打鱼?”

      妇人匆匆把头一点。

      绮月侧头闭目心中暗道:打鱼、打鱼?远山居然会去打鱼?脑中无伦如何也想像不出——白远山一身白袍立在渔舟上双手撒网的模样。不禁暗自好笑,暗叹一声,怎么可能!转念一想,他竟然一直不离我左右,见我遇难仍出手救我。啊哟,还对这户人家自称是我丈夫……想到这里脸上渐烫,顿感丝丝甜蜜。复又再想,他若救我,凭他手段怎会如那婶婶所言般狼狈?难道……。连忙又摇头暗想,不不不,哪会这般的巧合,冒死跳进河里救我的也叫这个名字,定然是他!却又忆起方才那妇人所言,眉头轻拧思量,远山平日性情颇为淡漠,何时变得如此肆意张扬,行事这等怪异。接着想到妇人夸赞他日夜在自己身侧照顾,心头登时一片温暖。

      一时心里思绪万千,几个念头是转了又转。妇人眼里瞧着绮月一会脸色微红、一会迷惑不解、一会眉头轻缵、一会温柔甜蜜……。哪里知道她心中想些什么,摇头叹了声,便转身欲退出,心里暗道:天可怜见,这么个玉人儿般的莫莫不可高烧多日烧得傻了。心忧虑回头又望一眼,绮月依然垂头端坐。略加安心,走出屋内。

      天色渐暗,绮月正自胡思乱想,却听得外间有错乱踢踏的重重脚步声传来,门板接响,一个男音粗哑的高声道:“老婆子!酒菜热好了么?”听那妇人接声应了,问道:“今天怎么样?”那男音哈哈笑道:“了不得!又比昨天更多了许多。”绮月一颗心怦怦乱跳,便想急奔出门,无奈腿上一丝力气也无,双手微微轻抖。

      没理会间,妇人声又在外笑道:“你那媳妇儿已经大好了,正在屋呢。”

      外间另有一男子“啊”了一声,脚步匆匆便向这边走来。绮月脸颊嘴唇也在颤抖,将头垂得更低。门板转动后,眼前多了一人,绮月微微偏脸向内不敢抬头,一时头脑晕乎乎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那人站立良久,四周悄无声息,耳边似乎只有“咚咚咚咚”的心跳声。那人脚步微微错动,温声道:“你醒了。”

      绮月闻言一呆,抬头就看。绮月眼睛越睁越大却觉眼前越来越花,揉揉眼睛又看,眼前这人赤着双臂,肤色微黑,哪里与白远山有半点相似。心头一窒,几欲晕倒。

      那人急忙伸臂环住绮月后心,绮月无神的歪头倒在一侧肩上,心里只感绝望,颓然长叹。原本连日昏迷刚刚转醒,身虚体疲。又遭大惊大喜急转大悲。心神再不能承受得住,一颗泪珠沿眼角滚落,径自沉沉晕去。

      那妇人和她丈夫本悄悄躲在另一边房里,听得这边异动,连忙赶过来。还未得门,见绮月斜着身子软软躺在那男了怀中,惊问道:“这是怎么了?”她丈夫从后越过探头看了一眼道:“你这婆娘,不是说她已经醒了么。”

      妇人急声道:“的确是醒了呀,日间还好好的,吃下一大碗我给备的粥呢。”

      她丈夫又道:“先生呢?让他来给瞧瞧。”

      妇人讷讷道:“日间醒来之后,我就让先生走了。”

      她丈夫气道:“你这个婆娘!”

      见夫妻二人争执间,那男子忙笑道:“齐叔齐婶不要担心,她身子现在正弱,见了我心情激动便晕了,应该不妨事的。”探了探绮月额头,触手微温不凉不烫。微笑又道,“齐叔累了一天了,先去吃吧。我在这边守一下,或许转眼就醒了。”

      夫妻俩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连连点头退出。男子缓缓起身,慢慢将绮月放平,又拉过薄被轻轻盖在她身上。瞧到绮月一只手搭在榻边无力地下垂,衣袖褪在肘间露出一节纤细苍白的胳臂。便双手握住,矮身跪伏在榻边。将脸贴近绮月手背,目光深深凝望绮月的脸庞。又见她紧瞌的卷翘眼睫上沾着一星泪花,欲帮她拂去。忽的听道绮月呢喃着吐出一声。手猛然顿在半空,慢慢攥紧,耳下腮边的肌肉鼓起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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