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错情·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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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夜。金陵。
打更人打过一个哈欠，眼神迷离地穿越长街短巷。灯笼中的烛火被风几乎熄灭，却又在下一刻顽强地燃出一丝昏黄的光芒。
“小心——火烛！提防——盗贼！”他有气无力地喊着，同时又打了个哈欠，手中的槌松松垮垮地敲向另一只手中的铜锣。
槌最后没有碰到锣金黄色的斜面，僵在一寸远的地方，他张着嘴，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方才的睡意似完全被一扫而空了。
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才确信自己所见的一切并不是幻象。
夜的宁静，被大户府苑中突然燃起的灯火和喧嚣所打破。府中的家丁举着火把在院中漫无目的地四处奔走。
女子站在屋檐，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面纱下艳红的唇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她在那里！”突然，有人看见了她。众多侍卫家丁逐渐聚拢，将小楼包地严严实实。
“呵呵……”面对如此情景，女子竟笑出声来。声音清脆如同环佩，之中又蕴含了某种诱惑意味，轻而易举地摄人心魄。
夜风恰到好处地拂过，扬起女子开衩的裙边。柔柔的绸缎擦过月光下更显细白娇嫩的肌肤，大腿上蔷薇状的刺青映着莹白开放得更为妖艳。
如此香艳的情景，一时让底下众多侍卫家丁看了呆了去，禁不住开始遐想，那藏在面纱下的容颜，又该是怎样的一番娇态。偏偏忘记了，女子右手上配的金属爪刺上，有殷红的液体，擦过月光下略显银白的表层，又顺着屋檐的缝隙，缓缓滑落。
女子突然对着前方平举起左手，不知念了句什么。富户富丽的园中蓦地升起一团灰色的云雾，在空中回旋着上升，其中还夹杂着雨水和冰雹。裸露的小臂和手腕上缠绕着红绫，随着风一同飘荡在空中。
众人还未做出正确反映，便被猛兽一般的云雾吞噬入灰色的氤氲中。
女子的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红绫翩然，从空中悠悠落在已经呆立在原地的打更人面前。葱白的指尖闪过一团紫色的光晕，面前的中年男子已是两眼一翻昏厥在地。
“甚是无趣。”她撅起唇，隐约可见孩童般天真神色。
002
月过中天。
幽暗的烛火闪动几分，似快熄灭。在明灭不定中，映出少女苍白的侧脸。她跪立于房间中心，脊背挺直，双手交叠放置身前。石质的地面隔着薄薄的一层绸摩擦着膝盖，低着头，斜垂下的乌发盖住了她面上展露的所有情绪。
“还有何事不明？”
暗处，淌来低沉的男声。
青葱般的手指绞紧了暗红色的裙，“绯花……不愿。”少女的声音温和纤柔，却浸透出丝丝倔强。
十指掐地更紧，对面前之人，心中自然存有尊崇和敬意，只是，只是……
窗边的更漏，水珠滴落的声响中，她恍若见着时光一刻一刻地过。黑暗中依旧寂静无声。这般的沉默，是她痛苦的煎熬。
下颚突然被冰冷的手指紧紧箍住，如此强硬的力道使她无力反抗。
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前的男子，用另一只手抚去垂在面上的散发，温柔得如同对待自己亲密的情人。他如夜的黑眸凝视着少女的脸，未施脂粉，也无法掩盖她逐渐绽放的，如同蔷薇一般艳丽的娇美容颜。
弯下身，她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鬓边的垂发擦过她的侧脸，随后，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吐出的句子，却让心头涌上一股寒意。
“既入万妖宫，又有何资格于我说‘不愿’呢？”
看着她，眸中燃起的希冀的光芒，逐渐，隐灭在黑暗深处。
细碎的轻音荡入一室静谧。
枕着的小臂已感到微微发麻，她撑起身子，未束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女子美艳的面容如初放的娇嫩蔷薇，脂粉的修饰只是多余，而此刻，双眸因未清醒而蒙上一层水雾，越发显得惹人怜爱。
她懒懒地起身，斜身倚坐窗旁。挂在窗头的紫玉铃随着微风的轻抚碰撞出连串“叮铃”声。想来，方才也是其扰己清梦一场。
伸手，似想触碰，如烟朦胧的紫色纱袖顺着小臂滑落，露出嫩藕般的一节雪白。
门口忽的响起叩门声，正好三下，不急也不缓。顿了片刻，她听见侍女玉梨的声音同样不急不缓地响起：“绯花姑娘，不归公子到了。”
悻悻地收回手，绯花随意地拨弄一下颊侧的碎发，懒懒道：“让他进吧。”
话音未落，已听得门被推开的“吱呀”声。绯花却置若未闻一般，踱至梳妆台前，莹白纤长的手指在首饰盒中挑拣着。
进入房中的高个男子似对她的行径习以为常，自顾双手抱臂倚靠在窗台。男子面目清雅，唯肤色惨白，凝视着绯花的目中还带着几丝似有若无的邪佞。
挽起简易的发髻，手指最后停留在一支紫珠镶珍珠金钗上，在手中把玩片刻，绯花将簪子插入发中，对着铜镜，照了又照，对身后人视而不见。
“你倒是清闲。”不归一声冷哼，丝毫没有掩饰话中的嘲讽。
绯花的嘴角弯起魅惑的弧度，抬手正了正有些歪斜的簪子，目光没有偏离铜镜半分。“不过完成了任务，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旋身落座桌前，提壶斟茶，一举手一抬足，皆是风情。侧眸望他，纤长睫羽下的剪水双瞳中藏着摄魄的魅力。
男子别过头去，像是对她行为中蕴含的挑逗意味表示不屑。“别向我施展你的媚术，我可不是你的恩客。”
“是呢。”女子饮下杯中的茶，乌黑的瞳仁中隐着的娇柔光芒瞬间结上冰层。面上的巧笑嫣然也瞬间消失。身着艳俗的丝缎华服，精致的眉目是一副冷淡的神情，洗脱了一身风尘女子的绮丽，举止气度如同闺秀小姐，“又是何事？义父遣你来，怕也不是只来与我唠叨些家常吧？”
不归神色淡漠，无意一般问道：“你，可是接了金陵郡王的桃花诗筏？”
绯花挑眉望他，黑眸中翻滚过万千情绪，又在瞬间内回归沉寂。不归面色如常，那瞬息翻滚的变化感情被他半分未漏地扫入心底。挂在窗台的紫玉风铃几度被风吹起，泠泠脆响，荡在房中二人的静默之间。
绯花率先移开目光，垂眼望着杯中沉浮的茶末。“是又如何。”她说，声音低如自语。
003
初入金陵，那满目的热闹繁华未曾入她的眼。她只能低头加快步伐跟在他身后，冰冷的面纱柔滑地贴在颊上，抬眼不安地偷望了眼在她前方大步走着的男子，心中明白已不会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一路上往来的行人都好奇地对两人投来目光。走在前方的男子身材高大，偏生五官阴柔俊美，又罩着一股戾气。紧跟在他身后的少女笼着厚厚的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剔透的双眼，包裹在红黑色纱质长裙下的身材窈窕有致，一看便知是个美人。
见着两人竟向着城中最为有名的烟花之地魅香楼的方向，一路行人皆摇头叹息。
绯花一直躲在义父身后，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听得义父与魅香楼的老鸨魅香儿招呼几句，缀着细绒的玄色袍角一晃后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隐在袍袖下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未至正午，魅香楼还未开业。偌大的厅堂空空荡荡，她一人立于堂中。穿堂风拂过，她觉得又冷有怕，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绯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得一声轻唤。觉得声线有些像是义父，可义父已然很久，未曾这般温柔地唤她。此时再听，她竟觉得恍如隔世。
抬头，义父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妆容妖娆的魅香儿扭着腰从他身后走出，亲昵地揽住她细瘦的肩，手指隔着面纱划过她的侧脸，面上绽出娇俏的笑。“胡四相公，你放心便是。这姑娘既是你的义女，又是翩翩的入室弟子，那我自然是，不会亏待她。”
她注意到义父的唇颤了颤，道：“但愿如此。”说完，他径自走出魅香楼。眼见着缀着细绒的玄色长衫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绯花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勇气，甩开了魅香儿的手，追出了魅香楼。将那长衫仅仅拽在手心，空落的心有了依托，如同握住了最后的希望。
“义父，我怕。”她像个小女孩，没有遮掩，没有修饰地说出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胡四相公低头，二八年华的少女，在他面前永远是垂髫稚童。此时，少女泪盈于睫，他却无法同她幼时一般帮她拭去泪水。抬手，帮她扶正因疾跑而歪斜的发簪，放松声音应她：“不怕，我会来看你。”
终，还是目送着熟悉的身影消逝在往来的人群中。
魅香儿不知何时手抚上她的肩，将脸亲昵地靠近，热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耳边。带着甜腻笑意的话语，让她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低语，此刻仿佛还回荡在耳畔。
“怕？你可信我，一年之后，你会离不开这个地方……”
感到轿子晃动两下，最终还是停下了。绯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为了今日与金陵郡王的会面，玉梨为她盘发梳以高髻，装点着各式精致珠玉。轿子晃了一路，此时难免觉得有些头昏。
玉梨为她打起轿帘，伸手将她从轿中搀出，不紧不慢地声音适时地响起：“姑娘，这儿就是郡王府了。”
偏门么？绯花打量四周，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
“如何？”她抬手抚了抚鬓角，一身飘逸的浅紫色长裙配以深紫色纱帛恰到好处地勾出她有致的身段，琼脂玉肤，眸光粲然，唇畔妩媚笑容愈发显得面目妍丽，如同盛放的蔷薇花儿。
“姑娘，自是极美的。”玉梨眯起眼，笑着夸赞。
“这般便好。”绯花抱紧怀中的琵琶，揽起长裙，率先跨过门槛，走入府邸之中。
她知魅香儿一语成谶。十六挂牌于魅香楼，从抵死不从的顽抗至醉生梦死的沉沦，她知她回不去，她只她离不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错情·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