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点水（大修中）》冬雷夏雪

4、与君初识

　　“贝勒爷？”
　　睡在软榻的人，没有回应，苍白的脸上布着细密的汗丝，身上随意的搭着一条薄毯。眼前这个俊朗青年，就是那些书信的主人，八阿哥胤禩。闻名不如见面，确是翩翩佳公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竟是这般醉酒的模样。听小雪说八阿哥在广东办差待了近四个月，皇上今天是特地赐宴替他洗尘庆贺的。轻轻将手中的醒酒汤搁在角桌上，半跪在软榻边拿帕子在他额头拭了拭。可能是感觉到别人的碰触，他眉头略皱了下，但随即又平展开来，浓密的睫毛轻扑着，就像一个沉睡着的孩子般。也不敢细看他的容貌，只收了手，坐在脚踏给他打着扇，睡得这么深，这醒酒汤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喝不了了。

　　紫檀熏香在屋中萦绕，有种安心的味道，没想到居然睡过去了，有那么一瞬感觉到自己都入梦了，不知怎的一惊，忽然就给醒了，手中的蒲扇早已落在一边。
　　有一对眸子，一对犹如汪潭般的眸子，我以为是才睡醒的幻像，不由揉了揉眼睛。那眸子还在，却浮了一层带着笑意的雾气，柔和的将人包柔进去，好看的眉峰英挺斜走着，微泯的薄唇扬起一种叫做微笑的弧度。一袭湖蓝色的便袍，如玉般温和的男子，就这么半蹲在我身侧。
　　“谁，你是谁？怎么在暖阁里？”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哪来的这般谪仙人儿。
　　“你又怎么在这里？”他避而不答却转而问我。
　　“我当然是在照顾八贝勒了，良妃娘娘让我……”我下意识的回头指着软榻，话却说不下去。那软榻上此刻又哪里有八阿哥的影子？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直起身理了理袍子。
　　“醒酒汤我喝了，若是额娘待会儿醒了就跟她说我回府去了，明儿早再进宫请安。”
　　他翩然转身，推门而去。徒留我傻傻的坐在脚踏上。

　　第二日早朝才一散，门口的小卓子就报说贝勒爷来了。我想着昨晚的尴尬，自己居然把照顾的人弄“丢”了，心想反正良妃也没喊我前去伺候，就自己溜回屋子躲着。
　　可没过多久，屋子的门还是被推开了。阳光照着地上的人影，我转身，居然是十四。
　　“小老板，没想到是我吧？”十四一脸的痞笑倚在门框，屋外的风轻轻带起水墨色长褂，却又有种侠气。
　　的确没想到，我淡淡一笑，还以为那个午后的重逢早已逝去在三月的春风中。自己不过是个在宫外就与他们认识的小宫女，时隔两月，没想到他还真找上门来了。
　　“十四阿哥吉祥。”
　　他呵呵一乐，到不客气的径直过来在桌边坐下。“早就想过来寻你玩了，只是八哥不在，寻不找借口。”
　　我看他也没摆个阿哥谱，倒也随意打趣：“不会是一时兴起又要赏人板子吧？”
　　“瞧你这说的，还记着那仇呢？那天不过是看十三哥受伤，我有些着急罢了。”十四顺手斟了杯递到我面前，敢情这是他屋子。
　　“不敢劳您大驾。”我推了他拿来的杯子，“咱们不过是见了两回，还没熟到那份上。”他与十三现在倒还算亲厚，只是将来九龙夺嫡之时，还能忆起这护兄之情么？
　　“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这么瞅着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不是？”强词夺理。
　　“那十四阿哥岂不是熟人遍天下了？”好笑。
　　“你……”他被我堵得语噎，转瞬却笑了。“好张利嘴，我喜欢。”
　　这回轮到我石化。十四不理我脸上僵化的表情，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性格么，也不错，上回的事还有那么一股子傲劲，不愧是十四爷我看上的。”
　　我想我已是出离愤怒了的，刚要拍桌子大骂，他却忽的起身敛了笑，从怀中掏出一事物放在桌上。“送你的。”
　　我伸手拿过，原是把折扇，还未打开，十四的声音偏又传来。“改日再来看你。”
　　抬头，那人已在门外。
　　一把绢面折扇，扇面上却是当年在桃灼楼外他送我的屏风上的画儿。

　　六月，康熙带着一众阿哥去了塞外，还带上了几个得宠的妃嫔，硕大的紫禁城一下寂寥了许多。我没有机会跟去那茫茫草原，因为良妃并没有随驾，不知是因为前个月底弄伤了手，还是真的不得宠。
　　其实我挺喜欢良妃的，尤其是她那淡漠温和的性子，处久了也感觉的到她待下人可都是真心的，可能这同她曾在浣衣局的经历有些关系吧。或许是因为记忆里对她的怜悯，现在的我是真心想她好，跟前伺候的时候，也就不觉得是尊卑的主仆关系，倒是更愿意当做长辈来照顾着。
　　伤了手是件很麻烦的事，尤其是常用的右手，这就意味着吃喝拉撒全要人伺候，虽然以前一直都有人伺候着，可两者差别就差远了。譬如说喝个茶吧，从前不过是端放好就行，如今定是要拿了盖盏再送到手里的。再譬如，给八阿哥回信的任务就顺其自然的交到我头上了。
　　从前不过是看他的字，而今那远在塞外温文如玉的男子竟然也会在烛灯下翻看我的字迹，虽然是良妃口述我代写，心中还是不免暗爽一把，这样的我们算不算是笔友关系？
　　待到他们回宫，我功成身退的时候，已近中秋，八阿哥穿着朝服就风尘仆仆的赶来给良妃请安，也给延禧宫里所有的人都带了些小东西。
　　良妃唤了我到前厅，我以为是和小雪她们一样领赏，没成想良妃竟笑着指着我说那些信都是我写的。
　　“刚才禩儿还夸你字写得好呢。”良妃乐着跟我说。
　　“贝勒爷谬赞了。”我只好摆出谦卑状。
　　八阿哥笑说：“难得姑娘家的字秀美中还能带着风骨，我改天送几套笔砚来，你用用看。”
　　我有些惶恐的看向良妃，但见她和颜悦色的点点头，便也却之不恭了。
　　末了良妃让我送送八阿哥，我便将他送至延禧宫门口。
　　“名字。”他离去前问。
　　“晴容。”我答。
　　他眼中划过一丝惊诧。“十……”却没了下文。
　　西下的残阳拉长孤影，日暮的天色渐渐让人看不清前路。
　　阿其那，三个字在我心中激起一阵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