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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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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墨尘音发现那个男人的意图,却已经晚了。
他此时身子腾空,周围毫无借力之处,只能眼睁睁看着满脸茫然的孩子被腾空抛出楼外,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年轻母亲,瞳孔瞬间散大,只剩下如同死灰一般的绝望。
就在同一瞬间,墨尘音听到一声尖利的啸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清冽如鹤唳,是空气以极快的速度穿过高调的簧片,不出百丈,正有人飞奔而来。
天鸣。
是赭杉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孩子会被摔得肝胆俱裂的时候,遥遥一道身影,如轻羽般从眼前闪过,道袖广舒,原本必死无疑的小孩儿被堪堪揽进怀里,赤色身影在半空扭转,所有人惊叹的目光下,稳稳落到了人群之中。
“孩子——我的孩子——!”
短短半刻,经历大起大落的母亲早已克制不住喜极而泣,扯着裙摆扑到赭杉军面前,从他手里接过儿子,按住孩子的脑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啊!”
围观的人群这才回过神来,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赭杉军赶紧弯下腰扶起这对母子,却见那孩子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没有恐惧也没有惊喜,仿佛没有经历过刚才的生死瞬间一般。
被吓坏了么?
再抬头时,凶徒已经趁乱消失在了人群里。赭杉军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刚刚把孩子抛起的瞬间,那个男人像黑夜里的一只蝙蝠,从二楼俯冲而下,往反方向逃了出去。
低下头来笑着摸了摸那孩子,这时,墨尘音已经从另一边走了过来,耷拉着脑袋,只敢用余光偷偷瞄着赭杉军。
“墨尘音。”
“赭……”本来想脱口而出赭木头,结果刚抬头就看到赭杉军凌厉的眼睛,只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叫了一声赭杉。
赭杉军走到墨尘音跟前,看他刻意侧着身子把受伤的手挡到身后,可肩上包着的碎布和袖上被浸透的血迹却还是清清楚楚印入眼中,那张平日里素来温和的脸不由眉头深蹙,摆出少见的冷峻表情,“墨尘音,你越来越本事了!”
说罢道袖一拂,示意墨尘音跟自己过去。
人群之外,远远赶来的紫荆羽扇轻掩,“看来,我们好像错过了什么好戏。”
“尘音受伤了。”跟在旁边的金鎏影也注意到墨尘音被简单包扎起来的左肩,看来方才在庙外发现的蒿草上的血迹,果真是墨尘音无疑。
紫荆衣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从楼上跃下,从第一次在镇口见到,这个人就给紫荆衣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阴冷,危险,就像一条盘踞在草丛里的蛇,思量之中他转过头看了墨尘音被血迹浸透的衣袖一眼,对金鎏影说到,“跟我来。”
“你这是?”
“哼,敢动紫荆衣的人,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金鎏影无耐耸肩,跟着化光消失在蟠龙镇外。
半柱香后,蟠龙客栈天字房。
窗户半开着,柔柔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照到地上,窗下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车水马龙。
“手给我。”赭杉军冷冷开口。
虽然知道瞒不过赭杉军,但墨尘音还是犹豫着往旁边退了一步,“小伤而已,我一会儿自己上点儿药就好了。”
下一秒,赭杉军不顾退开的墨尘音,直接迈前一步拉起那只受伤的手,把包在外面的碎布取了下来。
“嘶……”伤口暴露在空气里,墨尘音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小伤?”
只见肩上的道袍被整块撕下,三道利爪的印子深可见骨,粘稠的鲜血从伤口渗出透着黑色,从受伤到现在已近四五个时辰,可是伤口却没有结痂,大半个衣袖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
墨尘音本来想说自己就能处理,可是看到赭杉军一张冷脸却又不敢开口,只好听话照做。
直到换了两盆清水才把伤口清洗干净,赭杉军从怀里取出一个青瓷瓶子,拔开瓶上红色的软布塞,将带着清香味的药粉密密实实洒到翻着嫩肉的伤口上。
墨尘音半靠在床边痛得龇牙咧嘴,要是搁在以往,他早扯开嗓子大喊,可是赭杉军从开始帮自己清洗伤口到现在,至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他一眼,也一言不发,墨尘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快被冻得能拧出水来。
“赭杉……”试探的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赭杉军依旧低着头,拿起旁边的绷带在墨尘音肩上缠了两圈。
“赭杉……对不起……”
墨尘音有些手足无措,从小到大,就算再如何闯祸,赭杉军也从来不会不理自己,而现在,赭杉军虽然冷着一张脸,可是却一点儿看不出愤怒的情绪,墨尘音知道,这要比看起来生气更严重。
这一次,赭杉军真的生气了。
“我……我不是故意……我只是……”
吞吞吐吐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开口。从下山开始,墨尘音就在脑海里勾勒出无数种再见到赭杉军的场景,想过他会生气,会教训自己,可偏偏没有现在这番沉默不言的景象。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将绷带打结固定,赭杉军走到旁边用盆里的清水洗手。
背对墨尘音,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愤怒。赭杉军第一次觉得克制不住心底的情绪,如果早一些注意到墨尘音身上的伤,他发誓不会让那个男人这么轻易的跑掉。
右手紧攥成拳,因为用力过大显出苍白的骨节。
“赭杉……我喜欢你……”沉默了许久,墨尘音静静开口。
“赭杉军,我喜欢你,不是像喜欢师兄一样的喜欢。”
“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可以有千万种方法来回避我的话,墨尘音也从来没奢求过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你究竟是什么想法,拒绝也好,不耻也罢,给我一个心安。”
说到最后,几乎是颤抖着把最后几个字从嘴里挤出来,墨尘音看着赭杉军依然一动不动的背影,阳光照进来把他的影子从窗下拉倒床边,可是这一瞬间他却觉得赭杉军离自己很远,当年那个牵着自己走在封云山的松涛之间的师兄,就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一样。
或许,或许如果把这份心意永远放到心里,就能在他身边无波无澜的站一辈子吧。墨尘音自嘲的想。修道,除魔,死后连墓碑都并列在一起。
低下了头,他不敢再看着那个背影,生怕从转过来的脸上看到任何会让自己心碎的神情。赭杉军的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或许现在,赤衣的道者只是在想怎么说出口会让自己不那么难堪。
“这就是你私自下山的理由?”赭红色的道袍从脚边撞入视线,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平淡而威严。
“墨尘音。”看他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赭杉军又喊了一声。
“对,这就是我下山的理由。”事已至此,没有比这更坏的了不是么?墨尘音突然笑了笑,挂着那副牵强到绝望的笑容抬起头对上赭杉军的目光,“我想知道你会不会担心我,会不会在乎我,想知道墨尘音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份量!”
颤抖的嗓音吐出最后两个字,墨尘音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他扶着床沿站了起来,看了看赭杉军那双深黑色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笑着把双眼闭上。
下一秒,两片柔软的唇贴到了赭杉军的唇上。
只是轻微的碰触,赭杉军清楚的感受到那两片薄唇和身前的人一起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墨尘音的嘴唇柔软而冰凉,就像带了幼时糖莲子的味道,赭杉军看他紧闭着眼睛睫毛微颤,一滴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滚落。
墨尘音……
就在要绝望的退开的时候,双唇突然被人狠狠含住。墨尘音倏然睁开双眼,错愕中看到赭杉军一手按住自己的后脑把人往身前压了几分,撬开墨尘音的牙齿开始加深这个沾了泪水的吻。
“唔……赭……赭杉……”
一瞬间,绝望到破碎的心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喜悦充斥,赭杉军的气息在唇舌间流连,墨尘音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去相信正在发生的一切。
看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赭杉军好气又好笑。
在看到庙外的血迹,又想到那口黑色棺材的时候,赭杉军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想到墨尘音躺在棺材里生气全无的样子,赭杉军只觉得自己差点儿没有疯掉,几乎用最快的速度从破庙一路奔向蟠龙镇,衣袂在疾风里猎猎作响,天鸣的尖啸声就好像千万根芒刺狠狠扎进心里,快点儿,再快一点儿,这辈子,他可以失去一切,却坚决不能失去墨尘音。
为什么他以为自己会拒绝他呢?就因为自己以前那些不肯面对的逃避?
想到墨尘音方才寂寥的神情,赭杉军轻轻揽过眼前的人,心疼而温柔的啃噬着他的嘴唇。
“赭杉军!出——”
房门“啪”一声被推开,一个,两个,三个,在场的三人全体愣住。
“……”
踹门而入的紫荆衣一时没反应过来房里这堪称惊艳的一幕——衣衫不整的墨尘音被赭杉军揽在怀里,一副梨花带雨的表情眼角还挂着泪痕,而且两人正在……
愣了三秒,紫荆衣往后迈了一步退出房外,挂着一脸颇有深意的笑容对墨尘音摇了摇头,临走还不忘把门带上。
“你们继续。”
“咳咳……”赭杉军干咳两声,叫住正要离开的紫荆衣。
墨尘音眼疾手快抓起床上那件脏兮兮的道袍披到身上,狠狠瞪了紫荆衣一眼。紫荆衣!恨得磨牙,刚才那景象,实在太让人遐想了。
“出什么事了?”赭杉军走到门边问。
看了一眼恨不得冲过来掐死自己的墨尘音,紫荆衣羽扇轻摇,收起戏谑的表情。
“你说得不错,这次还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