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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赭杉,救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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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山路上,没有虫鸣,车轮压过石子发出咯咯的声响。借着月光,勉强可以看见一辆马拉的板车在道上缓缓而行,车上放着一口通体漆黑的棺材,车前坐了一个人,从手里旱烟的烟嘴儿里蹦出零星的火光。
“老大,咱们真把这人带回去?”
旁边还有个人跟着马车在走,而被叫作老大的男人却没有出声,看着前方又有吐出一口旱烟,烟圈儿在上方盘绕了片刻,渐渐散去。月光照下来,就像一层薄雾。
“这个人刚才,连那种怪物都可以……说不定我们……”
“你忘了老七怎么死的了么!”
车上的人突然扭头投过一道凌厉的目光,黑夜里,那双发亮的眼睛就像鹰隼,制止了同伴小心翼翼的试探。
然后又是长久的静默,车轱辘规律的声音再小路上显得异常清晰。树影诡谲,李四把脖子缩进了长衣里。这样的夜,总让他觉得冰冷刺骨。
金鎏影起床的时候,晨光刚露了个头。
简单收拾好看了看床上还在熟睡的人,金鎏影无奈的捡起昨晚被紫荆衣一脚踹到地上的枕头,帮他掖好了被子,推门出去。
秋高气爽,呼吸着早晨清凉的空气,金鎏影十分满意的舒展了下筋骨——神清气朗。
这时,看到同样推门出来的赭杉军,正在活动胳膊的金道长愣住了。
“赭杉?”轻喊了一声,“昨晚你这是做贼去了么?!”
只见赭杉军一脸疲惫,眼下两圈明显的乌黑让那张本来清爽的脸看起来憔悴了不止一点儿。
“无妨,可能是昨夜睡得不太好吧。”赭杉军淡淡的说。
金鎏影嘴角一抽,他记得昨晚自己没弄出太大动静吧,赭杉应该听不到才是啊。
“对了,你这是……”理了理道袍,正准备转身下楼的赭杉军突然回头看了金鎏影一眼,“怎么从荆衣房里出来?”
“哈……?”金鎏影甩甩胳膊,两步走到赭杉军跟前,和他并肩下楼,“我来叫荆衣起床。”说罢还讪讪的干笑了两声。
“嗯。”赭杉军微微点头,没有多想,毕竟整个玄宗,也只有金鎏影有魄力去紫荆衣那里□□——叫他起床。
等小米粥和馒头都上桌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楼上传下来的,意料之中的摔门声。
紫荆衣有起床气,这是全玄宗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说除了不怕死的金师兄,没人敢去招惹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紫荆衣。
不过看到紫荆衣揉着腰从楼上下来,一脸神挡杀神的表情时,赭杉军觉得,紫荆衣的起床气又升级了。
“来,喝粥。”紫荆衣还没走过来,金鎏影就盛了满满一碗小米粥,还特意多放了两勺糖,挂出一副春光灿烂的笑容。
喝粥?紫荆衣现在只想把那装粥的碗拍到金鎏影脸上!本来他已经因为找墨小四累得腰酸背痛全身痛,现在更想是骨头架子都被人拆了再重新接回去一样,而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还笑得若无其事的叫自己喝粥!紫荆衣横过一双细长的眼睛死死瞪着金鎏影,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于是在无限诡异的气氛中用过早饭,一行人就准备原路返回沿着另一条山路再找。
紫荆衣站起来的时候动作十分别扭,深知自己过分了的金鎏影刚想扶他一把,就被羽扇拍掉了才伸到半空中的手。
“少来碰我!”
金鎏影揉揉鼻子,无奈的一耸肩跟上二人向镇口走去。
蟠龙镇的早晨异常安详,早起的小贩在路边吆喝着热腾腾的包子,阳光射下来柔柔的打在脸上,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层温暖的淡金色里。
路上有人挑着扁担,有人拉着车,有人步履悠哉,也有人行色匆匆,紫荆衣觉得,比起封云山冷冰冰的早课,这里才有人的味道。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走到镇口,一群拍着手唱童谣的小孩儿闹着从三人身边穿过。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埋——七兔子挖坑八兔子抬——”
“这群小孩儿唱的什么东西?”紫荆衣摇着羽扇,皱着眉头扁了扁嘴。
“童谣吧。”金鎏影看向同样皱了眉头的赭杉军,说,“小孩子,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就跟着唱,不过这东西认真听起来倒真怪瘆人的。”
“哼。”紫荆衣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走。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会来!”
“走开走开!哪里来的小孩子,一边儿玩儿去!”
三人看到不远处,刚才那群小孩儿正围着一架马拉的板车拍手,车边一个粗布麻衣的壮汉不停的挥手想赶开他们,而车上,正躺了一具漆黑的棺材。
“两位。”赭杉军走到板车前,恭敬的揖了揖手,“敢问两位是不是从西边的山道过来?”
忙着驱赶小孩儿的壮汉一抬头,看到赭杉军赤袍高冠,一身道家装扮,瞳孔猛地一缩,不自然的回手按住车板。
“两位?”看人用戒备的目光久久盯着自己,赭杉军又一揖手,“在下与师弟不巧失散,此番正苦于寻找师弟下落,只想请问二位在来的路上有没有见过一个墨蓝长发,背着亲的少年,并无别的意思。”
从这个镇口进蟠龙镇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从封云山下来,一条便是墨尘音走的那边。此二人自然不是来自封云山,那赭杉敢肯定,他们应该知晓墨尘音的行踪。
壮汉正要开口说什么,一直坐在车山吸旱烟没有转过来的男人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抬起头来对赭杉军笑了笑。
“这位道爷,你看咱们运的这东西,自然是在晚上赶路,白日里让人见了也嫌晦气,黑灯瞎火的,又是山上,哪儿还碰得着什么人。”
那人约莫四十出头,宽大的斗笠,斗笠下一道刀疤从眉角拉到颧骨,声音嘶哑得就像磨刀的砂石。
这声音……赭杉?!
本来躺在棺材里屏息凝气,努力运功恢复知觉的墨尘音身子一振。
是赭杉军!一定是他!
再次运气想要喊出声来,可以一口真气堵在胸口,越是用功,越是四肢百骸如炭烤火烧一般,半点儿力气也搭不上。
赭杉……救命啊……
豆大的汗珠从墨尘音额头上淌下来。
“打扰了。”赭杉军点了点头,想来墨尘音该是早早的找了地方过夜,这走夜路的两人没看到也在情理之中,便转身走开。
听到逐渐走远的脚步声,墨尘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四肢瘫软也发不出声,什么办法也没有。
赭杉我错了……你不要不管我……
“怎么了?在想什么?”
看到走在路上一直若有所思的赭杉军,紫荆衣上前问。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哈?”紫荆衣失笑,“你难道还怕墨小四在这荒山野岭被叼去喂狼崽子不成?”
“我看狼崽子被尘音拍死倒比较可能。”
这时只见走在前面的金鎏影蹲下来,捡起半根被斩断的蒿草,指着不远处一块破庙前的空地冲二人努了努嘴。
原本齐膝高的蒿草,部分被剑气拦腰截断,地上混乱无章的脚印明显是打斗的痕迹。
“啧啧啧,这么暴力果然是墨小四的做派,这阵法,可是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啊。”
作为同修,紫荆衣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痕迹是玄宗阵法留下的,虽然一边悠闲的摇着羽扇,但不由心下思忖到底什么东西竟然让墨尘音用出了这样的阵法。
而在一旁的金鎏影却忍不住想翻白眼,若说暴力,玄宗上下你紫荆衣认第二,谁敢认第一。不过想到紫荆衣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的眼神,他还是很识时务的闭了嘴。
不对。
赭杉军也蹲下来,捻起一根溅上了零星暗红的蒿草。
“这是人的血。”赭杉军静静说到,又看了看地上的脚印。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脚印虽然混乱,但仍然可以辨出走的是七星之位,明显是墨尘音留下的。而另外一种脚印,赭杉军粗略量了一下,约莫两掌大小,应该是一头成年的野兽,在这些打斗的痕迹里,并没有出现第二个人,而蒿草上的血迹,绝对是新染上不久。
“好像有个有趣的发现。”
紫荆衣用羽扇拨开另一边的蒿草,示意金鎏影和赭杉军过来。
“车轱辘印?”金鎏影皱了皱眉头。
他们来的山道是石子路,马车走过自然留不下什么印迹,可这片蒿草下面却是泥土,从印子的深浅来看,车上还装了不轻的东西。
“赭杉,刚才你说那两个人没见过墨小四?”
混蛋!
赭杉军猛然醒悟过来什么,丢下手里的蒿草,往蟠龙镇方向奔驰而去。
他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从镇子里出来就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刚才和那两个车夫说话的时候,一直闻到一股很淡的香气,而且是他很熟悉的香气,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现在才想到,那种味道正是玄宗弟子平日里用来熏衣的檀香!因为自己身上也有这种味道,就恰恰给忽略了。
可是墨尘音不同,他昨天上午一直在帮翠山行整理藏经阁,而翠山行在藏经阁里点的是苏合,所以比起经常闻到的檀香味儿,他的衣服上更掺杂了苏合的苦辣。
自己方才闻到的,就是这种带着苦辣的檀香!而唯一有可能传出这种味道的,就是那口黑色的棺材!
念及于此,赭杉军足下加力,墨尘音,你千万不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