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餐桌》地支木

3、第二章 俏杨泠献策相亲宴

　　杨泠点了提拉米苏和红茶，白有兰要了水果挞与玫瑰茶，计千里选择了松饼配拿铁。不过这家店有点抱歉。提拉米苏的可可粉撒得不够均匀，红茶只是加了个超市买来的茶包，水果挞还带着冰箱的味道，玫瑰茶的味道淡得像水，松饼的卖相倒还不错，一个漂亮的桃心，就是上面撒的黑乎乎的酱太倒胃口，最令人叫绝的是拿铁，没有拉花，但奶泡给得很足，足到从杯沿渗透到杯底，一杯奶泡洋溢，找不到象征咖啡的棕黑色液体，仿佛杯子要死了，在吐白沫。更值得一提的是，这只咖啡杯很玲珑，因为计千里只是抿了几下就见底了。从计千里开始喝的第一口，杨泠与白有兰就在笑，越笑越开心。
　　“我们是在过家家吗？”白有兰即便是说些开玩笑的话，也总是斯斯文文。
　　“不，不，显然是这家店在过家家，我们就是娃娃，他们是爸爸和妈妈。”杨泠笑得很天真。
　　计千里只是咂摸着嘴，故作深沉地摇头。
　　然后他们开始聊天。计千里说起了他的一个学版画的年长朋友，在央美附近开了个画班，为美术类的艺考生服务。现在又接了个家教的差事，给一个富二代上课。不过更多的不是上课，而是闲扯淡。杨泠听得很专注，总是给出体贴的回应，有杨泠在，白有兰就显得文雅许多，她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那份越来越淡的玫瑰茶，然后透过透明的杯体去看对面的杨泠。
　　“你那个朋友就是在陪太子读书，若是有机会请他出来跟我们讲讲艺术，我们封他一个太傅，他贵姓呢？”
　　“方。”
　　“方太傅，呵呵呵。”杨泠笑着说，“他有女朋友了吗？”
　　计千里显然吃了一惊，“……有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但面色很是诡异。
　　杨泠对白有兰说：“我忽然有个主意。”
　　白有兰的眼皮轻轻一抬。
　　杨泠灿然一笑，“咱们来个餐桌相亲会如何？就像六人餐桌一样。”
　　白有兰轻轻歪了歪脑袋，计千里不明所以。杨泠对他解释，“三男三女，陌生人，在一起用餐，接触，其实就是一种相亲方式。如果感觉对头，那就互换号码，或者微博上互粉，总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们也不必都是陌生人，只要男女之间尽量不认识就好。而且也不必非得是要相亲，只是多认识几个朋友而已。”
　　计千里恍然大悟，有几分跃跃欲试，他去看白有兰。
　　白有兰兴趣寡淡地说：“大家的时间不好定吧？”
　　“现在很忙吗？咱们是大三生。”杨泠无所谓道，“你不是也很想举办一场聚会嘛。”
　　白有兰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哪里啊，你是说曲茵吧。她最近不是一直说好无聊，要一起happy一下吗？”
　　杨泠拍了拍手，“既然你这样说，那么就算她一个。”
　　白有兰微微蹙眉，“你确定？”
　　杨泠鼓起两腮，徐徐地吹了口气，“男生由计千里去找！”她并未接白有兰的话。
　　计千里吓了一跳，“什么？我？我？”
　　“当然。记住规矩，一律都得是单身！”杨泠提出要求。
　　计千里挠了半天头，面有难色。白有兰抿了口玫瑰茶，好心指点计千里，“肯定得先算你一个。”
　　杨泠拍手附议。计千里只是继续笑，却也麻利地发着短信，边发边说：“我是单着的，可是我身边的哥们似乎都有了。我们要凑几个人？三男三女吗？”
　　“能找到多少就是多少。”杨泠说，“不过也别太多，乱花迷人眼嘛。”
　　她妩媚一笑，计千里的身子微微一软，幸好还有理智，“是是，我可凑不够那么多单身的男的。”
　　“同学，学长，学弟，舍友，不要老局限在哥们身上。只要能搭得上话。”杨泠不断地提意见。
　　计千里连连点头，看得白有兰很想扶住他的脑袋，以免从脖子上滚下来。
　　“具体时间呢？”计千里问。
　　“这得协调着来。”杨泠若有所思地说，“大家就先各自约约人吧，然后再一起凑时间。”
　　计千里又点点头，手机一亮，他低头看了看，“我师兄可以吗？我记得他跟我提过，本想单独请二位恩人吃饭，但他最近有事走不开，这才拜托我的。”
　　“他研一了吧。”杨泠道。
　　“年纪很大吗？”计千里觉得这个理由完全不成立。
　　杨泠笑道：“哪里，或许他和我一样大，搞不好还比我小呢。”
　　计千里笑，“你才大三而已啊，你有那么大吗？”
　　“你看我多大呢？”
　　“这个我可不猜。”
　　“我不介意，你猜吧。我不公布答案就是了。”
　　“这也不难猜啊。客观来看，你大三的话，一般也就是20到22的区间段了。不过说句老实话，如果不是知道你是大三的，我只会认为你不到20。”计千里自认为很技巧地说。
　　杨泠又笑了，“我喜欢让自己显得成熟点。”她对白有兰说，“现在年纪大的都扮小，年纪小的都希望成熟一点。”
　　“我觉得还是正常一点，现在什么样子，就顺着打扮好了。”白有兰道。她的着装风格素来中规中矩。
　　杨泠依然微笑，并不觉得白有兰的话是冒犯，她忽然伸出手拉了拉白有兰的袖子，“计千里说我不到20，那你猜我多大？”
　　“我知道你多大。我们认识以来，你的每次生日我都没有缺席。”白有兰勉强拿起一片有点变色的木瓜块，仔细观察一番，再送到嘴里，慢慢咀嚼。
　　“如果我非要你猜呢？”
　　白有兰咽下木瓜，“美女，在我心里，你永远年轻。”
　　杨泠说：“你们如果说的是真心话，那么就都错了眼了。其实我很大。”
　　她有些一本正经，可她脸上的神情似真似假。微抿的唇似乎是在憋着一口笑，这口笑是要告诉大家，她是在逗趣呢。但这口笑又仿佛已经被封印了，再不会流溢出来。那么她到底是逗趣，还是在真相，而此刻的表情，只是掩饰？
　　计千里只当是美女们在一起无聊了开个玩笑，并不在意。他手底下还在忙着翻开新发来的短信，盘算着该叫哪些朋友来参加这个聚会。他现在的犹豫、为难、退缩、含糊，其实只是紧张与激动。
　　但是白有兰不可能不回应杨泠，她放下玫瑰茶杯，“那你猜我多大？”
　　“我当然知道，你和我一样大啊。”杨泠自信道。
　　胃部忽然痉挛，白有兰低头插起一小块干巴巴的香蕉，塞入嘴中，用咀嚼来展现得体的沉默。
　　恰好计千里在这时候说：“我那师兄是单身，我确认了。这周可能悬，但是下周应该没问题。他的条件可是很好的。”
　　杨泠和白有兰都说好。计千里又道：“我还有个高中同学，现在跟咱们也是一学校的，啊，杨泠应该听说过，就是你表哥的那个社团同学，这次也是咱们几个的中间人之一。他以前谈过一个朋友，不过去年分了。我保证他没有藕断丝连，并且有追求新生活的决心。”
　　两个姑娘见有计千里作保，也不担心什么。杨泠说：“你一个，你同学一个，还有你师兄一个。这边正好是我，白有兰和曲茵三个。太好了，凑齐了。”

　　下午茶喝完后，计千里返回本校区，杨泠与白有兰回寝室。路过宿舍楼底的报栏的时候，杨泠取走了一份她订购的《本市晚报》。
　　“你每天订两份报纸，一早一晚去取，不嫌麻烦么？”白有兰说。
　　杨泠很喜欢看报纸，除了《本市晚报》外，她还订了《世界热点追踪》，不过那是早上就送到的。白有兰也在杨泠的劝说下随便订了一份《天天消息》。
　　寝室另一个女生曲茵也不甘示弱般，或者说不甘心被排斥在某个小团体之外般，她悄悄订了《每日要闻》和《一周财经汇总》，再出其不意地拿出来，将报纸翻得很响，然后还煞有其事地拿起一只铅笔在报纸上勾勾画画。
　　对于白有兰的提问，杨泠只是摇摇头，她已经打开晚报，快速浏览起来，整个人也随之陷入专注的沉默中——看文字过于入迷，对旁人的问话反应迟钝，这是杨泠改不掉的坏习惯。白有兰说过几次，吵过几次，甩过几次脸子，又在不久后和好，彼此的感情更加升温，渐渐的，白有兰也就不说了，只会在杨泠迫不及待地埋头苦读时，默契地挽住她的胳膊，充当她的双眼，牵着她，沿着路，踩着台阶，一步步回到她们的寝室。
　　寝室不是她们的私有领地，这是一间四人寝室。上床下桌。两只电风扇，两盏吸顶灯，一排银白的暖气管，一个全封闭的阳台，房间的玻璃总会被杨泠和白有兰擦得明亮，温暖的阳光干干净净地透到室内的米色地砖上。窗台上有一只空鱼缸，那是杨泠的，她会定期换水，里面还放着雨花石、小亭子和小桥等布景设施。看得出，杨泠很精心地打理这方小小的水下空间。
　　只是浴缸里没有鱼，没有小乌龟或者小蟹。白有兰知道这里面原本有六条普普通通，却活生生的小金鱼。它们喜欢在阳光铺满水面的时候，悠闲地摆动那散丝般的尾巴，穿过油绿的水草，拂过精巧的轩榭小桥。
　　但是后来，它们都消失不见了。
　　然后，有个姑娘无意间对白有兰说，养什么都不容易，何况世界上手笨的姑娘还真多，她就曾无意间看到另一个姑娘在水房给鱼缸换水，却很不小心地让六条小金鱼都随着倾泄的水流落入了下水道，而且那姑娘笨蛋到竟是让鱼儿逐一落水，一条都没保住……嗯，话说到这里，信息似乎足够了吧？
　　白有兰没有任何考虑就告诉了杨泠。杨泠听了后，若有所思，唇角似乎还挂着一抹暧昧不清的笑意。最后，杨泠没去质问那个被怀疑的姑娘，也没去找那个热心举报的姑娘询问细节。
　　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不过我们要记一下这两个姑娘的名字。热心举报的姑娘名叫贺青萝，被举报的姑娘名叫魏西畔。
　　她们暂时还不会出场，但也不远了。
　　之后，杨泠没再养鱼，鱼缸却被她保留下来，她依然面带微笑，精心养护，仿佛那些鱼还在，仿佛她的眼还在看鱼儿的游动。有时候，她甚至会在鱼缸前自言自语，手指轻轻敲着鱼缸壁，仿佛在和不存在的鱼儿们打招呼。
　　每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寝室里另外两个姑娘——曲茵和叶鸢的脸色就不太好。
　　顺带说一句，白有兰和杨泠的床分列在进门右手侧，白有兰的靠阳台，杨泠的靠门。
　　另一侧的两张床，靠门的那张床上睡的是曲茵。靠阳台的那张，原本睡的是一个叫做叶鸢的姑娘，她睡到大二第一个学期，然后在临近年底的时候离开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现在，叶鸢不再睡寝室的床，她睡在精神病院的床上。
　　叶鸢住院后，白有兰就不想搭理曲茵。如果不是杨泠需要长期住寝室，白有兰真的很想搬回家。在曲茵与白有兰之间，杨泠肯定会倾向于白有兰。但她待人接物从来都是和和气气，即便当年倾泻出叶鸢的吹风机、烫发棒等事物，让叶鸢当众下不来台，杨泠也是面带微笑，艳若桃李。
　　“为什么要曲茵参加？”白有兰关上寝室门。
　　杨泠忽地放下报纸，掀开曲茵的床帘，又去阳台看了看，才回过头，一根细白的手指贴在唇前，“亲爱的，说话前注意侦查。”
　　白有兰拉出椅子坐下，正经道：“为什么要曲茵参加？我说那个N人餐桌的事。”
　　“我知道你在说这件事啊。”杨泠也拉出椅子坐下，拿起一支铅笔，开始在报纸上圈圈点点——白有兰说，曲茵在报纸上的勾画，无非是在学习杨泠，但曲茵总是东施效颦。
　　杨泠停了会儿笔，若有所思地说：“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她是女生，单身，符合餐桌聚会的条件。”
　　白有兰说：“你不喜欢叶鸢，不愿意同情她的遭遇，我理解，我不强迫你。但是你忘记上次秋游的事了吗？曲茵都做了什么选择，你总还记得吧？”
　　杨泠也正色道：“亲爱的，我不太想提那时候的事了。都过去了。”她强调最后四个字。
　　白有兰抿起嘴唇，面带不悦。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想邀请她吗？”杨泠突然抬起头，问。
　　白有兰抄起桌上的《天天消息》，也学着曲茵的样子将报纸弄得山响，这是故意的，“随便你吧。反正这是你促成的宴会。你要带谁就带谁，这与我何干呢？”
　　“我是为了你，我以为你会愿意。”杨泠轻叹。
　　白有兰愕然放下起了褶皱的报纸，“你这话从何说起？”
　　“你如此正经的样子，是做什么？害怕么？”杨泠眼里含着笑。白有兰却有点不舒服，她总感觉杨泠眼中的笑，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暧昧，这暧昧不是温暖的，是冰凉的，长刺的。
　　“我不喜欢和曲茵扯上太多干系。你以后不要拿我和她开玩笑。”白有兰将报纸揉得更皱，“和曲茵同处一室，我每夜都会害怕。”
　　“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才要叫上曲茵。如果她真的这里有问题——”杨泠指了指脑子，“如果我们都去了相亲会，独独漏掉曲茵，而她这几天明明一直在说好无聊，想办宴会，需要享受生活什么的。然后我们背着她一起去享受生活了。她清楚地明白我们都甩开了她。那么她会如何想？又会不会做出你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害怕的事呢？就算是你想多了，但我们总还是一个寝室的，还有一年我们才离开这里，这里的气氛不要搞得太僵。何况我不想总是麻烦我堂姑一家。那里到底不是我家，我堂姑的家人也不少。我觉得，还是自己付了钱的寝室住得更痛快。何况，这里还有你。”杨泠耐心地说。
　　白有兰将揉烂的报纸又平展开，“得了我不管了。算上她吧。但是我不会和她讲太多的话。你要调节气氛。”
　　杨泠笑了，“我早就知道你肯定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