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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曲茵归来寝室暗战 ...

  •   稍晚一会儿,寝室最后一个姑娘——曲茵回来了。
      这是一个身高中等、微微丰腴的姑娘。她皮肤生得不错,一身肌肤净白无瑕,这样上好的皮囊包裹着一片片柔软的肉,仿佛散着香气,勾搭着人的食欲。所以不会有人说她胖,这样的身材只会让人有抱一抱、捏一捏的欲望。
      她的五官若是打散了,单捡起来看,并不出众,甚至平庸。但若搭配到一起,便极为合情合理。这种规矩的风格让她看起来很亮眼,又不至于刺眼。追求者也是有的,都是中等的资质,他们身后亦是有跃跃欲试的姑娘们,按理这货源都不错,最是稳当保险,是寻常人家最乐意的选择。但曲茵也从来不予理睬。洞悉事理的人便都明白,这姑娘的心,可不小。
      曲茵的籍贯较远,家境也很一般,身世甚至可说有些悲凉。童年时,父母便离异,她与妹妹跟了母亲单过,单工资家庭养活三口人,其中还有两口人是不产出只投入,且要长期大宗投入的。这家庭的光景并不好,甚至可说是差。但曲茵平日的出手却较为阔绰,打扮上也素来是追求时尚,看不出半点节衣缩食、承担单亲家庭责任、照顾老母、教养妹妹的长姊模样。
      若不是有一次叶鸢去系里帮忙,无意中打开申请助学贷款的名单,找到了曲茵的名字与学号,那么大家都不会知道曲茵的家庭连她的学费也难以付清。因为她穿得如此讲究,手机的更换亦跟得上潮流。有好事者借机搅乱浑水,质疑申请助学贷款者真实的家庭背景,认为某些证明恐怕是作假,此乃社会大问题,需得重视、彻查、纠正。引起过一阵议论,但既然是社会大问题,沉浮几下,就再没泛起过。曲茵的贷款也没被取消,因为她的证明是真实的。至于她那与家境背景不相符的校园生活水准是怎么回事,就没人去做那个私家侦探了。对学校而言,他们只认那几纸的证明,那个没错,他们就没错,若是有错,自然也不是他们的错。
      那么曲茵打造奢华校园生活的钱是哪里来的呢?杨泠或许知道,白有兰或许知道,躺在精神病院里的叶鸢,或许也知道。
      让我们再来审查一下曲茵在这个寝室中的地位吧。曲茵和杨泠、白有兰也是同级同专业,同住一个寝室已经三年了。曲茵本来是不服杨泠的,这是一种本能。一个女子,若见到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除了欣赏,也会掺杂嫉妒。但杨泠的美貌过于强势,将曲茵甩得远远,她自知追不上,渐渐反倒不再嫉妒,只觉得杨泠无论是当校花还是当世界小姐,那都是合情合理的事,且也在暗中偷偷模仿杨泠,她的发型,她的妆容技巧,她的穿衣理念,包括表情与举止。杨泠成了曲茵膜拜的对象。
      不过曲茵对白有兰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白有兰也好看,但更多是胜在气质,而不是最正宗的那种美丽。赞美杨泠,可以放心地说漂亮,赞美白有兰的时候,这个形容词就不太恰当。“漂亮”是一个逼人而打眼的词汇,白有兰的容貌却是低调朴实的,需要细品的。总之是收敛了光芒,缩住了手脚的,是涧边的幽草,是朱雀桥边的小花,是深竹里暗沉的浮烟,是秋雨中寂静的黄叶。这种内敛的态度无疑给了曲茵一种错觉,那便是自己完全可以与白有兰一较高下。
      很多人都只会嫉妒与自己不相上下之人所取得的成就,曲茵就是其中之一。既然白有兰被她定义为“与自己不相上下”,那么如果白有兰的受欢迎程度大过自己,那就真是一件岂有此理的事了。在曲茵眼里,白有兰是嫉妒的对象,她需要在面上与其友好,但心底暗暗盼着看到白有兰的倒霉。如果白有兰遇到什么烦恼,她那殷勤过分的安慰纯粹是为了压住一颗欣喜而跃动的心。
      不过从一开始,因为杨泠与白有兰的彼此吸引,于是几乎是被迫的,曲茵与叶鸢的关系更为亲密。
      叶鸢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相貌普通,家室普通,学习能力普通,交往能力也普通,丢到人堆,你是寻不到她的。和这种人做朋友,曲茵很满意,因为可以陪衬出自己的美丽与优秀。在她与叶鸢的朋友关系中,她是起主导作用的,但实际上是她紧紧拉着叶鸢,不敢放开。
      如果叶鸢聪明一点,如果杨泠和白有兰不要走得那么近,近到让人插不进来,那么叶鸢完全可以交到几个别的好友,这样她就可以轻易拿捏住曲茵,要曲茵心有恐惧。而叶鸢就可以主导这份友谊,不至于那样狼狈而唯唯诺诺。
      但叶鸢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在她心里,当然是要有一个友谊对象,陪着她吃饭、上课、逃课、听讲座、参加活动,帮着她做笔记、画重点、签到、请假、编瞎话,她们要一起在校园的小路上提水,一起包着头发从浴室走出,一起在书店和小老板讨价还价,在小卖部那琳琅满目的货架前交头接耳。这种普通到庸俗的场景才是人类正常的生活。
      叶鸢胸无大志,万事只求稳妥而不离经叛道。
      遵循这样的道理,叶鸢惯性地认为,她需要争取的绝佳友谊对象,第一位就得是本专业、本寝室的人。这是最容易争取的,也是最合情合理的。如果和外寝室的人做朋友,会让人感觉她的寝室关系有危机。如果和外专业的人做朋友,会让人议论她在本系的尴尬地位。
      其实最大的可能是根本没人在乎,没人关心这个可有可无的姑娘的人际关系,但叶鸢固执地认为,哪怕这一切都只是臆想,但臆想中的流言蜚语,也是要极力回避的。否则她会如芒刺背,夜不成寐。
      所以,这个寝室的女孩子们的关系,就是杨泠与白有兰,平等而互补。曲茵和叶鸢,控制与屈服。搭配得很得当。曲茵有了一个膜拜对象以供学习效仿,一个嫉妒对象以供发泄,一个控制对象以供虚荣,她感到一切很完美。
      后来,叶鸢离开了,曲茵就显得形单影只了。再加上白有兰有意的疏远,寝室里还肯和曲茵讲话的,就只剩下总是喜欢甜甜笑的杨泠。
      对于寝室格局的变化,曲茵心知肚明。叶鸢退学后,她虽没与白有兰起过任何冲突,更没当面撕破过脸皮,但她也不会主动找上白有兰去讨那个无趣。除非是必须的,否则她不会与白有兰讲话,对方也不会搭理她。哪怕寝室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确实很诡异。毕竟曲茵和白有兰之间,当真是不存在任何的怨仇。尤其是那次秋游古村落之后,若杨泠与曲茵结仇,倒是合情合理。
      这一次,曲茵进门后,按照惯例,只与杨泠打了个招呼。杨泠是个快人快语的,立刻说了餐桌聚会的事,曲茵也表现出十分的兴趣,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梳洗一番后,翻开新取上来的报纸,习惯性地弄得哗啦哗啦响,然后她伏在桌上,拿起铅笔,开始在上面勾画圈点,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似乎沉浸在吸取文字知识的海洋里,早就忘记俗世的吃喝玩乐。
      杨泠和白有兰此时都已经打开了电脑,一边在网上做着各自的事,一边十分默契地在沉默中等待着。
      果然,没到五分钟,曲茵便主动问起男生那边会来哪些人,都认识不认识,是否是本校的,大概什么专业,年龄有多大,以前谈没谈过朋友。杨泠把知道的情况耐心地跟她讲了讲。
      大概是见到杨泠热络地搭理自己,而不是去与白有兰“打情骂俏”吧,曲茵的兴致愈发浓郁,仿佛在寝室受损多时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弥补。如果可能,她或许会跟杨泠泪汪汪地说上一句:你可算不再偏心了啊。
      偏的那个心,自然是偏向白有兰的。
      早就说过,白有兰是曲茵钦定的嫉妒对象。这个嫉妒,包括学业上的,桃花上的,也包括友情上的。白有兰的人缘比曲茵好,在曲茵看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肯定的说,如果曲茵与白有兰不是一个专业一个寝室的,那么她大概也会认为白有兰很好。但人们总是爱和身边认识的、熟悉的人比较,陌生人的成就又与自己有何干呢?也不碍眼的。
      叶鸢还在的时候,有叶鸢的陪衬,曲茵不是个孤独的。她就大度地不去计较杨泠对白有兰的好。但叶鸢走了后,只有获得杨泠的支持才能显示出曲茵在寝室的正常地位。故而曲茵就对杨泠与白有兰的友情,百看不爽。几乎是较劲的,她故意东拉西扯,和杨泠絮絮叨叨了很久。白有兰只是坐在电脑前,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打击着键盘,试图压住曲茵那过于夸张的声调,却又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小心捕捉杨泠那甜美而轻柔的声音。
      “这么说,现在有三个男生了。”白有兰听见曲茵这样说,“杨泠,可不可以再多些人呢?”
      白有兰的手指忽地缩起来——啊,她只是用这只手去端水杯。
      “可以啊。只要男生和女生的人数对等,只要可以找到拥有足够位子的餐桌。”
      “我其实觉得……”曲茵略略迟疑着,“……嗯,记得你说过你表哥和那个谁分手之后,就一直单着。要不……让他也来吧。”
      白有兰差点呛到水,她急忙捏住喉咙,小心地清起嗓子,暗暗懊恼自己太不淡定,却又不由支起耳朵,等待杨泠的答复。
      “啊。”听上去,杨泠没有半分不悦,“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表哥还单着呢。好啊,我这就跟他联系。”
      “那女生可能就少一个了。”白有兰忍不住说。
      杨泠毫不介意地说:“再找一个就好。你有人选吗?”
      白有兰摇头。
      曲茵热情地提了几个人,都是本专业的姑娘,一张很保守的名单。但杨泠全都不置可否,白有兰存心要和曲茵唱对台戏般,犹如在菜市场挑拣着蔬菜水果般,一一否了。曲茵的脸色逐渐冰凉,白有兰却不肯见好就收,反倒变本加厉,一点都不复她平日的温文,柔顺的猫咪到底还是亮出了利爪。而杨泠也不去圆场,她笑吟吟地看着,仿佛有意推动一出戏,最后才息事宁人般地说:“好了好了,各位,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找。不行就让我表哥去炮灰一下好了。他绝对不会有意见的。”
      “那怎么可以。你表哥那样优秀的人才。”曲茵十分周道的说,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惋惜。
      杨泠笑嘻嘻道:“再优秀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让人甩的命,还非闹得个风雨交加,搞得现在都没个姑娘能看上他。”
      曲茵敛容横眉,忿忿道:“我虽然只见过你表哥几面,谈不上多深的交情。但是这次我一定要为他讲话。那件事,就是他和那个谁的事,哼!明白底细的,谁不知道那个谁才是真正的贱人呢。你表哥和她分手,我倒真是松了口气。早散早好,越晚越容易出麻烦,也越会伤心。”
      嘎达,白有兰手下的鼠标被捏得发响。她心里在冷笑:杨泠的表哥与那个人分手,你曲茵有什么好松口气的?况且,晚散也不一定就出麻烦,到时候相看两相厌了,自然就和平分手。若是一个人尚且情在浓时,另一个人情已转淡,才真真是麻烦。
      随即她又淡定了,暗暗提醒自己,想什么呢,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傻念头。你这个犯贱的,早就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是个何等地位,何必掺杂这么过分的个人感情呢?
      何况,曲茵又是个什么东西,她面具下的丑陋,经历了那么多,你也该有数了。也就是杨泠还肯维系这份脆弱的舍友关系。
      白有兰慢慢舒了一口气,抚了抚散下来的发帘,头这么一抬、一偏,却看到杨泠一对眸子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也不知观察有多久了。白有兰吓了一跳,不由心虚,就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心想你既然那么喜欢招惹曲茵,就去和她聊啊。我这里又不是没你不可。你瞅着我看做什么?得便宜也要卖个乖吗?这招对我可没用。
      不过,或许真是心有灵犀吧。杨泠的聊兴在这之后就败了下去,对曲茵的热络,回应的稀疏平淡。再之后,曲茵和杨泠的聊天就默契地暂时告一段落,杨泠宣布说她要拉床帘,戴耳机,调大音量,泛听英语美文,一概人等,勿扰。而曲茵自认自己今次胜了一筹,满意地也不再扩大胜利果实。她知道贪多嚼不烂与冰冻三尺的道理。白有兰只是背过身子继续玩电脑,顺道看了眼时间:七点零三分。
      很快,她听到了一声电脑开机的声响——是曲茵在开机。隔了一小会儿,打字声传来——是曲茵在打字。曲茵那白胖柔嫩的手指在黑色键盘上飞快地击打着,奏出的曲调是流畅的,刺耳的。
      白有兰也开始敲击键盘,这就是一种赌气,速度很快,带着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而结束聊天的杨泠也开始一边泛听,一边专注于打字,她纤细的手指素来灵活,速度自然也不慢。
      三十根青葱玉指在黑色的键盘上起伏伸缩着,寝室陷入一片滴答声中。没有听到发令枪,但一股诡异的比赛气氛却在屋内蔓延开来。姑娘们都陷入尴尬的沉默,又都跟电脑键盘较劲上了。
      她们谁都没看谁的屏幕,所以谁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是聊天?是发评论?是写论文?还是做着别的什么事。那些个专属于私人的秘密,就这样诞生于指尖下。
      寝室门在响,似乎有人出去了。
      阳台门在响,似乎有人去了阳台。
      床在响,似乎有人下了床。
      报纸在响,似乎有人在翻报纸,声音很轻,穿插在敲击键盘的噼啪声中。
      突然,寝室楼外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一阵骚动。
      现在是三月十九日晚,七点四十三分。

      浮云呼唤流水。
      浮云呼唤流水。
      筵席时间地点待定。人选尚缺。再寻。目前条件均吻合。静侯。
      浮云静待流水。

      烟头被掐灭在烟灰缸中,最后一丝烟气垂死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死绝了。
      笔记本电脑的风扇正在不间断地发出簌簌的声响。一份报纸平躺在电脑的右侧,每一页都被拆散了。一根几乎快被削秃了头的铅笔还攥在右手中,这手正压着一方白纸,白纸上写着那四行字。字写得相当有力,透着森森劲道。
      铅笔一转,点上了最后一个句号。
      室内是一片沉寂,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电脑的屏幕——那里显示的是几个被调整到合理大小、以便能同时显示的活动窗口——邮件、吧内短信、空间私话。
      它们的内容都是一堆字母与数字的胡乱组合,看上去凌乱不堪,匪夷所思。
      但在有心人看来,解读起来,并不费力。
      铅笔被放下,那只手握住鼠标。短信、私话被一一清空。最后轮到了那封邮件。
      鼠标无意识地划过了邮件的发送时间——三月十九日晚,八点三十分。
      此时,是三月十九日晚,九点二十七分。
      鼠标一点,邮件删除,清空垃圾箱。清空浏览器,清空电脑痕迹。清空所有的秘密。
      打火机咔嗒一声,白纸化作烟灰缸内的烟烬。一点点水,让它们彻底消散在这个世界上。但它们带来的秘密,已经刻印了下来。沉默着,编织着,等待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曲茵归来寝室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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