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餐桌》地支木

26、第二十五章 白有兰森言鬼怪案（八）

　　白有兰惊恐地看着杨泠宛若一个魔女，她那张明艳的面孔娇若桃李，带着冷峻的一丝笑意，毫不恐惧地将冯老师僵硬的尸体从房梁上取下来，一路拖向村子内。尸身擦着小路，发出细碎的声音，在白有兰听起来，宛若鬼哭狼嚎。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恶心，她一面流泪一面作呕，竟然不敢上去帮着杨泠拖行这具尸体。
　　“你到底要做什么？冯老师怎么会死的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啊？你干嘛不报警不喊人啊？你到底要做什么？”白有兰啜泣着，此时，杨泠已经将尸体放到村子中心地带的一颗苍老古树下。这一路走来，竟无一个人，连一只鸟，一只猫都没看到。
　　杨泠淡淡地说：“等下你跟着我，挨家挨户敲门，要大喊，要尖叫，要哭泣，要作呕，把你刚才那些都夸大都放大十几倍，统统给我拿出来！如果有人详细地盘问咱们，你就说，我们和曲茵、叶鸢拌嘴吵架，就出来散心，结果走到这里，就看到了冯老师的尸体。其余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把大家带到破观里不行吗？还有，你怎么知道——”
　　“那观实在是太凶了，不能把大家带进去，进去就怕出不来了。那祭满灵位的殿你也是看过的，我们若进去，就会被人瓮中捉鳖。”杨泠道，“必须把大家都集中起来，绝对不能分开了。分开就会被各个击破。”
　　“你等下，我都跟不上你的脑子。我问你，那我们是怎么从那破观里头出来的？还有，你是怎么知道冯老师死在……”
　　“要大家都呆在开阔的地带，守在空气能够大范围流通的地方。这样若真有什么不妥，也是最容易应对的。”杨泠肯定地说，“别问了，我就知道这些。多了我也不知道。我若都知道就好了！”
　　她跺脚叹息，喃喃道：“唉，今晚怕是麻烦大了。也不知湛清他们在鸡鸣前能不能赶来。”
　　白有兰耳朵一动，她在说谁？“你联系上外面的人了吗？”
　　杨泠轻声说：“阿沅，能别问那些了吗？难道你不信我了吗？”
　　她看着白有兰，目光明亮。
　　白有兰的舌头一打结，“那……我该怎么做……”

　　刺耳的尖叫声、哭泣声打破了村庄夜晚的安宁。家家户户的门被疯狂地拍响，开门不见人，只见两个女孩子娇弱的背影，她们状若疯癫，胡乱拍着每一家的大门，哭喊着说什么——
　　“冯老师死了？！”
　　褚老师和卫老师闻声跑步而出，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杨泠哭喊道：“真的真的，就在那边——大家快出来啊！老师快把大家都喊来啊！”
　　两位老师大惊之下也乱了阵脚，帮着拍响每家的大门，把学生们都带出来，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几乎塞满了狭窄的小街，大家提着手电，还有持着火把、灯笼的，俨然一条火龙，在杨泠、白有兰的带领下赶到“现场”，只一看见冯老师的尸身，大家顿时都乱了套。喊报警的，喊村长支书的，哭爹喊娘的也都有，更多的是互相抱到一起，被吓得流泪。
　　“冯老师怎么死的？怎么会死？”
　　大家都在问。
　　“电话还是不通，手机也打不出去。”丁老师懊丧地说。
　　“冯老师失踪了一天，结果死了。那陈老师呢？”杨泠哭着、尖锐地喊道——一旁默默擦泪的白有兰十分佩服杨泠的演技，“陈老师是不是也……老师，我们怕！我们要在一起！我们不要和大家分开！”
　　她的话仿佛点燃了每个人心底的渴望，女生们彼此抱得更紧，凑得更近，生怕和大家若有半米的距离，便会被黑暗中的怪兽拖了去。男生们也是胆寒，他们不好大哭大叫，但却肩并肩，前所未有的站成了一团，而不再分散。
　　“得先报警。”男班长站出来安抚大家的情绪，“无论如何，警察来了才行。”
　　“根本联系不上外面！这村子现在就是个孤村！”杨泠喊道，“老师，冯老师失踪得不明不白，现在死得不明不白，警察又来不了，让大家如何能分开了各自住？不行，我们得在一起。”
　　一时间没人说话，因为事发突然，大家的脑子都乱了，思路都卡了，谁都提不出别的建议。褚老师和卫老师也只是忙着要找村长，要大家试着报警或者联系任何人。待村长和书记赶来，又能如何呢？他们也只是变了颜色，然后想办法要报警，却不得不说电话线依然是坏了的，而手机信号就是不稳定，大概信号塔也出了故障，都在修。你们这些人，真是没赶上好日子。
　　三三两两的村民们也都赶来了，他们围在了外圈，却格外安静。师生一行人吵吵闹闹着，谁也没有在意村民们的反应。白有兰却发现杨泠的唇抿紧了，她手心紧攥着，神色中渗出一丝丝紧张。她视线游移着，貌似无意地环视着四周，环视着那些安静得围过来的村民。
　　“这里离邻村近吗？要不我们大家一起去邻村求救！”杨泠高喊。
　　村长立刻说不可能，走一夜路都走不到。杨泠冷说：“电话线和信号塔何时能修好？陈老师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了，难不成大家也都要困守在此吗？”
　　村长哎呀一声，说：“早上就有公交车进来，有别的游客过来，村里还有人回来。到时候交通就通上了，就算走山路，也得白天走。我们都不敢随便赶夜路。”
　　村委会的书记也露面平息事态，打着官腔，“小姑娘，同学们，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谁都不愿意，我们村一向太平，确实谁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还能如何？我们要做的是保护现场，是耐心地等警察来侦查，看看这位陈老师到底是怎么死的，然后再是缉拿凶手。但这些事别说你们学生，就是我们也帮不了忙。现在第一步，是保护现场，看护尸身，积极与外界联系。实在不行就等天亮了再搭车去外面通报。而这种事有我们和你们老师去做就好。你们又能做什么？留下来添乱！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一堆人都在这里守着，又帮不上忙，到时候一个不留神再破坏了现场，唉唉，一开始就不该喊来这么多人。”
　　责备的目光扫向褚老师和卫老师。他们也神色怏怏，都不动声色地看了杨泠一眼，那不满的目光顺带着掠过了一直低着头的白有兰。
　　这时候，旁边的村民也有一个两个开始劝说大家回去休息的，两位老师和班干部也都动摇了，开始组织大家先回去休息，不要再出门。杨泠揪住卫老师，白有兰现在已经将杨泠视作主心骨，见状也跟着过去，紧贴着她，听见杨泠小声说：“卫老师，求您相信我。您说，冯老师和陈老师都认识村长与书记，可刚刚那书记连死去的是哪位老师都搞不清啊！您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卫老师神色一变，定定看着杨泠。杨泠继续附耳轻声道：“只有冯老师和失踪的陈老师知道这村子的具体位置，只有他们来过，熟悉这里的人。可大家下了车后，两位老师去找村长和书记，就再也没出现过。然后好端端的车没了，司机没了，网没了，电话线断了，手机号不行了，这也太巧合了。现在冯老师没了，本该认识他的书记却居然分不清他和陈老师。卫老师，唯一能确认村长与书记身份的两位老师都不能露面指认，您不觉得这里面……这里面……”
　　白有兰也不禁打起哆嗦，她才发现杨泠刚刚在话里设置下的陷阱，故意把冯老师喊成了陈老师，村长没指认出，书记竟然也跟着错喊，不是说……他们以前都认识吗？
　　“老师！我们怕！我们大家若在一起，团结一致，还有谁能当着几十个人的面作怪？但若大家都分散开了呢？手机电话都联系不上，若被堵在屋子里谁出个事，谁能通知到别的人？”白有兰出言哀求。
　　卫老师神色松动，目光活泛，逐渐露出警惕，悄悄打量了村长与书记一眼。
　　“发生这样的事，大家的确还是不要落单的好吧？咱们带着学生们出来，任何一个学生有了闪失，咱们都担待不起。倒不如，这一宿就豁出去了，从村里求来被褥，都聚到一处过夜。”他与褚老师商量。
　　“那也不能露天啊。足够容纳所有人的地方，村里没有……”褚老师迟疑。
　　村长接过话，“你们若真想在一起，就只能去那个破观了。”
　　“不去！那里更阴森！”杨泠驳斥，白有兰急忙跟着点头，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冯老师正是死在那里的！那地方肯定比哪里都危险！
　　“你这小妹妹怎么如此事多啊！”村长感慨。
　　“那观里一堆的牌位，我问问哪位同学愿意在那里过一宿？”杨泠转身大声说。
　　静悄悄一片。
　　“这样，要么一起找个地方露宿，或者大家先各自回到借宿的地方。大家觉得如何？”
　　“露宿！这是最安全的！”杨泠说，“就在村口的平台露宿。”
　　白有兰点点头。但她们是孤独的。其余的同学都沉默，彼此对视着，犹豫着。
　　“如果我们愿意挤一挤住到一起呢？”有同学说了，“我们房间住了两个人，干脆就再进来两个，甚至六个人一起住都好。打地铺也无妨，尽可能人多一点。但是露宿实在是太冷。”
　　“而且就算借来了被褥，也给人家弄脏了啊。”
　　“是啊。我们确实很怕，也想在一起。但露宿更可怕。黑乎乎的，又冷，还有风。万一有野兽……”
　　女生们都恐惧地低呼，男生们也醒悟过来，纷纷表示愿意打地铺，挤一挤，一个房间多住几个人，但露宿实在是没有条件，没有经验，反而会出事。
　　“别说野兽，山野间有个虫啊蛇的，野地里谁也看不清，大晚上被来一下，哪里有医院送啊？”有同学说。
　　于是大家纷纷倾向合住，否决了露宿。村长、书记和两位老师对视几眼，褚老师说：“那就重新调整一下住宿……”
　　杨泠叫道：“老师！”目光中透露出焦急，看着卫老师。
　　“小妹妹，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们村？从一开始就撺掇着大家露宿？”村长将不满明确表示出来了，“说些奇怪的话，都是怀疑我们村的，我没说啥。看你是个小妹妹，小孩子不懂事罢了。不计较。结果你出来溜达一趟，溜达出更大的事，然后又开始煽乎人去外头住。你干嘛这么看不起我们村？嫌我们脏还是觉得我们都是坏人，要拐跑了你们不成？啊？！”他越说越生气。
　　杨泠气势不减，冷笑道：“这位村长，我什么意思，您心里清楚。反正我是不信这么的巧合。电话线和信号塔都出问题了，司机不见了车也没了。哪里这么巧？要不您跟我解释解释破观里那小山样的牌位都是怎么来的？你们村的灵位上，难道连个阳上人都不会写了吗？还是所有死人都是绝了户的？”
　　村长大怒，“羞辱先人，侮辱先人！两位老师，我们村接待不起，你们快些到外头休息吧！”
　　除了杨泠，大家都慌了。立刻有同学开始发声斥责杨泠，说她无事生非，态度蛮横，实在丢人。更有人直言不讳地说出了短信事件，“杨泠，看到你，我们还真想问问，你给大家发的那条短信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那时候就知道冯老师遭遇了不测？偏巧冯老师还真是被你发现的……嗯？”
　　怀疑的目光纷纷落到杨泠的面上，除了白有兰，离她近的同学都小心地退开。
　　“刚才还以为你发的短信只是个玩笑。没想到真出了人命，那么杨泠，请你先给大家解释清楚短信的事吧。”
　　是叶鸢。
　　她走出来，冷冷道。
　　几乎所有人都认同她，一起看向杨泠，目光是无形的压力。白有兰感觉自己都快承受不起了。杨泠却只是微微一笑，“所有人的短信都发不通，只有我那条短信发通了，我还在想该找谁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信号不稳，你那么有钱，样样用得都是最好的，比我们先进，信号比我们的灵光，偶尔发通也有可能。我们只是想请问，‘鸡鸣之前，血满深山’的意思是什么？是在暗指冯老师的死吗？！”叶鸢厉声道。
　　杨泠还没说什么，白有兰已经开口道：“够了，不是杨泠发的。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她根本没动过手机！我可以作证！而且我的手机上显示的，也不是她的号码。”她掏出手机给叶鸢看。
　　叶鸢冷笑，“杨泠前天刚刚换过号，短信通知了所有人，这是她的新号，你不知道吗？唉？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她没告诉你吗？”
　　白有兰怔住了，她看杨泠。杨泠看着她，“阿沅，我没换过号。从来都没有。我不知道大家收到的那个所谓的新号是怎么来的。你要信我。”
　　白有兰轻轻一叹，“我信你。”
　　叶鸢大声说：“可惜我们都没法信她！也没法再信你了白有兰！你们鬼鬼祟祟地跑出来，又莫名其妙地发现冯老师的尸体，然后稀奇古怪地非让大家到外头住！真是脑袋进水啊！是不是你们很快还要莫名其妙地给我们找出陈老师的……的……”她自知失言，狠狠闭了嘴。
　　杨泠冷冰冰地看着她身后，说：“不是我找出来，是自己出来了。”
　　“什么？”
　　白有兰一声尖叫，“啊——”她指着众人的身后。
　　尖叫声此起彼伏，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般。
　　褚老师和卫老师也神色大变，他们冲在了最前面。
　　就在冯老师横卧的古树下，一根绳子吊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一双脚正在半空中无助地晃荡。
　　“陈……是陈老师……”有女生哆哆嗦嗦喊了声，随即昏厥。
　　除了白有兰，或许没人注意到，几只白色的蝴蝶正从浓密的树叶间悄悄离开。
　　她看到过这种白色的蝴蝶。
　　曾经出现在杨泠的发梢上，肩头，还有脸颊旁。断断续续，却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