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六章 白有兰森言鬼怪案（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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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白色的蝴蝶是什么？”
夜深了。破观门外，白有兰问杨泠。现在他们没有去杨泠提议的平台露宿，也没有再回到借宿的农家。因为连续死了两位老师，褚老师和卫老师也不敢再让学生们彼此分散，大家都在一起，几十号人，纵然有不轨之徒，也要掂量一下集体的力量。但是去平台露宿，山风过冷。大家需要可以挡风的墙壁和屋顶，也需要被褥。但村民们认为他们受到了城里学生的侮辱，不肯再提供露宿的用品。将学生们暂时安顿在破观前后两重大殿后，两位老师带着三个男生一起去找村长协调。其余的男生都被编为小组，轮流守夜。他们也睡在最外圈。女生们都睡在内圈。刚开始没几个人能睡下，包括男生。他们忘不了冯老师和陈老师的尸身，僵冷的，硬邦邦的，还有淤血的脖颈，和最恐怖的，骇人的双目。它们圆睁着，仰望星空，但今夜阴云密布，没有星月，只有无垠而漆黑的苍穹。他们的表情并不痛苦，似乎只是呈现出一个自缢而死之人正常的表情。他们的衣着也很整洁，除了在悬吊过程中，会挣扎而脱落的鞋子。他们是死尸，死尸中比较正常的那种。但没有人忘记，就在七八个小时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德高望重，散发着中年男性的温度。
恐惧的或者悲哀的女生们在啜泣，男生们也沉默不语。他们意识到处境的艰难，互相依偎着。几个有野外经验的同学在前后两重殿内升起了篝火。留了人看守。渐渐的，夜更加浓郁，哭累的人开始睡去。而睡意是可以传染的，不到一个小时，破观陷入死沉之中。
白有兰一直都没睡，她在等待这一时刻。然后悄悄拉起杨泠，和她到观外。
“陈老师的尸身坠下来的时候，树上有许多白色的小蝴蝶在飞舞，飞向夜空，很快就不见了。那些蝴蝶，我之前见过。在你的发梢，你的肩膀，额头，鼻尖，耳畔。它们似乎比一般的蝴蝶还要小，蜜蜂一样缠绕过你。它们是什么？”
杨泠忽闪着大眼睛，“我没看到。如果你说是蝴蝶，就是蝴蝶。你说是蜜蜂，就是蜜蜂。”露齿一笑。
“它们出现后，就会有尸体出现。”
“那是象征不祥的飞虫？”杨泠笑嘻嘻道。
白有兰定定地凝望了她一会儿，“你不信任我。”
杨泠说：“现在有让人更为头疼的事情。这里是很不安全的。尽管大家都在一起……”她拉着白有兰，悄悄转出去，又将几片符咒埋置在破观的四角。周围萧索静谧，白有兰却感觉有杨泠在身旁，就不怕了。
“我想我应该选择沉默，但支持你。”她说。
杨泠回望她。白有兰道：“大家会平安吗？”
杨泠微笑，“悬。虽然大家在一起，但是被分割在前后两个殿。而中间那方殿是最凶的。具体是怎么个凶法，我也摸不清楚。但我能嗅到一股死亡的气息在那方殿的顶端缭绕，窥伺着每一个接近的生灵。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一起露宿在村外的平台上，那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四周无任何遮蔽，空气流通，既容易集中，也有利于分散离开，方便大家同进同退。但我知道，没有人会采纳我的意见，因为我不足以服众。如果可以，我真的只想带着阿沅你一个人离开。但是阿沅你希望我保全更多的人，所以，我只好尽力了。”
白有兰心想，你果然还是懂的。她陪着杨泠在破观的四周徘徊，脚底踩踏着一片阴暗，凄冷的风碎碎地吹拂着，“你不该怨恨大家，因为这事情实在匪夷所思。”
“没有过感情，自然也谈不上怨憎。”杨泠平静道。白有兰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听见破观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杨泠和白有兰拔足奔回去，分叉的树影在她们身旁阴冷晃动。破观内昏昏欲睡的学生们都被彻底惊醒，他们本就是绷紧了神经，此刻四处张望着，询问着声音是自哪里传来。就在这时候，第二声惨叫又传来，更加惊恐，更加凄厉，甚至是拖曳着，摇摆着，无比的凄苦无助。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犹如山崩地裂，犹如洪水汹涌，滚滚的哀叫声愈发紧密凄厉，震耳欲聋！这些越来越多的、不知名的喊叫让众人的精神即将崩溃，有多个女生抱住头也开始发泄恐惧般的嘶叫，有昏倒的，有大哭的，有推搡着想逃跑的，现场顿时乱作一团。白有兰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穿透了，她浑身毛孔都被堵住了般，她控制不住了，也要大叫。但是在混乱中杨泠拉住了她的手，紧了一紧，仿佛是在给她鼓励，给她力量般。手心的温度安抚了白有兰一颗慌乱的心，她跟着杨泠，坚定地越过第一座殿，朝着后头跑去。
混杂的声音，不是从最后一座殿内传来的，而是从第二座殿内！这座殿因为堆满了牌位，自然没有人愿意借宿在此，就被隔了过去。而现在，殿门诡异地紧闭着，沾满了蛛网的破落窗子里黑洞洞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杨泠三步并作两步闯入殿内，白有兰紧跟在她身后，殿内漆黑一片，带着潮腥味的空气默默地飘出来，白有兰紧张地适应着黑暗，她依然不敢离开殿门，听见杨泠轻声问：“谁在里面？”
一道淡淡的光芒，是手机屏幕发出来的。杨泠持着它，照向前方。
“谁在里面？”她又问了第二句。
殿内静悄悄的。白有兰觉得自己快被吓哭了。
“谁在里面？”杨泠第三次问，手机屏幕的光芒慢慢扫着四周，扫过最前方一块块牌位，淡金色的老宋体镌刻着亡灵的姓名，冷冰冰，不会再发声，却可以静默地望着人类。
白有兰不住地打着寒颤，外头乱成一团，已经分不清嘶叫声到底是谁发出来的了。但她有一种本能，最开始的惨叫，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且现在停止了。杨泠踢开殿门进来后就停止了。
手机冷色调的光芒扫过同样冰冷的牌位，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回应。殿外还在闹着，殿内却犹如遗世独立的桃源般安静。静到灰尘落地的声音都能吓人一跳。
“没人？”白有兰觉得再不出声，自己就要被恐惧给憋死了。
杨泠说：“阿沅，你觉得这些牌位有什么问题吗？”
白有兰的心一沉，她不由看向右下角那几块灵牌，记得很清楚，那上面刻印的死者姓名，和她在路上看到的魂轿里的灵牌姓名是一样的。或许是刚落葬，今日才送回的牌位？但自从进村后，并没有看到送葬的队伍啊……而且大家都是乘车，那些送葬者是徒步，肯定是在她们进村后才回来的，而这村子说大也不大，若有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来，不可能没有注意……
悄无声息地潜回来？
这年头仿佛湿滑的海藻，冷不丁地缠绕着小腿肚，忽地一痛，仿佛抽筋。
“阿沅？你觉得牌位有什么不对的吗？”杨泠没有回头，只是用冷色调的光芒不断晃着那些牌位，细长的老宋体带着一股子邪佞的气息，淡金色的色泽带着阴间毫无生气的惨淡。
“它们让人恐惧，害怕，要崩溃。”白有兰颤抖地说，“最初那几声都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这里吧。”杨泠沉了沉声音，“很惨，很多人都很惨地叫……嗯……”手机的光芒晃着如山一般的牌位，白有兰的心一抽，脱口道：“不会是……它们在惨叫吧？”
她的手，指着诸多牌位，愕然，惶恐。
杨泠终于回过头，展颜，“阿沅，真聪明。就是它们在叫呢。”
白有兰两腿一软坐在地上，殿门处传来一声歇斯底里地喊叫，“你们两个在这里闹什么鬼？！”
是叶鸢，紧跟着的是曲茵，还有好几个同学，外面的混乱现在平息了不少。大家都纷纷聚集到这里。
“原来是你们在闹鬼！”叶鸢恨恨地说。
白有兰想说“你误会了”，但是她受到太多惊吓，一时半刻竟然没有气力分辨。杨泠笑道：“我们也是刚来，想知道谁在闹鬼。”
“杨泠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疑吗？”叶鸢质问，“你从一开始就不让大家住在村民家，大家没听你的。然后我们都乖乖呆在借宿的人家，不要晚上出去找麻烦，你偏偏出门，还这么巧的发现冯老师的……的……”咽了口吐沫吧，叶鸢继续厉声道，“然后你又开始闹幺蛾子，挨家挨户敲门，搞出好大动静，接着又是怂恿大家搬出村民家，村长书记都那么不高兴，你还固执己见，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的。本来大家都不听你的，结果就那么巧，陈老师的……的……好了，简直就是都如了你的意，现在大家听了你的，都跑到外面来了。你还是不满足，还想着让我们到破观外头呆着。这回都不搭理你，你也没好好呆在这里，不知去了何处，结果刚刚我们就都听见闹鬼的叫唤，活活吓死人！互相一问，才知道前后两座殿都好好的，就中间这里有鬼影晃荡，过来一看果然是你！你说，是不是一切都是你在闹鬼！你到底有什么图谋？！”
殿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叶鸢因为嚷得太厉害，呼吸不禁粗重。其余人都屏息，等待杨泠的答复。但白有兰清楚地看到，那些射向杨泠的目光都是冰冷的，警惕的，带着浓浓的怀疑和愤怒。他们把一晚上积攒的不满、恐惧都发泄到杨泠身上。白有兰忽然想起杨泠刚才说的那些话，她意识到，杨泠或许真的可以抽身而出，也愿意带着自己离开，杨泠或许真的懒得管这么多人，没有能力，也因为没有感情，没有怨憎。那美艳的女子用清淡的口吻说着，不带丝毫情绪。也就没有同情与怜悯，没必要帮助与拯救。白有兰明白，杨泠的骨子里带着一种冷，不知被多少年的风霜冻出来的冷。
杨泠保持微笑，“我说这村子有鬼，很多鬼，已经包围了咱们，你信吗？”
叶鸢嗤笑，其余人也在嗤笑。叶鸢笑完了，“杨泠，是不是你杀了老师们。”她用了疑问句的句式，语气却完全是肯定的。
白有兰涨红了脸，她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她想去抽叶鸢一个嘴巴，但没有力气。叶鸢仿佛才发现了她，指着她，道：“白有兰是你的帮凶？或者你在村子里还有别的帮凶。对啊，你一个女生恐怕也没那么大的力气。是不是那两个不见了的司机？”眼睛愈发明亮，“我想起来了，刚下车那会儿，大家都忙着拍照，就你跑去和司机套近乎，你认识他们？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杨泠道：“我问他们，大家游玩的时候，车子都停放在哪里，他们会去哪里，车子会不会被偷盗。”
叶鸢说：“这话听起来真是耐人寻味。”
“够了，叶鸢。现在不是相互猜忌的时刻。”白有兰有气无力道，“杨泠跟冯老师和陈老师压根就不熟悉，连课都没上过！有动机吗？”
叶鸢冷笑道：“有些人有恃无恐，做事随心所欲，不需要动机。就算是动机，也不一定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不定有什么阴私。”她的恶毒激怒了白有兰，杨泠却抓住白有兰的胳膊，不让她过去打叶鸢，“如果你看我们不顺眼，我很高兴现在就离开这里。如果大家也都恐惧我们，认为我们和这些事情有牵扯，于是希望赶走我们的话。”
曲茵拉了拉叶鸢，“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大晚上的，什么赶人不赶人的。”
“当然不能赶人，放跑了杀人犯怎么得了。还是关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叶鸢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殿内外所有人听到。
白有兰气晕了头，可能是太紧张了，身子一阵虚脱，让杨泠扶住，她看到杨泠的眸光，带着笑，冰到骨髓里的笑，“我不想当救世主，但是也不想当冤大头。看我不顺眼，我带着阿沅走。大家生死各安天命。但若是想扣人，抱歉，不是说我是个杀人犯啊？那么我可以让你瞧瞧什么是杀人于无形，要试试吗？叶鸢？我很厉害的，可以让你的柜子自己打开，你的东西自己撒出来，要再来一遍吗？”她笑得灿烂，整张脸仿佛浸透了阳光。
叶鸢脑子一阵发昏，显然，杨泠的话翻开了她的某些不好的回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你……不是好东西……你一定和两位老师的死有关系！我们大家不能放过她，要看牢了她！”
她话音刚落，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撕裂了紧张的气氛。
平静了片刻，惨叫声再度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这回的声音都是一个人发出来的，一个女生。
“啊！”人群中一个女生刷白了脸，“是……是何姣然！是何姣然！她……她……她刚刚带着钱微出去了，她们去找个厕所方便了！天啊！不好了，一定是她们出事了！”她大叫着跑出去，众人都顾不得别的，先跟着出去看看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刚跑出破观的大门，就看到对面一片小树林里有个人影在剧烈晃动着，几个女生叫着“何姣然”，却不敢上前。白有兰觉得手一松，杨泠已经分开了杂乱的灌木枝叶，毫不犹豫地钻进去，一把拽住了何姣然！
“停下来！”她娇斥。
何姣然却仿佛听不见了，还在惨叫着。这不是违抗，而是倾斜着心中的惶恐，是为了抚平受到极大刺激的精神。何姣然显然是被吓倒了，因为她没有任何外伤，但鼻涕眼泪却糊花了一张干净脸，她的目光却直勾勾的，充满了惊骇，射向前方。
白有兰紧跟着过去，身后有人跟来了，她也顾不得回头，踩过乱了一地的碎叶，她顺着杨泠与何姣然的目光一齐望去，也不由一声惨叫，掩住了嘴，泪水刷地就出来了。悲哀的、害怕的、担忧的，物伤其类，免不得的。
那个叫做钱微的姑娘死了。夜光照在她的身体上，人们看到，她斜靠着一颗老柏树，面色铁青，嘴唇发乌，青筋根根爆出，胸脯毫无起伏，一双眼睛圆瞪着，却暗淡无光。
杨泠的手放在钱微的鼻下，又摸了颈部，然后，她垂下手，摇摇头。
“钱微，钱微！”跟过来的姑娘们都哭成一团，仿佛传染般，越来越多的人都开始哭，包括男生。
其实哭泣的人此时最担心的，莫过于自己的命运。
“她怎么……怎么……就……”白有兰惊骇地问杨泠。
杨泠说：“落单的小羊，自然会被猛兽吞噬。”
“猛兽……是谁？”
“鬼。”杨泠竟然微笑，她说，“没嗅到吗？阿沅，这里埋伏了一群凶残的恶鬼呢。”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白有兰森言鬼怪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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