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殇——青楼梦断》凤岐

3、艳花楼

　　当花烟兰还沉浸在往日的思绪中时，艳花楼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又走出一个以花为姓的女人——花尘缺。是的，艳花楼所有的女人都以花为姓，已经经营了整整四代，每一代的花魁都艳压群芳，风骚一时，但与此同时艳花楼里所有的美女都没有得到过好结局，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摆脱命运的摆布。

　　“你怎么回来了？”冷冷清清的声音，和花烟兰的柔媚完全不同，孤绝而冷傲。

　　花尘缺——艳花楼现在的当家，艳花楼的第四代花魁。

　　这样的女子本不应该呆在青楼啊，花烟兰在心里默默的叹息，只是造化弄人，天意难为，命运似乎从来不会听从人的指挥。云姨、影婆、甚至是她花烟兰哪一个不是被命运所驱使的傀儡，这艳花楼里到底有多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女人啊！“呵呵”花烟兰啊，花烟兰，想怎么多干什么当你第一天踏进这艳花楼不是就已经决定好了吗？难道你后悔了吗？

　　“穿着这身衣服回来干什么？”花尘缺看着眼前这个艳丽的女子，永远的柔媚无比，永远的漫不经心。从艳花楼嫁出去已经三年了。三年来除了云婆的忌日外她从来没有回来过。而今天第一次回来却是这个样子。

　　“怎么不能回来吗？”轻轻的挑起凤眼，花烟兰轻佻的一笑。取下批在肩头的血衣，依然是漫不经心的回话，只是拿下衣服的动作异常的轻柔像是在对待珍宝一样。

　　“收起你那张媚脸，这里没有男人。怎么被人赶出来了？铁家那老头舍得？”花尘缺冷笑一声，转头就往里走，“来了就进来吧！”

　　花烟兰依然淡笑不语，紧跟着走进了艳花楼。

　　“这里没什么改变么！还是老样子！”花烟兰环视四周，嘴角带着笑意，心里却有丝丝痛楚。还是没有变啊，云姨，你说的对，艳花楼是一个城堡，她受到过诅咒进来的人是出不去的。花烟兰在心里默默的叹气。看着走在前面冷傲的身影，无限感慨，尘缺啊，除了艳花楼也许我还应该留给你些什么，这样才对得起云姨临终的嘱托。

　　“尘缺，你在坚持什么吗？”花烟兰轻轻的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到唇前，谈谈的开口，“在艳花楼里坚持是最要不得的东西！”

　　“你是要我变成你那个样子吗？”花尘缺一愣，随即冷冷的讽刺。

　　“呵呵，果然是尘缺的风格，不过你知不知道艳花楼里所有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活过35岁的，一个也没有！”花烟兰轻轻扣着茶杯盖缓缓的说，声音里少了往日的挑逗。“还有，你知不知道艳花楼的由来？”花烟兰抬起她那双颠倒众生的眼睛注视着前方正在擦琴的女人。明显感到对方听到后手突然迟缓了一下。

　　“那又如何？”冷清的语调，手还是没有停下擦琴的动作，即使这个话题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又如何？呵呵，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花尘缺轻飘了花烟兰一眼示意她可以继续讲下去。

　　“五十年前，有一个女人曾经名动天下，她不仅艳若桃李而且身性刚烈，曾经发誓非今生所爱不嫁，所以即使她已经沦落风尘却依然坚持卖艺不买身。在那些等待的日子里，她拒绝了王爷的求婚，推掉了富商的聘礼，从16岁一直等到25岁。一直等到年华的老去，当所有的人都劝她放弃执着，凭借仅剩的年华找一个人嫁了时，她依然不肯罢休，甚至烙下狠话，如果不能在25结束之前找到今生至爱，她愿意长伴青灯，今生不嫁。”

　　“不知是不是上天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在一个下着朦朦细雨的早晨，她终于遇上她命定的那个人，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满身是血的躺在黑暗的街巷里，气息微弱，看不清真实面目。不过她依然救了他，将他安置在自己的花船上，整整三个月。从治伤开始，两人朝夕相对，她被他伟岸的男子气概所吸引，并且深深的着迷，即使后来知道他是一个叛党也义无反顾的投入下去。因为她相信她一眼认定那个人值得她用一生一世去等待。于是为了他，她倾其所有，无论是感情还是金钱。那三个月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花烟兰顿了顿，看着正在低头拨弄着琴弦的花尘缺。真像啊，她们可真像啊，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倔强的女人坐在这里轻轻的擦拭着琴弦，从来都不听别人的劝告，一意孤行。

　　“后来呢？”

　　“嗯？”

　　“后来怎么样了？”花尘缺看到花烟兰讲到一半竟然直直的盯着她看，不由一皱眉。

　　“啊？。。。哦。。。”花烟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由轻笑一声，喝了口茶继续说，“可惜啊，天不随人愿，即使再美丽的女人也留不住一个充满野心的男人。男人的伤好了，他又要为他的家国天下奋斗了，他终于要走了。女人用尽一切女人可以运用的方法试图留下她的至爱，她似乎有预感如果这次她让他走了，他将永远都不会回来。可是即使如此，女人也仅仅将男人多留了三个月。”

　　“在男人要走的最后一个晚上，女人将自己全身心的交他，并且告诉他，他就是她今生的唯一，她认定的夫，她将一生都不会背弃的人，她会一直等待，直到他回来。他们疯狂的欢爱直到天明！也许是上天的故意捉弄吧，让她们的故事开始于下雨的早晨也结束于一个下着细雨的早晨。临走之前，男人留下了他的传家玉佩，要求女人等他十年，答应十年之后无论他是否成功他都会回来娶她过门，和她白首到老。而女人也流着泪指天为誓，发愿一定会等男人回来，今生不离不弃。”

　　“那男人不会回来了”

　　“呃？”

　　“那男人不会回来了”花尘缺愣愣的开口，停下擦琴的动作。

　　“哦？为什么这么认为？”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外，花烟兰随即又恢复了原本的神情，轻轻的摇晃着手里的杯子，不知在思考什么。

　　“这样的男人是最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即使再优秀，他的心也不会为女人所迁绊，他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女人只是他生命里的点缀而不会是他的全部。如果我是那个女人，我一定不会爱上他。爱上他注定是一种痛苦。”

　　“哦？是吗？如果你是那个女人就好了！”花烟兰微微的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真的认为可以吗？真的可以只要不想就不会爱上不应该爱的人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艳花楼早就不是今天的样子了！”没有了往日的嬉笑与轻浮，轻柔的口气中透出丝丝悲伤，望着正在擦琴的花尘缺，呼唤出在心底回想了无数遍的问题：一个人真的能够说不爱就不爱了吗？

　　“嗯？”花尘缺没有想到花烟兰会问这样的问题，轻轻地皱了皱眉，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花烟兰，只见花烟兰正在用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她，花尘缺的心猛然一震，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轻佻的女人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坚强，那么百毒不侵，在她看似放荡的行为底下或许也有着一颗火热的心，或许她从来没有看清过她。

　　正当花尘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艳花楼的大门被打开来了，一股官兵闯了进来。

　　“林大人，就在这里，有人亲眼看到的，花烟兰穿了件血衣走回了艳花楼！”还没等进门，就听见杭州大总捕何佟的声音。

　　“又是你惹的麻烦！”花尘缺冷眼看看花烟兰，不悦的起身迎向门口。

　　“林大人，今天来我们艳花楼有什么事，如果是来喝花酒的话，我们现在还没有开门！”花尘缺没有搭理走在前面的何佟，直接对上了站在他身后，一身锦袍的男子。

　　林潇央，去年的新科状元，刚上任的杭州知府。

　　“花烟兰在吗？”低沉的嗓音，冷静自制。

　　“怎么？全都是来找花烟兰的吗？”花尘缺的目光缓慢的扫过包围在门口的捕快，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 “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依然冷静无波。

　　“铁家有人死了，铁老爷和他的长子铁岩昨天晚上全都死了。现场只有花烟兰。”

　　“嗯？”虽然前面就看出花烟兰有些不对劲，但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个程度。花尘缺平静无痕的脸上出现一丝不悦，这女人到底在干些什么？看看门外官兵的阵势，就知道这次的麻烦还不小，才嫁过去三年就全死了吗？花烟兰果然是花烟兰！到哪里都不安宁！

　　“花烟兰在里面吧！”不理会有些发愣花尘缺，林潇央大步走进了艳花楼。

　　“尘缺，真的是来找我的吗？”林潇央一进门就听到一股悠悠的清笑。

　　花烟兰坐在艳花楼最大的琴桌前，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着茶壶，流转的星眸妩媚而妖艳。“哟，今天好大的排场啊！”妖媚的嗓音让刚走进门的一群人有一时间的闪神。

　　还是林潇央最先抬起头，注视着坐在琴桌前玩弄着茶杯的女人。脑海中闪过一连串关于花烟兰的传闻。

　　如果说艳花楼是一个传奇的话，那么花烟兰便是传奇中的传奇。据说她曾经是豪门千金，却在十岁的时候被上一代艳花楼主花雾云收养，并一手栽培长大。花雾云生性温和从不喜逼良为娼。

　　可是在花烟兰十五岁时却自愿下场，有人说她是天生□□，也有人说她是为了报复，各种说法不一，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在风尘界里，花烟兰无疑是个奇才。自她十五岁正式下场起，一直稳获天下第一名花之称，五年间未曾有过敌手，每一个入幕之宾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直到三年前嫁给巨贾铁嵩为止。

　　此外，她十七岁时更是不顾众人反对一力接下艳花楼。三年后艳花楼从一个地方名楼一跃成为江南第一青楼。艳花楼里所有的姑娘都成为名士们争相抢购的奇货，甚至有人说，没有去过艳花楼就不算进过江南妓院。不过最出乎意料的还是花烟兰在她二十岁的时候竟然选择了比她年长三十岁的铁嵩为夫，成为他的第七位姨太太。而当时追求她的还包括八王爷。

　　果然是迷一样的人，林潇央定神的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女人：妖媚的声音、婀娜的躯体、挑逗的眼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张扬的就像是一朵妖艳的罂粟花，挑逗每一个来到她面前的人。只是？为什么她觉得她的眼神如此凄冷，甚至于在他看来要比那个以冷漠著称的花尘缺更加冷漠。也许每个人都被她那股风情所迷惑，而忽略了她眼底冷冽的讽刺吧！

　　“你是花烟兰？”半响之后，林潇央终于开口问道。

　　“呵呵，你就是新上任的杭州知府，新科状元林潇央？好俊的人物啊！”一开口就是标准的挑逗。其实在林潇央打量花烟兰的时候，花烟兰也在观察这个闻名天下的少年状元。一身素衣，洁白干净，浓厚的眉毛，坚毅的嘴唇，全都显示出这个男人严谨而又自制，特别是他看她的眼神，不像其他男人一见到她就像丢了魂似的忘乎所以，在他的脸上花烟兰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从头到尾都在用一种几乎是探究的眼神看她。呵呵，果然名不虚传。花烟兰的嘴边荡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你知道铁老爷死了吗？”不理会花烟兰的调侃，林潇央直接问道。

　　“知道啊！”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花烟兰轻佻的看了林潇央一眼。“我不仅知道铁嵩死了，我还知道铁岩也死了！！” 放下手中的茶杯，花烟兰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哦？”花烟兰这么容易就承认了，林潇央一震，顿了顿又问：“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呵呵，你~~真的看不出来吗？”轻笑一声，不理会林潇央，花烟兰放下茶杯，转而开始拨弄桌上的琴弦，清脆的琴声缓缓流出，优雅从容。

　　“为什么铁岩要杀他爹？”

　　“大人，问我为什么？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有解释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平事，这天下早已不是现在的天下了！”花烟兰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他们为什么会死？” 林潇央紧接着追问。

　　花烟兰不语，微微的抬眼凝视着站在面前的林潇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琴弦，流转星眸扫过站在眼前的男女，在心中暗暗叹息：琴啊琴，你见过艳花楼里所有女人的收梢，你能告诉我，我的结局就是在这里吗？最后花烟兰的眼神又回到林潇央身上，轻轻的问：“你~~真的想知道？”

　　“你会说吗？”林潇央抬眼直勾勾的回视花烟兰。除了清笑外，花烟兰的脸上一片平静。林潇央突然感到又有什么事会发生了。

　　“会，不过，我想换个地方！”拨弄琴弦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异常肃静，甚至听上去有一些冰冷。

　　“哪里？”

　　“哪里？审问的话，当然要在庙堂之上！你今天派怎么多人来不就是来抓我的吗？”花烟兰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衫，抚弄了一下头发，在别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径直走出了艳花楼。在踏出门槛的一霎那，花烟兰笑了“如果我的一生都是个错误，那么今天就让一切都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