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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有斐国际,T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一向自诩见惯大场面的祝萧筠在侍者为她拉门的瞬间咋舌:这么大手笔,该不是公款吃喝吧!初次涉足,却不愿表现出刘姥姥进大观园时左顾右盼的丑态,只是用余光偷瞟着周围的衣鬓香影觥筹交错。保持社交微笑,久到让她整张脸越来越僵硬,极不耐烦地开始扭动坐得发麻的肢体,却被老妈一个冰冷的眼神喝住!
      什么嘛,请客吃饭主家却久不露面,拽个什么劲儿!甚至有些极端地思考起平日懒得动脑子想的某些沉闷的社会问题来——什么反腐倡廉啊、政府办事效率差、公务员摆谱啊……如此云云。
      今晚祝萧筠自是盛装出席,主要归功于祝妈不吝血本的包装投资——乳白流苏羊皮长筒靴、酒红色兔绒连衣裙、外搭米色貂皮小坎肩,加之多年浸渍名校培养出的高傲淡然的气质,可谓标准的上流社会名媛淑女的派头。其实她该感激殷林,若非为了见他,恐怕永远无望被施展辛德瑞拉魔法,享受这片刻的虚荣。本已决心留下个完美印象,如果,他不是这么迟到的话。用手指卷绕着肩头的青丝,一圈再一圈,然后散开,忽地就有种自暴自弃的情绪弥漫于胸。他是她什么人,何苦为他这般矫饰自己?思绪间,正襟危坐的女孩不自觉地浑身舒展开,甚至有些慵懒地斜倚在白木雕花软座间,一脸的淡漠。
      “坐好,瞎得瑟什么!”祝妈微微侧目,“要你去‘富源’做头发你偏不听,看看你这又乱又歪的辫子!”
      她觉得有些委屈,哪里又乱又歪了,自己只是模范梁以薰的造型将长发拢在右侧后脑勺处。上帝佛祖什么的都可以作证,那个辫子她用手捋了无数遍,才使其看上去顺贴地垂坠倾泄于右肩,又不失自然随性的味道。去美容院做发型?开什么玩笑?又不是结婚!即便她隐隐猜出这个饭局被两位伟大的母亲闹腾得有几分类似相亲的意味,但那又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来饱餐一顿顺便长长见识的。但作为标准乖乖女的祝萧筠在老妈的耳提面命下其实是花了心思的,这可不正是与“初恋情人”久别重逢的经典造型么。她感受到跟机械那帮男生混久了,自己已经沦落到厚颜无耻地的地步。
      “殷局,您请!”鎏金的包厢门被推开,一个身着藏青色呢子大衣、表情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被簇拥着走进来。祝萧筠一家立即起身恭迎。
      寒暄一番,各自落座。谈话间才明白今日并非殷家请客,而是另外一家通过祝家打通殷局的关系办成了某事,故宴请殷全家以作答谢,邀祝全家作陪。怪不得如此大放血,原来是慷他人之慨啊!祝萧筠不屑地撇撇嘴,继续她优雅的饭姿不雅的饭量。在大人一片虚伪的客套中,少年少女略显无辜。作为无人问津的陪客,祝萧筠也只有化尴尬为食欲的份儿,侧对面的少年则表现得相当闲适得体,笑容静谧温和得恰到好处,时而微微颔首。祝萧筠不得不承认,世家公子的确是个累人的活儿。要经历多少次如此场面的历练,才能成就这般处变不惊笃定自若甚至有些职业化的的好性子来。铺天盖地的“殷公子”如何如何的恭维,祝萧筠被肉麻到浑身不自在,暗想这顶级酒店也不过徒有虚名,饭菜终感觉难以下咽。眼前的殷公子,气质倒与周芒有几分相似,哦,他也是S小T中贯通式培养出来的,只是高他们一届。事实上祝萧筠和殷林自打出生起便同一托儿所、同一幼儿园、同样的小学中学,两人即便没有热络得跟一个人似的,也该是话题绵绵不断,怎么都不该是现在这般视对方如空气、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似乎惊觉他们之间的微妙,林阿姨笑眯眯地转头:“筠筠啊,怎么不跟你林林哥哥聊聊?你们年轻人之间应该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嘛。到底大姑娘了,记得你小时候一直巴巴地跟在殷林后面叫‘林林哥哥林林哥哥’的……”然后两位母亲又开始叽叽喳喳交谈个不停,沉浸到追忆往昔的幸福中去……
      小时候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而且我敢打赌,眼前这个带着生疏礼节性微笑的男生,此刻心里肯定跟她同样地抓狂。被硬凑到一起倒不说,可现场这么多外人,不约而同带着一副了解情况的表情、以一种意味深长且暧昧难解的目光盯着他又望向她,这究竟是要闹哪样嘛!再说不都应该男生先主动吗,你怎么不叫你儿子跟我聊聊?
      佳肴丰盛,却没有熊心豹子胆。祝萧筠腹诽着顺便绽开一个自我极度鄙视的虚伪笑容,俏皮地眨了眨眼,终于憋出一个不痛不痒的话题:“殷林哥平时上校内吗?”
      称谓这件事可是大有讲究。若喊“林林哥哥”,她会被自己恶心死,估计对方也会果断将其并入花痴的行列。直乎姓名,只怕当面拂了两位母亲的面子,也显得自己刻意地扭捏与小家子气。殷林哥,亲切坦荡,恰到好处。注意,是“哥”而非“哥哥”,这个她拿捏得极准。
      “呃……我不上校内的……”他的目光深邃起来,若有所思。
      南大的高材生!难道平时都用来学习了?刚有一丝敬仰便觉不对,她清华北大甚至常春藤的同学,终日挂在校内上的也比比皆是。
      果然,“那上面太多无聊的东西……”
      甚至感受到他的不屑,虽然表面依旧笑容温和。祝萧筠这方面的感知力,总是异乎寻常的敏锐。
      被鄙视了!
      瞬间,气氛降到冰点。
      她真心想问,殷同学你知道自己触犯众怒了吗。你是有多高尚啊。你不上校内怎么知道很无聊呢。难道你有社交障碍。难怪不敢主动跟我讲话。
      她端起酒杯一顿,仰头灌入一大口果汁,一阵刺骨的寒意划过喉间,肠胃微绞。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种人,理他作甚!
      对方似乎没有瞧出她的不悦,只是也举起手边的高脚杯朝她示意,轻抿一口,起落间煞是风流。红酒在杯中微微震荡,那抹凝重绮丽诱人夺目的色彩,映得身旁少年的脸颊,绯红微泛。
      像是完成某种仪式,两位伟大的母亲交换了儿女的手机号。临别前,林阿姨不忘眼神热切地攥紧她的手掌:“经常跟你林林哥哥发信息啊!”微微吃痛又只能强作淡定地点头微笑,祝萧筠默然。殷林微微颔首,钻入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一米八几的个子,浑圆的身躯,该如何做到,那般矫健灵活。
      “我不喜欢胖子!”真心话,所以也讨厌高中时候的自己。
      “男孩子胖点有什么打紧?只要能力强人品好,反叫人觉得踏实、有安全感。殷林跟你过去似的,圆滚滚的招人疼。看你现在一身排骨,还不趁放假在家好好补补。”祝妈赏她个白眼,又心疼地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菜。
      “咳……够了妈。”数日间已多出五斤肉肉,再这么吃下去,恐怕又要沦为那个连营业员都懒得招呼的小胖妞。
      “我想试试这件。”
      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小姐,这款没有你的尺码。”
      “那这件呢?”
      “也没有。”
      ……
      祝妈笑眯眯:“宝贝,又给妈省钱了!”
      无语凝噎。
      “对了,这几天跟殷林联系了没?”
      “没。”她没好气地,安全感?是说他爹吧!而换个角度讲,的确,殷林长得很安全。
      “呯”的一声巨响,应和着祝妈的薄怒声:“我上回说了半天的废话啊!去,手机拿过来!”捡起掉落的汤勺,右手在半空中凝滞,她一以一贯不可置否的表情瞪她。祝萧筠甚至觉得,母亲有种把沾着滚烫汁水的汤勺砸向自己脑门的冲动。无奈地,慌忙扒了几口饭,便转身进房间。
      半晌,她晃着手中的手机冲客厅喊:“发好了,他没回。”
      “终于对小林有个交代。得了,今天不用你洗碗了。”
      祝萧筠至今无力理解某位局长夫人当年的诡异。她后来竟告诉祝妈儿子已决心考研——北大经济系,彼时他高中仰慕的女生正在未名湖畔笑看风卷云舒。祝妈那阵很受伤,总在老公和女儿面前幽怨地嘀咕:唉,是我没那个福气……祝萧筠倒是乐得清闲,再无人逼她卖乖。平心而论,殷林是个不错的男生,他们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相似气场,南大曾是她触手可及的星辰。以及,他的执着。她宁愿相信他在为爱情创造现实的可能,尽管郑微都承认,爱情于男人不过锦上添花。高中朦胧的情愫,能够持续多久,又会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他比她坚韧,做了令其仰视却不敢想象无能为力的事。她敬佩这般深情的男子,甚至是痴傻的。以琛至少拥有彼此相恋时的甜蜜,七年,不算过分;他只能倾尽深情为不可预计的未来孤注一掷,五年,毕竟不短。最终他竟考了两次,是为她,还是为梦想?问的或许可笑,她,本就在他的梦中。到最后,这份执着已与爱情本身无关,而是刺青融入他的血肉,是习惯支配他的行动,是信仰操控他的思想。
      而祝萧筠自己呢,却不甘寂寞地贪恋着现实的微甜,即使最初的爱恋尚存,想忘终不能忘。周芒是她心底的一棵树,无害地静驻在某个幽深的角落,只有偶然飘落的片片黄叶提醒着他还在那里。他于她是问号,是省略号,是从未幻灭的想象,是遥远而真切的可能性。多年的校友意味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放下矜持,她总能轻易地找到他靠近他温暖他。他们有太多的理由在一起,除非他不喜欢她。他怎么会不喜欢她呢,她是如此聪敏可爱。也许他本来就是喜欢她的,也许他真正认识她会喜欢上她,也许追逐多年后他蓦然回首,发现她早已在他心里。真正吸引祝萧筠的,并不是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只是,慨叹别人的桥段,幻想他们的结局。自始至终,周芒都是她心里爱人的最佳人选。他们之间根本是一片空白,他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这些未知的可能性是最致命的诱惑。所以在为他人驻足的间隙,她还是总能找到机会以某种别扭的方式怀念他。所有人都知道她想去北京,理由是身为党员没去过首都不像话,多年向往却终未成行;与简致清结缘的舞台剧,她取名《夜芒》,意思是黑夜中一道划破阴霾的光芒;甚至为简致清深深纠结伤痛的时候,也毅然选择了金融作为二专,只因身处上海这个金融大都市。没有人在意她那些牵强附会虚弱苍白的理由,更没有人戳穿她的谎言。而她仿佛也骗过了自己,因为那个男生已在不觉间深入骨髓,同她的生命纠缠在一起。思念他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毫不费力,了无痕迹。但这并不表示周芒是唯一的答案,她没有排除与其他人携手终身的可能性。至少后来她曾想过如果简致清爱她,她就会不顾一切争取留沪相伴一生。谁都不能保证,今后漫长的岁月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人,如简致清一般令她深深沦陷的苦劫。
      收到殷林的短信已是深夜十一点。祝萧筠正感到昏昏欲睡,跟刘祚依依不舍地道别后便把手机甩到床头柜,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被窝。眼睛刚闭几分钟,短信提示音又把她带回现实。
      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另一只手抄回手机熟练地打开。看到发件人“殷林”,不禁片刻地发怔。还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的无聊。
      200多字,密密麻麻填满了屏幕。还是客气,但不乏亲切和耐心。祝萧筠后来想,如果简致清能回哪怕一条这么洋洋洒洒的短信,她都会继续坚持那份无望的迷恋。然而他没有,他的短信总是言简意赅,只言片语甚至是大部分的“嗯”。疏离敷衍得那么明显,她尚能坚持一年多,恐怕就是爱惨了。那时她是火,原以为能将冰融化,但冰化成的水却将她完全浇灭。
      她说:“殷林哥假期都做什么?我很无聊,不如推荐几本书?”
      两句随意简单的问候,紧接着就是长长的书单。
      祝萧筠的嘴巴成了“O”型。南大不录取她果然是有道理的。
      如果南大学生平日消遣的书都是这么的……
      这么销魂。
      重新缩回被窝,祝萧筠惊悚的小心脏才慢慢恢复了平稳均匀地跳动。她只隐约记得有本《国富论》她不经意地翻过,其他的大多是神一般的英文名字。又是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
      入梦前最后的意识是,还好他没有问她平时都看什么书,否则她一定立即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超越地球引力把自己甩到冥王星去。
      若他真的问了,她将何言以对?《小时代》?《何以笙箫默》?还是《步步惊心》?
      还好他没问,真是温柔善良而善解人意的男生啊!
      她沉沉地睡去,脸上带着一丝浅笑。
      少女永远不知道,收到她短信之后的那个下午和晚上,少年发动了他几乎所有信得过的同学朋友和熟识的师兄师姐献计献策。看似只有200多字,却是反复斟酌遣词造句,天知道他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多少次。有些人,有些事,注定被岁月的尘土掩埋。祝萧筠再也没有机会触动殷林的那个号码,直至它随着自己遗落的手机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窗外稀稀落落飘起了雪花,她将窗户打开一个缝儿,一阵凛冽的寒风强灌了进来,让人难以适应地打了个喷嚏。手掌摊开,却看不到晶莹的雪花,只有一滴滴水珠,像小美人鱼化成泡沫时的眼泪。T市的冬天就是这样,难得见茫茫大雪,即使有片刻的飘零,那雪也化得极快。高考那年,正值百年难遇的大雪灾,而T市的孩子们却仿若经历了一场狂欢。交通阻塞,教育局通知全市中小学停课两天。对高三的人来说,那是多么难得的假期,尽管试卷的厚度令人咋舌。纵然失去安琪的祝萧筠当时并不快乐,可还是在小区的花圃里堆了一个雪人,那是属于她的雪人。可想而知,当时的她给它取的是谁的名字——那个虽然陌生却又感觉熟悉的男生。
      时隔一年,她思念的却是另一个男生。不是忘却曾经,而是妥协。
      真的做不到,只凭着记忆的碎片和一张照片,就将自己冰封在回忆。
      她是冰冷的女子,需要真实的温度。
      哥哥,我们这里下雪了呢。
      我很想你。
      此时,他们之间感情已由量变形成质变,超越了同窗谊朋友爱兄妹情。如果现在有人问祝萧筠,你有男朋友吗?
      那么这个满心幸福地小女子一定会虚伪地沉吟片刻,然后带着灿烂的笑容狠狠地点头。
      如果非要追究这一刻是如何发生的,她会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描述她和刘祚的种种。
      某天她不知哪来的妒意,狠狠地逼问说:“每天跟我聊天,你都不会烦吗?是不是跟其他女生也是这样?”
      刘祚立马很狗腿地表忠心:“我发誓,我在学校跟其他女生是正常交往。但放假回家后,我每天只和最亲爱的筠筠妹妹聊天。时时刻刻聊都不嫌烦,不吃不睡也不累,我特快活。”
      “那欧阳呢?”终于说出长久以来的窒闷,祝萧筠觉得自己开始紧张地发抖,下意识地咬唇。远在内蒙的刘祚看不到她凶狠的语气下掩藏着的虚弱的表情。
      “她当然也是其他女生。”他没想到她在意他的好朋友,那不也该是她最好的朋友吗?女孩的心思真是难解,矛盾又复杂。但是她会乱吃醋,是因为非常非常在乎他,不是吗?嘴角不自觉地开始上扬,莫名地就想让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于是他就做了一个女孩,圆圆的脸蛋,弯弯的笑眼,娇俏的鼻子,嫣红的嘴唇。他拍拍“女孩”的头,宠溺地叫了一声:“坏东西!”在“她”的身边,刻下她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得多么郑重,仿佛正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筠,我最亲爱的筠!
      照片上,雪人依偎着他静静的微笑,身边的“筠”字有些模糊,但她就是那么肯定那是她的名。因为他说:
      “我太想你了,就造了一个你出来。我真想你在我身边,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雪人!她是他的雪人!那是否代表着她在他的心里像冰雪般纯净透明?
      他怎么会知道,雪人代表着思念!
      她呆呆傻傻地微笑,就像他身边的“她”一样,一时间忘记了时间在流淌。
      然后更多的他如潮水向她汹涌奔来:雪地里奔跑灵动的他、房间看书认真的他、厨房切菜贤惠的他……眼前的照片和记忆重合,她甚至能感觉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因为她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承认吧,祝萧筠,你已经被这个男生彻底俘虏。
      她换上一身雪白的羽绒服,对着镜头静谧含笑,像极了他身旁的“她”。
      大笑的眉飞色舞、生气的鼓腮嘟嘴、沉思的凝重认真……按下发送键,她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挖缺了一块,很快被满满的快乐充盈地忘记了痛楚。
      哦,那是她的心,随着那些照片,越过跨海隔山的距离,飞到他的身边。
      她要把自己打包压缩,然后送给他!
      呵呵,快乐如此轻易,让人忍不住怀疑它的真实。
      讨厌的寒假,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嘛!
      因为回学校的那天,是属于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开题顺利通过,祝萧筠明显心情舒畅,拨通了一个久未联系的号码。
      学校旁边的重庆鸡公煲,一盆干锅牛蛙,几样烫菜,一瓶啤酒。
      “最近怎么样?是不是……”面前的女生大块朵颐,他只是喝了几口啤酒,筷子随意的拨弄着碗里的食物。没有抬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但嗓音如大提琴般低沉,泄露了一丝苦涩,“……还在惦记简致清?”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哥,我叫你出来是陪我吃饭聊天的!但现在,食不下咽,无言以对!”不小心嚼碎一颗辣椒,她被刺激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还是面无表情地喃喃低吟:“他……据说去了南京……”
      多可笑,她最终留在了上海,而那个最初的理由却辗转异乡。
      “我现在挺好的,生活很规律,毕业后就去SF公司上班。像我这么懒散,顶适合在国企打酱油了。爱情什么的就不想了,确实挺伤的。”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却没有成功。祝萧筠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那时候……很明显吗?”
      刘祚摆摆手:“放心,你隐蔽得很好!”
      我会知道是因为,你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曾经看我的那种眼神。
      祝萧筠深深怜悯那个在简致清面前卑微如尘土的自己,为了不造成他的困扰,始终拼命地压抑逃避,乃至郁郁成疾。
      “你呢?和嫂子还好?”
      “你知道,我毕了业就在外企做sales,最近刚加薪,要不怎么请你吃饭呢。你以前啊……”没想到他还在记仇,她推开他攥着百元大钞的手,满脸的骄傲:“我可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当时的祝萧筠如此天真,甚至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多么善良体贴。她不懂他的心瞬间下起冰雹,那男性的自尊啊!
      “一毕业我们就分了,再没见过。”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祝萧筠“哦”了一声,又低头跟一块牛蛙作战:“记得你以前说想去北京从政的……”
      “家里确实有这个想法,谁知道呢,或许哪天觉得在上海呆腻了我就走。现在越来越能体味,理想和现实的差距。你呀,好好珍惜学校里的日子。”
      “要不我再延毕一年?”狡黠的坏笑,一脸的调皮。
      “傻丫头!”刘祚不禁莞尔,又给两个酒杯添满了啤酒,酒瓶已空空如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北京?”
      祝萧筠摇摇头:“不了,我还是想一个人去。或许,是毕业旅行?”现在的北京,也许早已没有了他,但她还是想去看看,只当圆一个梦。
      “我是说……”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三十岁,要是我们还没把自己推销出去,那不如就一起凑合着过吧。”
      “哥!”她嗔怪着,哭笑不得。
      几年的岁月,只为眼前的他添了几分沉稳从容,俊朗依旧,她却再也提不起那份脸红心跳的悸动。喜欢,只是一种瞬间易逝的感受,从来与相貌无关。他只是让她感到安心和舒服的哥哥,她懂,如果再次交缠,她必定有□□的感觉。但她又不想那么绝然,毕竟还有他,了解她所有的不堪,依然无私地包容。她想起小玉给她算命,说她以后注定相亲结婚。那时骄傲的她哪里会信这怪力乱神的鬼话,她说,我要在大学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奋不顾身。而如今看来,竟是一语中的。她已做好结局惨淡的准备,他无疑是上选。
      那场病,留级的羞耻,不仅成功地浇灭她读研的希望,更让她失去了再爱的能力。
      哪一个正常的男孩子,能接受那个失控的、疯狂的、堕落的、颓废的她,而且她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病会不会复发。
      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其实并没有想象的可怕。
      祝萧筠此刻很平静,那似乎叫,死水微澜。
      “哥,你真好,谢谢你。但是你知道,我有……那个病……”她顿了顿,“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
      “你留在上海,或许……是在等他?”刘祚脸色一沉,然后只是盯着她的眸子,仿佛像看穿她的心思。那双清亮的眼睛上方,留下了两道轻轻地划痕,他知道她是为谁。反正,不会是他。那双瞳孔里没有简致清,没有其他人,只有虚弱的自己,以及,深深的空洞。
      “不是。他早就拒绝我了。是我自己傻了那么久。我……”
      她该如何解释,面对家乡昔日的师长和同窗那份羞耻和自卑。她只想找一个角落把自己小心地藏起来,不想再和过去有任何牵连。对,只要毕了业,只要换一个环境,她就能得到救赎。或许,她还能重新开始,变回那个自信飞扬的祝萧筠。时间可以改变的,实在太多。
      “那北京的那个人……”刘祚觉得自己像个八婆,但是他就是想要个答案,他不想在没有希望的等待中苦苦挣扎。只要她承认,他就会逼自己放手,头也不回。
      “哥,不管是简致清还是周芒,或者其他人,我都已经失去了资格。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我答应你,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来找你。但是求你,不要刻意等我,你真的值得更好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眨了眨眼,逼回将要流出来泪水。
      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笑了:“好,我不给你压力。我不等你,你也不要等我。我们心里知道,至少还有对方可以依靠,这就够了。傻丫头,哭什么,我心里的祝萧筠可不是认输的女孩。”
      可是哥,我真的认输了。青春这一局,我输得一塌糊涂,但我不会再哭。
      郑微说,我不哭,愿赌服输!
      “干杯!为了我们的约定!以及……”祝萧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祝萧筠,要和过去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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