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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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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绚烂,却是转瞬即逝。
刘祚永远忘不了,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那个为他翩然起舞的女孩。后来每每徘徊在D大的乐学桥上,幕幕往事就会将他吞噬,而心底那个可怖的声音便立即让他疼痛得清醒过来——她不属于你。
也许,那个瞬间,她是属于他的。
手中的两支烟花棒急剧燃烧,产生炫彩夺目的光芒,映照出她动人的脸庞。火花如流星划过夜空,她轻盈的身体在摇曳、旋转,活脱脱一个快乐的精灵,不,是花仙子。他无法用言语描述那种美丽,因为眼前的女孩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脸上浮现一丝羞涩,温柔的笑意快要将他溺毙。他觉得拥有了此刻,那火车上怀揣烟花二十多小时的胆战心惊都是值得。冷静理智的刘祚,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疯狂。
夜幕深沉,四下无人,穹宇间只有深情对望的彼此。也许应该发生点什么,十指相扣,一个拥抱,甚至是一个吻。但是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温柔地说:“我送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党校。”她说好,心里有些怪怪的,但又分不清那是怎样的感觉。一路低头无言,沉默,如一条河,横亘在他们之间。祝萧筠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也在心底一遍遍的问自己,刘祚,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是对自己失望吧,那抹忽然黯淡的眼神猝不及防地将他刺痛。
——哥哥,好可惜啊,前国家领导人来的时候,我们高三的人都没法出去欢迎。
——真讨厌,没能找到赵本山和李连杰的家,汤臣一品实在太大。表舅的房子是这里最小的,可还是贵的吓人。
——托某人的福,今天在有斐国际饱餐了一顿。但是老妈竟然想把我嫁给一个官二代,虽然他也不是很讨厌啦。
——那个南大的哥哥想考北大的研,呵呵,老妈的如意算盘打不成咯。
——你毕业也要去北京从政吧。为什么男生都喜欢北京呢?
——我也想去北京啊,就想去看看同学,想一个人去。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江浙沪吧,你毕了业要常回来看我。
——我可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
……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愉快的交谈,会一次次将他的心打入冰窖。她是那么的天真无邪,毫无防备地将所有心思摊开在他面前,浑然不觉他的失落和挣扎。
她是温室的花朵,被精心呵护在一个异常优越的环境生长。那是他所不了解的世界,充斥着金钱、权势和美色。
她的眼中,除了他的影子,分明还有惆怅。那个她梦里的男子,是否会了解她的心意,还是会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将她带走。
全家人的希望都集中在他这长孙的身上,他知道他别无选择,只能沿着家里为他铺好的道路负重前行。而他又如何忍心,叫她将最宝贵的青春,押在他虚幻缥缈而又遥遥无期的未来上。
她已看惯了尘世诸多的繁华,享受过人间最美的春色,他还能给她什么呢?贫穷的悲哀还是奋斗的疲惫?她本可以轻而易举地触到幸福的顶端。
那日杨昭峰终于微醺,他知道他压抑了太久,只是默默握住他的手掌安抚他,沉默不语。
他怒吼着叫嚣,祝萧筠这个虚伪的小女子,是个十足的笨蛋!她知不知道只要她点头,我就能让她变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
片刻后他安静了下来,满脸受伤无助的表情,兄弟,我错了。她这么聪明,她只是,遇到过更好的人。她才不稀罕,我的钱,我爸妈的地位,我对她的好。她见得多了。一种凉丝丝的感觉让他一震,刘祚知道那是泪水,是他心底最彻骨的绝望。
她只是意外落入凡间的天使,终有一日,还是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与他不再交集。
即使她此刻眷恋着他,他也没有那种底气,问她愿不愿意永远在一起。他们之间,差距如此大,分开是必然的,相聚时偶然的,苦苦痴缠也是没用的。他们,从来没有未来。
她在面前,伸手可触,又遥不可及。
她在梦里,他却清醒。
次日祝萧筠眼神热切地望向身边的刘祚,惊觉他满脸的疲倦和眼中满布的血丝,他只是淡然一笑又转头听讲。她跟身边的欧阳轻声低语:“大班长昨晚没睡好哦。”
她哪里知道,岂止没有睡好,其实彻夜未眠。
欧阳嘈她:“你最近倒是越来越关心刘祚嘛。快跟组织从实招来,尔等是否确有私情?”
“哪有?”她的脸红了一下,心虚地捶了她一拳。
“敢不承认?昨晚寝室没人,你敢说不是跟他出去烛光晚餐了?”
“就一起吃了一顿KFC,还是AA制,哪有烛光啊?”我会告诉你昨夜的烟花确实浪漫撩人吗。祝萧筠狡辩着,却抑制不住脸上浓浓的笑意。
欧阳不再理她,忽然她“呀”了一声,急急推她:“哎呀,你别光顾着傻笑,刚才点名,我好像没听到你的名字。”
真是乐极生悲!
当听到负责老师通知她本期党校她被筛掉后,祝萧筠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实上她并没错,只是票数不及刘祚欧阳,这期党校大三的占了太多名额,大一的她就光荣牺牲了。欧阳在一旁劝着:“老师只是说顺延到下一批,没不让你上党校。你看那边7班的胡娟,比你淡定多了。”
这叫她怎么淡定嘛!整个寒假都在欢喜地盼跟刘祚哥哥一起上党校,彼此有更多的时间黏在一起。而现在,他却要跟她的“情敌”单独朝夕相处,这叫她如何不气得跳脚?更重要的是她的骄傲被彻底无情地打击了,她原以为跟欧阳至少平分秋色,可现在她却只能甘居人后,祝萧筠啊祝萧筠,你的人生怎么会这么凄惨!
想着便愈发伤心,但目光触到那个高大挺拔的侧影,她所有的慌乱和难堪又仿佛一下子被人履平。
讲台上,刘祚还在跟老师争辩着什么……
原来,被心爱的人呵护,是这样的温暖。
她叫住了刘祚,无奈地摊摊手又摇摇头,喃喃地说:“走吧。”
他转身,看到她微张泛红的双眼,深深地凝视,满眼的怜惜。
此时无声胜有声。
也许下一秒,他会奋不顾身地将她拥入怀中细语温存。但老师还未离开,欧阳尚在身侧,他绝望地闭了闭眼,暗自嘲讽。
刘祚,你总是这么冷静地可笑!
想了一夜的问题,答案渐渐清晰。
他始终没有公布他们的关系,祝萧筠不是不在意,但又不断为他开脱:要是别人知道肯定无时无刻不在嘈他们。他又那么忙,肯定会分心的吧。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让别人掺合呢……
终于她找到了解脱的时机。团日活动去佘山,骑车前往不过二十分钟,班上硕果仅存的6个女生决定由男生载。
杨昭峰第一时间找到她,无比自然:“姐,我刚买了新车载你!”
立即心乱如麻,“不用不用!”她挥挥手,飞快地跑开了。
杨昭峰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神马情况?平日这种事不用提就知道是他的美差,他的爱直白热烈,叫人不忍破坏。
祝萧筠贼兮兮地盯着他,讨好地拽拽他的衣袖,绽开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唔,我亲爱的好哥哥,这次去佘山你载我吧!”
刘祚被她盯得晃了神,下意识地“嗯”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欢呼雀跃地消失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眼中深深的惆怅。
出发前一天,祝萧筠再次叮嘱他:“你的老爷车行不行啊?要不用骑我的‘捷安特’?”
他脸色一沉,声音清冷:“不用。”
意识到可能伤到了他的自尊,她赔了个笑脸,悻悻地走了。
她以为他只是觉得骑女生的车丢脸,他们都约定好了呀。但她也是好心啊,她的车是刚入学时新买的中性的黑色赛车,骑上去不知道比他破旧的二手车爽几百倍,也不会让他有骑女式车的尴尬。祝萧筠无法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想展现她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他的脸色总是极为难看,上次在KFC付账时也是这样。
但是,刘祚切切实实地给她上了一课,什么叫,彻骨心寒!
杨昭峰推着一辆崭新的“捷安特”走到她跟前:“姐,上车!试试我的新车,这是它荣幸的处女航!”
祝萧筠今天明显心情大好,笑着推搡:“你小子又腐败了吧?老实交代,这车又牺牲了我几个月生活费啊?”
“嘿嘿,不多,就俩!”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V字形的手势,刚毅自信的脸庞跳跃着阳光,两个深深的酒窝煞是好看。
祝萧筠对他这副自以为倾倒众生的好皮相却不感冒,目光朝他身后的人群里张望。咦,他怎么还不来?良久,她才发现躲在人堆里的刘祚,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冲他挥手。
刘祚其实早就看到了她,还有她身边拉风的赛车。他偷偷打量自己150块淘来的“破铜烂铁”,就想起祝萧筠那辆引以为傲的600多的“捷安特”,竟逐渐与眼前这台闪着炫目光彩的2K多的赛车重叠,哦,一定是那车太过刺眼,他竟然感到有些头痛欲裂。忽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词:阶层。诚然,他的家境谈不上贫困,在内蒙当地也算得上殷实。但自从到了上海这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他18年来的认知就被彻底颠覆了。某天他去问杨昭峰什么是“汤臣一品”,对方以一种看火星人的眼光打量了他半晌,最后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知道他没有恶意,甚至不带嘲讽,但那种笑声竟频频出现在他的梦中,令他心虚抓狂。从此他和度娘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度娘一次次善意地提醒,她在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过去,他从未痴心向往这种不属于他的虚荣浮华,但是,现在的他越来越渴望成功。他把自己搞得很忙碌,他怕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带给她那种她年少时光就享受过的富贵尊荣。然而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身边却是一个耀目的男生。她不爱他,他清楚。那她心底的那个遗憾呢,还有她的南大哥哥,甚至她任意的一个高中同学面前,他都感到深刻的自卑。他们才是属于同样的世界。他没有问过她,就武断地将自己隔离出她的人生,还自以为是地觉得是为她的幸福着想。
他别开了头,不敢看她带着疑惑、失落、愤怒、质问等情绪的眼神,全身的细胞都带着决绝的抗拒。终于,他解脱了。却没感到丝毫的轻松,心里像被压了一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
一路上杨昭峰说着各种笑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原来,那句“不用”,不是不用她的车,而是,不用载她。她甚至都佩服自己,能在这短短几十分钟内整理好纷乱的心绪,若无其事地跟周围的同学谈笑风生。佘山这个小土坡为什么此刻变得如此高峻,她觉得爬了太久的时间,身体疲倦得想要瘫倒在地。
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的事。
如果爱有一见钟情,那么不爱,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失神地被杨昭峰拽上车后,她回忆了一遍他们之间的过往。很短的时间,却是他们的全部。记忆里总是她在Q上等他,她在人群中搜索他的身影,她为他的一举一动甜蜜失落。她会在众人面前甜甜地喊他“哥哥”,娇柔的声音掺杂着天真无邪的孩子气,倒是没什么人怀疑。而冷静理智的刘祚总是笑得云淡风轻,从来只唤她“祝萧筠”,哪怕是他们单独相处。如果没有那些黏腻的聊天记录,没有一张张他发来的照片,没有那夜绚烂的烟花,她会以为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如果是错觉,为什么他的脸上也分明写着难过。如果他真的爱过,又怎么忍心让她落寞。
终是浅喜,未至深爱。割舍,才利落。
他再没有解释,她也不会去探究。也许,在此之前,她已经疲惫。她猜不透刘祚的心思,总觉得自己付出的感情才算深厚。其实她又付出了多少,顾忌着预料之内的结果。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在感情持续升温的时候,才会有炙热的痛感。
也没有多少痛苦吧,两个人都是极好的伪装家,无人洞悉的微妙。再见面时,不带丝毫尴尬地亲切友善依旧。她还会在晚上睡不着时跟他聊天,若有似无地撒着娇,肆无忌惮地开玩笑,仿佛比以前关系更铁了呢。再不用卑微地小心翼翼,再无需纷乱地揣测试探,像情人更像是朋友,终化作亲密无间的兄妹。彼此心里明白,有种东西已悄然远逝。她不再只为和他聊天熬到深夜,她看他的眼神只有一派清明,她再也不会说想念,甚至他开玩笑时都不会。他终成为她众多“哥”中的一个,不再拥有“哥哥”的专属称谓。在删掉他所有痕迹的时候,她没有想到他将她的照片珍藏在某个隐蔽的角落,也未曾注意他看她的眼神时常流露出隐忍。她的眼里,早已没有他。冷静下来,刘祚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男生。优柔寡断的性格,注定给不了她要的强势的温柔。她替自己感到不值,为过去的愚蠢感到羞愧,不带丝毫眷恋地抽身,甚至残忍地为这段感情下结论——寂寞的沉沦!是的,她只是寂寞,需要随便找个人放感情,恰好遇上了刘祚。
爱一个人时,他做什么都好;不爱了,他连呼吸都是错。
渐渐地,她看清楚那个人所有的的缺点,庆幸地深呼一口气。就算她愿变成赵敏,他也不配做无忌。何况,她哪有那样的勇气。
她一直不了解自己,会有那种带着绝望的孤勇执着。在感情的世界,她一直以为自己懦弱逃避。暗恋周芒多年,甚至沉浸另一段感情也未能停止对他的思念,但她从未试图改变些什么。面对刘祚的暧昧不明,她也没有勇气公然独断地揭穿彼此的纠缠。所有的平衡,到了简致清这里,完全轰然倒塌。
她一直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爱周芒多一些,还是简致清。这两个人,都是她未曾得到的美好。如果周芒是最初的爱情幻想,那简致清就是最深的情感创伤。前者旷日持久细水长流,后者刻骨铭心轰轰烈烈。她一生只对简致清表白,却遭到命运无情的嘲弄,她不可能重蹈覆辙。所以,她拥有的只能是遗憾。遗憾周芒永远不知道她的心意,遗憾简致清居然不爱她。他不爱她就罢了,也叫她生不如死,再也没有气力让别人去爱她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简致清给她的震撼更深刻些。他让她脱胎换骨,让她正视自己埋藏于心的情感,给了她爱的启蒙。但是他也折磨她最深,带给她最大的绝望与耻辱。她一直抵制自己把对简致清的情感归结为爱情,爱情应该是甜蜜的,而她只有伤痛。
说不清是因为对刘祚的失望才让她将目光投向简致清,还是因为不可救药地爱上简致清才彻底放下了刘祚,祝萧筠只知道那段空虚的过渡时期,她的心里满满塞满的还是周芒。周芒对她的意义,已不是一个暗恋多年的男生那么简单。他是种信仰般的存在,她从天真到多愁,轻狂到沉默,空虚到拥有,得意到失落,身旁的人事物换了又换,只有他不弃不离地停驻在她心底。她也不敢承认自己对周芒的感情是爱情,因为那太肤浅。
简致清再次出现在她们部门例会,着实引起了一阵骚动。此刻他已以绝对的优势成为下届主席的不二人选。无奈祝萧筠眼拙,还不知死活地问了一句:“那人谁啊?”蓉儿真恨不得当场掐死她。
“你说他该不会是看上我们部长了吧?”胆大包天的祝萧筠开始乱点鸳鸯谱。
“我倒宁愿相信他是冲着你来的。”
“蓉儿,你这是赤裸裸地口是心非!是来找你的吧!”祝萧筠嬉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一边去。”蓉儿又羞又恼,抬头迎面撞上部长凌厉的目光,才拉拉祝萧筠的衣袖示意噤声。
秘书处长也好不纳闷,她看简致清望祝萧筠的眼神,分明是坦荡自然。但秘书处那么多人,为何偏偏……
不幸被蓉儿言中地,会后祝萧筠被单独留了下来。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五四青年节也是需要开晚会庆祝的。大家都想太多了,简致清不过是爱惜其才华,想请她写一个学生运动的舞台剧剧本。
尽管祝萧筠对自己的文笔颇为自信,但编剧这活儿绝对是赶鸭子上架。那些日子里寝室的女人们惊讶的发现,祝萧筠的品味大逆转,不厌其烦地看着一贯鄙夷的年代戏。她们只道是为未来大BOSS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未察觉她内心异样的震颤。
那日简致清地给她一张便笺后便离开了,他总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无暇顾及身后的小姑娘瞬间屏住了呼吸。那张便笺在她指间不断摩挲,边角都蹭出了毛刺。不能说那一刻她已深陷情劫,但至少她此生再也不会忘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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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致清
是他!竟然是他!她憧憬许久猜了又猜的漫画男子!寥寥数字,她就如此肯定。如果他能看到她的笔迹,是否也会流露出同样的讶异,怎么这个小姑娘的字体与他的何其相似。祝萧筠如获至宝,将那张便笺小心地封塑起来,时不时地取出来端详描摹。简、致、清,这三个字,骨架均匀,意味隽永,真是难得的好名字。谁都不知道,她写得最漂亮的三个汉字,并不是“祝萧筠”,而是“简致清”。在那些思念煎熬的日日夜夜,她总会在纸上练习着他的名字,直至将整张填满再用火烧掉。最终,那三个字已能够以假乱真,从她的笔触一直刻向她内心的最深处。
然而最初,只是一种崇拜、仰慕和向往的情绪,在她全身蔓延开来。少女情怀极重的她,怎么敢相信,只有电影里能够出现的桥段,会如此真切地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认定这是缘分赐予她的礼物。简致清对她而言,不再是一个丢到人群中都找不到的大众脸,不再仅仅是一个同系学长,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学生会高层。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真实可触的男生。他对人对己要求甚严,却又平易近人叫人安心。他会对她的任何不理解循循善诱,尽管有时她的困惑是装出来的。他会在她糟糕凌乱的初稿面前微皱眉头,下一秒又很快地给出中肯的修改意见。他也会在她一次次趋于完美的作品面前露出赞许的微笑,甚至在众人面前开着令她娇羞嗔怒的玩笑。那时候他们结识才不过一个月,但配合得已然天衣无缝。她喜欢在他身旁工作,看他专注凝神的表情,看他不苟言笑的神态,看他同团委老师叫板时的激扬,看他被无数崇拜眼神包围而毫不在意的淡然。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会产生办公室恋情,因为她为之深深吸引的,正是他认真工作时的性感迷人。如果没有那段与他共事的时光,那她也许还不会陷得那么深重。
那时候安琪问她,你到底爱他什么。
她说,他的字极好看。
那李誊之的字也很好看,你怎么不喜欢他。
也许是因为我们合作过一段。
哦,亲爱的,别闹了,跟你朝夕相处工作学习过的男生多不胜数,怎么偏偏是他。
她默然,半晌给不出答案。
也许不是任何理由,只因为是他,所以她才会爱。
很长的时间,她都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情,仍然天真地以为他只是比一般同学特别一些。那天微积分课上收到他的短信,叫她给舞台剧取个名字,不失大气又要文采斐然。她失笑,这个家伙好像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也把别人想象得同他一样是工作狂。她不想理会,脑海里却忍不住翻腾着一个个名字。十分钟后,是他催促的短信。
她气恼,我在上微积分!
我在上专业课。简致清式的冷幽默,好吧,她投降。
她说,《夜芒》——黑夜中一道划破阴霾的光芒。她懂自己在想什么,仿佛赌气似的要气气他,可是他怎么会明白她的心思,就算他知道,也未必气得着他。他又不在乎她爱谁。
他没有异议。虽然谈不上喜欢,但这些日子的接触让他更加欣赏她的才华,不可否认地,他很信任她。对简致清而言,祝萧筠是个很得力的助手,是个聪颖灵秀的小姑娘,是个招人疼爱的小妹妹。仅此而已,他可不会对一个孩子产生什么特别的兴趣,他又没有恋童癖。祝萧筠智商很高,但更多的举止昭示了她只是个孩子。她生活上迷迷糊糊,工作学习又喜欢拖沓,还偏偏不会察言观色,总是处理不好人际关系。跟她在一起的话,自己肯定会被累死。简致清突然被自己的这一认知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想法,一定是最近跟她接触太频繁,是异性间的自然吸引,是的,一定是这样。他敛了敛心神,继续思考着晚会的流程。
欧阳冲进寝室,笑容灿若桃花:“你们知道我家娘子写的舞台剧叫什么啊?”
“《夜芒》!哈哈!”小玉一副“你OUT了”的表情,然后止不住的狂笑。
祝萧筠一脸无辜:“有那么好笑吗?”
“那个‘芒’字亮了!哈哈!你太可笑了!”小玉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晚上我们跟男生约好了去滑冰的,要迟到了。”朵儿永远那么善解人意,但下一句又暗戳爆点,“刘祚今天怎么不去啊?”
“他升官儿之后就更忙了,估计又去找他‘偶像’取经了。”欧阳轻笑,“他啊,现在视简致清为偶像,不过两人倒是蛮像的。”
祝萧筠缩瑟了一下,面上倒是波澜不惊。
滑冰馆里没什么人,几乎成了6班的包场。祝萧筠有从小滑旱冰的基础,适应起来倒非难事,几个口出狂言的男生却频频失足。她看前面的人是杨昭峰,也没多想,就走过去伸手扶他起来。杨昭峰满脸的惊喜,连忙站稳身形,感受到她的抽离,又反手将她的手握紧。她盯着他看了半天,只见他一脸的倔强,双颊微微涨红直达耳根,很是紧张地看向远处,像是一个生怕被抢走糖果的孩子。她又挣扎了一下,感觉被握的力道又增大了一分,便不再计较。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被男生牵手,虽然隔着薄薄的手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既然无法抗争,不如好好享受。她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小言里所谓电流击穿全身感觉的描写,然而现实是如此残酷。她可以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灼热,甚至还有他细密的汗珠。但她太平静了,心里不带一丝杂念,就连起码的生理反应都没有,仿若不是一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青春少女。她就像牵着亲生弟弟的手一样,如果真的要描述这种感受,那只能归结为,呃,左手牵右手。她想爱情真是很奇妙的东西。过去只要一想起周芒,她都会脸红心跳不止。昨天简致清只看了她一眼,她就全身微颤。现在另一个男生就站在身侧,彼此肌肤相亲,而她却能淡定自然至此。对杨昭峰,她叹了口气,唯有辜负了。
整个晚上,他们就这样,十指紧扣,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