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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第63章 水拂烟(三) ...
十五这日,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皎如银盆,璨如玉盘,拂烟小心翼翼地背着包袱,避开了所有人耳目来到了南溪旁的一颗大树下,她在那里等了三天。
等来的却不是穆桓伊,而是王路。
第三天,雨下的很大,她蹲着身子抱着自己,衣服全都湿透,只是不愿离去。
她杀了那个人。
在被压在身下拼命抵抗没有用处后,摸到了旁边的一块硬石子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慌乱的不知所措,但还是一点一点地,将尸体推进了南溪里,当水花四溅时,没有人分得清是雨水还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拂烟突然就想到了蔷薇花开的时候,月光皎洁如银,满树繁花下,他执着她的手,笑容清俊而淡雅,他说:“烟儿啊,直到今日,我还能想起当时自己被迷地愣头愣脑的样子来,大约你不会知道那时的你有多美。”
她突然就哭了,在满天大雨下,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抱住自己,哭地像个孩子似的,只是雨声那么大,不会有人听得见。
冒着大雨,拂烟连夜赶出了村里。
她记不清路上她到底跌了多少跤,她记不清手指上的血是何时被雨水冲刷而去的,她也记不清自己是何时晕倒在路旁的。
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脑袋疼的厉害,眼睛模糊一片,看不太清东西。
然后,她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姑娘,你醒了。”
含着一丝笑,像是十分欣慰。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但是脑袋依旧很疼,脸色依旧很苍白,然后她看见一个异常清俊的男子正坐在床边暖暖笑意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很瘦弱的男人,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但是嘴角的笑容却很暖,他看她睁开眼睛,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一阵瑟缩,他一愣,随即又不理会地覆盖在她额头上,道:“我是大夫,你大可不必这样防范。”笑了笑,又接着道:“还好,你的烧都退了,不然恐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说着,站起身,摇了摇头:“炉子上的药大约是要熬好了,我这就给你端来。”
“等等!”
她蓦然开口,声音却是嘶哑难听的。
“怎么了?”他回望她,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支撑着起来,看了看周围,朴素干净整洁的房间,一如那人身上清雅的气息,她问:“这里是哪里?还有,你是谁?”
他笑了笑:“这里是凤阳城的一家小医馆,至于我,你可以叫我风染。”
“风染?”她喃喃重复:“我为什么.......”
“这些待会再解释,现在你还是先吃药的好,不然你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会保不住。”他打断她的话。
“孩子?”她瞪大眼睛看他。
他微微挑眉,有一丝讶异:“你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吗?”
她愕然愣住,就那样呆看着他,良久良久。
拂烟怀了孕,且还是穆桓伊的孩子,但是如今的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因为她已经找不到了孩子的爹。
救她的人,那个叫风染的男子,便是这家名叫“济世堂”医馆的大夫,之所以会做大夫,并不是因为兴趣或者爱好,只是因为久病成医的缘故。
风染患了严重的弱质症,从娘胎里出来便孱弱的身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靠着药剂维持,尽管他悉心研究医术药理,但却不能治好自己的病,仍旧不时咳血犯病。
救了拂烟,是个意外,那日那样大的雨他本不该出去的,却因为上山采药的药童久久不归,心里着急,便雇了几个人陪他一起出了城。
然后,他看见那个倒在路中间,满身泥泞狼狈的女子,本着不能见死不救的心理,他救了她,很意外的,是个异常美丽的女子。
风染不会过问她来自哪里,也不追问她将要去何处,他本来孑然一身,如今多了一个人,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拂烟想要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以后了,这时候的她身子才渐渐好了一些,至少已能够下地行走了。
天更冷了,在屋里也能感受北风咆哮的凌厉,这间屋子很小,不华丽,也不张扬,但是能够给人奇异的温暖。
有那么一瞬间,拂烟是有些不舍的,可是她不得不离开,因为她觉得穆桓伊一定还在哪个地方等着她,她想找到她,然后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他们有孩子了呢,真好,是她和他的孩子呢......
她这样想着,走出房门的时候,却正好看见风染背着手站在房檐下,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便露出一丝笑容,回头看向她,却在看到她身上的装备时,眉间不自觉地一挑:“你这是?”
拂烟上前一步,勾起一个浅薄的笑容,如她的名字,烟雾般的一个笑容,溶溶荡荡的像是院子里还没有散去的薄雾。
“风大夫,你来的正好,我正打算有事和你说呢,”她抿了抿唇,抬头看他,“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了风大夫的悉心照料,拂烟才能好的如此之快,但是多日的打搅已经让我内心难安,如今,身体好了拂烟也该告辞了。”
他笑容不变,却是在眼梢处微微的凝滞:“身体好了,所以你想离开了?”
她点点头,口气里带了一丝惆怅:“我总不能永远叨扰大夫您吧。你救了我已经是大恩大德,怎么还能再继续麻烦呢?至于您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会铭记在心,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好好报答的。”
“报答吗?”他不明所以的笑,转了眼睛看院里朦胧的白雾,隐约有清冽的香味,那是叶子落在地上,慢慢腐烂后靡散出的异样味道,风染觉得冬天应该不远了,但是他不想理会。
他拢了拢衣袖,回头看她:“你想走,可是这半月为了你我可花了不少的药钱呢,就算想走,也要先算清这笔账再走,你说呢?”
他温雅的笑,她错愕地抬眼,有一丝不知所措:“我没想过不付药钱,我,我以后会慢慢还你的......”
说着,头却渐渐低了下来,手指不知觉地牵扯着,眉也深深地皱紧。
她没想到,风染会开口问她要这些,在潜意识里,或许是因为风染脸上的笑容太过温暖亲切,她竟然将这些世俗的东西都忽略掉了。
“以后慢慢还呀,”他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可是以后找不到你怎么办?”
她慌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他叹了口气,望了望天空:“说来说去,你都是要走,对吗?”
拂烟低下了头,声音细小如蚊蚋:“我,我会还给你,只要我找到那个人,我就会出去好好地找一份活计,然后慢慢地赚钱,都还给你。”
“呵,”他轻笑,却拽住了她的手臂,“想法是挺好的,可是现在你出去的话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拂烟瞪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他。
风染的眼睛眯了眯,看了看她,又好似没有在看她,只淡了笑容,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在南溪中发现了一具男尸,如今官府正在巡查凶手,而刚好蔷薇村有个姓水的女子失踪不见,于是这女子便有了畏罪潜逃的嫌疑,我想那个人应该不是拂烟才对,你说呢,拂烟?”
拂烟的脸遽然变得惨白,有一丝惊惶袭击了她,她缩起眼睛,不由自主地发颤:“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想过要杀他,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只是,我只是.......”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看到了那可怕的那一幕,不由自主地抱紧身子,仿佛能够驱退寒冷。
“我一直都觉得那个人不会是拂烟,可是我觉得并不代表着所有人都这样觉得,所以,拂烟,现在你还不能走。我风染救过的人,不想有一天听到被砍头的消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风染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特别的变化,也许还要更暖一些,或许还有淡淡的怜惜,但是他们都未察觉到。
她仍旧觳觫着,眼泪却不由自主落了下来,睁着水清的眼眸看他,有着一种害怕和小心翼翼:“可是,可是我怕以后还不起那许多的债。”
他笑笑,擦干她的眼泪:“我要的报酬很简单,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了,直到.......我不在这世间为止.......”
拂烟留了下来,她常常抱着自己发抖,在每个漆黑的夜晚,一次次的梦到那个雨夜,然后不由自主的害怕,她甚至觉得愧疚,甚至梦到那个人回来掐着她的脖子,说要报仇。
她能经常看到风染,依旧暖暖的笑容,眼睛里却好似什么也空白,淡的犹如天空中灰白色的云。和穆桓伊不一样,风染是不爱说话的人,替人看病,写药方,天晴的时候晒晒草药,清清淡淡的模样,总是给拂烟一种很遥远的感觉。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很温暖,拂烟喜欢看他笑着的模样,这样似乎心口也不那么冷了。
她也越加沉默了,常常望着窗外,望着那小小的院落,闻着淡淡的药香,这样便过了一天。
她想找个人,她想找到那个许她一生一世誓言的人,可是她找不到。
她和风染说:“我想找个人,他的名字叫穆桓伊,他长的很英俊,他是我的丈夫。”
可是,风染摇摇头,表示不曾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拂烟问过他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同一种结局,她的心渐渐冷却,眼神空洞而无神。但是肚子里那个生命却异常顽强地慢慢长大,有时候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奇异的温暖却又害怕。
风染的爹娘早年去世,如今他只有这么一个人,一家医馆,一个拂烟,陪着也许也不那么寂寞了。
街坊领居都以为拂烟是他的妻子,他笑笑,也不否认,每每携着拂烟去街上逛一逛,给她挑些好看的衣服首饰。这时候的拂烟总是淡淡的,眼神也凉凉的,仿佛一个没有魂魄的布偶,但是他也不在意,仍旧微笑看她。
第二年春天,二月的时候,拂烟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人了,她行动十分不便,往往只是呆坐在一旁,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皱眉却又微笑,她还记得,她要找一个人。
那时的梨花开的很洁白,很淡雅,也很精致,一如风染嘴边的笑容从来没有卸下来过。
终于有一天,她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明是莫不相识的人,为什么风染要对她这么好,收留她,供她吃穿,还任由她这样什么也不做。
他笑了笑,看了看天空蔚蓝的颜色,说:“我不是对你好,我只是希望自己最后离去的时候不是一个人罢了。你明白吗?”
他笑容淡淡地看她,那张异常孱弱的脸孔淡雅的伤。
她倒退了一步,喉咙有些哽塞,是因为早就料到自己会命不久矣,才会这样吗?
风染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宿命,他想要的不是爱情,也不是永久,只是希望临死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陪着。
据说,这样死去的人,来世才不会孤独。
然后,拂烟出现了,理所当然地他选择了她,无关风月,只是一个陪伴罢了。
半晌,她才咬了咬唇回道:“我会陪着你!”
于是他便缓缓地笑了,苍白的脸上竟也会有一抹云蒸霞蔚的嫣然,依旧如此清俊。
四月,又是蔷薇开满山的时候,但是济世堂里看不到蔷薇的影子,她能闻到的是一阵阵的药香,还有阵阵刺鼻的血腥味。
“咳咳......”剧烈的咳嗽,白皙的手帕上染了鲜艳的红,风染的眼慢慢眯了起来,笑着却又落寞着。
拂烟坐在床榻上,手指揪着桃花绸的被子,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突然有些害怕,是不是眼前这个人也会突然不见,离去,然后只剩她一个人。
“看来,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呢。”他吐了口气,笑着将那张染血的丝帕塞进了衣袖。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避讳什么,不管是病还是其他,总是大大方方的从不掩饰,或许正如他所说的,他要的不过是一个陪伴。
“风染,”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恩?”他侧目看她。
“我曾经说过,要找一个人.......”
“恩。”
“他名叫穆桓伊,是我的丈夫。”
“恩。”
“你叫我陪着你,我答应了,那么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她突然抬头,眼光朦胧如水地看他:“答应我,在我找到那个人之前,一直陪着我,不要离开我,也不要轻易地去了我找不到的地方,可以吗?”
他看着她很久没有说话,笑容苍白的,眼睛半垂着,很久很久,才低声答了一句:“好。”
她松了一口气,握紧的手指慢慢放开,他答应了,那么至少不会就这样离开吧.......
拂烟生产那一日,风染的心乱了。
听到屋子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第一次有了一些怨气,那个被她心心念念惦念着的男人,也是害她如今如此惨淡模样的男人,怎么有资格让拂烟替他生孩子呢?
他的手指不知觉地攥起,第一次心里不平静。
从小因为这病,便被告知不能喜,不能怒,要做的只是平静再平静,否则这孱弱的身体便迅速崩溃衰弱。
如今,又一次应验了师傅当年的话,心乱了,血沫涌起到唇角,强烈的咳意却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来,风染捂着自己的嘴巴,任由血一滴滴从指尖漫溢出来,滴落到地上,却在听到房间里婴儿豪亮的哭声时,缓缓地笑了。
“生了,生了,是位小姐呢!”接生婆报喜地声音传来,房门被打开:“恭喜这位公子,贺喜这位公子,夫人替您生了个小小姐呢!看看这眉眼,长的多俊呢,长大以后定是一个大美人儿!”
他擦干净嘴角的血沫,从接生的人手里接过孩子,淡淡一笑:“是个女孩儿么?”
“是啊,多俊的女孩啊,公子大喜大喜呢!”
不理会接生婆奉承的话,风染看了看将要拂晓的天色,眼睛有一丝迷惘,半晌才道:“正好天也快亮了,‘晓色云开’这孩子便叫晓晓吧,意喻希望来临,拂烟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喃喃地,看着快要泛白的幕蓝色天宇,有一瞬间,风染似乎觉得自己是快乐的,是二十多年来从未体会过的一种对于新生命来临的快乐,这种快乐本身已经压制了死亡所带来的威胁,也让他有短暂可以喘息的机会。
“风大夫,风大夫!”医馆小童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你快去看看吧,有个人,有个人,他好像快死了........”
风染赶到前堂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全身湿淋淋的男人,额角还冒着汩汩的鲜血,湿的透亮的头发不住地滴着水,将茶色的地板都侵湿了一片。他紧闭着双眼,躺在担架上,原本锦绣的衣服也已凌乱不堪,只留的苍白无力的嘴唇却还一直开阖喃语着:“烟儿,烟儿.......”
“大夫,大夫,你快来救救我家少爷吧。他刚才落了水,额头还被石子磕破了,您快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小厮焦急地对风染说着,在原地不住跳脚,又惊又恐的模样:“怎么会这样?都是少爷非得去找那什么烟儿,才害得自己成这副模样了,惨了惨了,这样回去老爷非打死我不可啊!”
风染却似乎并没有听到那小厮的埋怨,只是眼睛微微低垂,一拂衣袖,语气冷淡道:“将这人抬走吧,今日我不做行医!”
小厮蓦地瞪圆了双眼,:“你不是大夫吗?你怎么能不救人呢?你知道躺这里的人是谁吗?他可是穆老爷的独生子穆少爷,若不是因为你这医馆离梨江河近,你以为我们会来你这破医馆?你,你居然还说不救,你到底是不是大夫啊?”
风染只是眼神平淡地看着担架上的人,脸孔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没有笑容也没有别的表情,淡的就好像白色的梨花,沉波的水,涟漪不起。
隔了半晌,才手指一指,嘴角勾了一抹近似嘲讽的笑容:“我是大夫,我谁都救,可唯独他,我不想救!”
他语气平稳,似没有半分不妥,说出的话语却让人大惊失色,小厮横眉怒目地站起:“你这人是吃了天大的豹子胆么?既然知道他是穆家的少爷竟然还见死不救,你这个穷酸大夫就不怕我们老爷拆了你这家医馆吗?”
旁边一位老者看不过去,劝道:“这位小哥消消火气,风大夫一直温文尔雅,菩萨心肠,素以救济世人为本,又怎会见死不救呢?想必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这人分明就是存心和我们家少爷过不去,凭什么谁都能救就是不救我家少爷?”
“这......”老者一时哑口无言,只得又看向风染,“风大夫......”
“没什么好说的,不想救就是不想救,你将他抬去别处吧。”风染的眼神依旧什么淡漠,这样无谓的表情看的对面的小厮几乎就想上前给他一拳。
“好,好,够胆!居然敢招惹穆家的人,你给我等着,等着!”小厮咬牙切齿地说了一番话,便招呼了几个人想要将他的少爷抬走。
“慢着!”却在这时候风染出声制止了他。
“你又想干什么?”小厮怒目切齿地看他。
风染却仿佛没看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药丸来,上前却被人制止:“你想做什么?”
风染的眼睛淡淡一斜:“如果不想明天就为你家少爷准备棺材的话,你还是让开的好。”
小厮迟疑了一番,终还是让开了。
药丸滑入晕迷的男人嘴里,他依旧还在呼叫着什么,那声音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可是风染还是听见了,就好像从一开始就听见了,清清楚楚地映在脑海里,不是因为他的耳朵有多好,只是因为那个名字比较特别,他叫她“烟儿”这是风染从来没有叫过的名字,他叫她“拂烟。”或者很少叫她的名字。
药丸滑入口中,不到片刻那人便深深睡去,也再听不到呢喃声,风染觉得似乎现在才清净了,那个亲昵的名字和称呼他真是半分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即使这个人或许便是拂烟心心念念的男人......
“好了,你们将他抬走吧。”
“你不是说你不救我家少爷吗?”小厮狐疑地看着他。
风染笑了笑:“我并没有救他,只是不想人还没抬出我的医馆就已经死了。如果你现在还不赶紧去请别的大夫,那么或许不久穆府就该准备一场丧事了!”
他忽的抬眸,眼里闪过一抹犀利。
小厮悚然一惊,后怕和担忧一齐涌入眼里,再来不及说什么,忙督促着人手抬着男人离去。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拂烟心心念念要找的穆桓伊!
可是风染没有救他,或者说他也并不打算告诉拂烟,心里闪过的闷痛将他囿困起来,强烈的咳意似乎又在这瞬间泛滥,洁白的手帕染上血渍,他的笑容却缓缓勾起,只有那眼神清迷幽岚般,泛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苦楚。
“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啊,可是拂烟,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到最后,所以我不能放你走,对不起.........”
“风大夫,不好了不好了,水小姐她........”
一声惊诧着急的声音传来。
风染的眼睛蓦然睁开:“拂烟她怎么了?”
赶来报告的小童似乎也被他这一瞬间的凌厉所吓倒,缓了好久才结巴道:“水小姐她,她........”
还没说完却见风染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济世堂里的小童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都被吓的呆愣了。
风染刚刚冲进院子,就看见明明刚生产完虚弱的不行的拂烟却不顾接生婆的劝阻执意要到前厅来:“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听到伊大哥的声音了,我听到他叫我烟儿了,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夫人,夫人你别这样啊!哎哟,我的姑奶奶,刚刚生产完的人怎么能下床呢?还有这院子里这么冷,着凉了可怎么办呢!”接生婆担忧地看着她。
可是她却浑然不觉,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闪着一丝希冀的光芒,声音却是破碎难听的,她已经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了,步子还是蹒跚的,跌,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却还是执着地往前。
看着这样的拂烟,风染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心间涌过的是一丝苍凉和迷惘,或许他做错了?
由于剧烈的奔跑,吼间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腥甜,却被他狠狠地压制住,手指扶着廊柱,半晌,抬头,暖暖地笑容,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
接生婆一看到风染就好像看到天上掉下来的救星:“您家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好好地待在房里却突然不管不顾地就要出来,说是听到有谁在叫她,这不,连孩子也不顾了吗?风大夫您来了就好了,老身正不知道怎么办呢!”
风染微微一笑,从她手里将拂烟接过,抱在怀里:“无事,这里有我,你下去,银两自会有小厮给你送去。”
接生婆瞬间乐开了花,捂着嘴:“风大夫还是这么客气,都是熟人,谁还提那银子呢!上回我家的跌断了腿,还不是您给治好的,我哪还能收您的银子呢?”
“这是应该的,”风染淡淡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待得所有人都走光了,风染看着躺着他怀里却还喃喃地叫着“伊大哥”的女子不禁想起刚才那生命垂危却还一直叫着“烟儿”的男子,不自觉地便是一叹气。
“拂烟,”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轻轻的声音听不起起伏,却让她蓦然安静了下来。
他凑到她耳边:“你答应过要陪我到最后的,你可不能忘记啊.......”
拂烟呆愣愣地转头看他,似乎此刻才看清面前人的容貌,却还是扬着一张惨白的小脸,不放弃地对他说:“可是风染,我刚才好像听到桓伊的声音了,我听到他在叫我,他........”
“嘘!”他手指轻轻比划到她唇边,勾起一抹淡暖的笑容来,头离她很近,声音却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莫要吓到了孩子,拂烟。”
他声音轻柔似带了蛊惑的魅力,她安静下来,眼神带了一丝迷茫,却还低喃着:“可是我明明听到......”
“你听错了,外面来的只是一个寻常老人罢了,”他微微一笑,带着她进了房间。
却又在要跨进门槛的时候停了下来,低头,扬起极深邃的眼:“人不能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呀,拂烟你要记得,你说过陪我到最后的。”
细腻却感伤的语调,明明如此平静为何却偏生有着一种令人流泪的冲动?拂烟闻道了血的味道,近在咫尺,甜腻地滚在咽喉,快要侵冷了她的心,她所有的冲动和疯狂在此这一刻都全部停止。
是的,她记起,她说过,她要陪风染到最后的,她不能食言。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所有的无私只是做给旁人看的,倘若遇到了那一抹温暖,在寂寂寒冷中,又有谁能够放手呢?
然而风染的阻止,终归没能挣脱命运的枷锁,拂烟终归还是会与穆桓伊相遇的,这本就是她的劫难,在所难逃。
为什么我会写这么多,为什么,为什么??面壁思过中~m(_ 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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