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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四章 ...
袁思懿坐在彩舆内,听着车外礼乐震天,锣鼓喧嚣,人声鼎沸。
这是在从大街上穿行而过。
也许是声音太吵人,她觉得眼睛发花视线模糊,耳朵隐隐作痛,额上也涔涔渗出汗水。
奇了怪了。袁思懿想,当年初见顾西江时,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那个时候,她是去侍寝的。
大元对妃嫔的限制非常严格,几乎达到了苛刻的地步。诸如皇帝召幸嫔妃,须得在交泰殿侧殿进行,严禁皇帝亲临妃位以下的后宫女子寝宫。
当时袁思懿已经是懿妃,按理说,如果皇帝愿意,完全可以前去袁思懿的宫中。但袁思懿没有得到这份眷顾,当时的她,没有这种资格。
交泰殿几乎就是袁思懿的噩梦。她在当懿妃的那五六年里,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召幸。无宠的高位嫔妃固然不好做,但一想到皇帝在那里干过什么事儿,袁思懿就会觉得犯恶心,觉得想要呕吐。无关位份高低,她跟那些女人没有区别,为了表面上的尊严,地位,和生存权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就罢了,还要忍受着睡在皇帝和别的女人交欢过的床上,向一个无视她的男人厚颜无耻地舔着脚趾摇尾乞怜,这简直是从前在闺阁中的她,所无法想象的事实。
所以可想而知,袁思懿跟顾西江的第一次见面,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袁思懿不是没有想过要柔婉一些。可是就那时的那种状况而言,她能僵硬着脸,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注意那张床,完成这一晚的侍寝任务,就已经很不错了。
更不用说顾西江当时恍若在招妓一样冷淡玩味的态度。即使袁思懿经过了储秀宫一年多的调,教,也无法掩饰由于皇帝完全把她当成玩物宠侍之流轻视,而产生的挫败和不平。
最关键的问题还不在这里。天真纯净的深闺少女不会知道旁人的折辱蔑视是什么滋味,而历经风尘的娼妓一流早就习惯满身泥污地被人口诛笔伐,碾压鞋底一遍一遍踩。前者因无知而无觉,后者因麻木而无感。
但后宫的妃嫔呢?袁思懿呢?
一边身处皇宫养尊处优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一边每每被人把尊严从金缕外衣上剥下来撕得粉碎,这种不上不下,两极分化的待遇,谁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适应吧?
结果就不用说了。一开始浅浅的紧张感,到最后完完全全被身体的剧痛和对恶劣皇帝本人的诸多坏印象所代替。从那之后,袁思懿就尽量让自己做个隐形人,躲皇帝躲得老远。有宁远侯府在,她不担心自己会因为无宠而倒霉到什么境界。而一个总喜欢折磨人,还时不时刁难两下的皇帝,她还是不要太期待的好。
可是现在呢?
袁思懿跟着彩舆,随波逐流地晃动着身体。
现在,她不再是嫔妃,而是太子妃。将来,还会是皇后。
顾西江发怒离开的那一刹那,她也震惊过,愤怒过。
但是震惊过后就是心虚,愤怒过后就是恐慌。
袁思懿明白自己为什么心虚。顾西江不是在开玩笑,他当众说出的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还曾经被袁思宁在妹妹面前调笑过。如今不知道多少女人羡慕她的境地,为了这句话,也许会更羡慕她,羡慕的要死。
可是被人羡慕,不代表她就要全盘接受。她不愿就此投降,不代表她就不会心虚。
让她难过的,并不是这些,却恰恰,是因此产生的恐慌。
每当回忆起顾西江拂袖而去的背影,袁思懿就止不住地一阵心悸,并为这心悸更加痛苦。她知道顾西江不会因此而取消婚礼,但是她更知道失去顾西江的信赖宠爱,未来在后宫中她仍将变得举步维艰,就好像上辈子一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不,不全是为了这个理由。
没得到的时候,静守清心寡欲并不难。得到之后再硬生生撕裂剥夺,这才是真的惨无人道。
她在恐慌于失宠的日子。这就表示,她仍然要想尽办法讨好顾西江。
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去刻意地,虚伪地去讨好那个人,袁思懿心里却又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难过得不能自已。
以前是不屑与厌恶。
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被人扶着下了彩舆,一路款款行来。
袁思懿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自己的左手被人握住。
那种熟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僵。
那只手触及她手心里湿漉漉的汗水,顿了顿,然后轻轻地握了握。
袁思懿眼前终于清晰起来。
她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左边的人。
顾西江面上神色淡定如常,看不出喜悦或者冷漠。
袁思懿又垂下头。
顾西江牵着她,一步步踏上奉先殿的台阶。
新出炉的太子夫妇入奉先殿侧殿,更换衮冕与礼服,略作梳洗,整理凌乱的仪表。
两边各自打理完毕,顾西江与袁思懿分别被宫人簇拥着,走到了侧殿门口。
顾西江突然停住,伸出手,拉住了袁思懿翟衣的袖子。
袁思懿正处在恍惚间。顾西江这么一动作,她也停住脚步,茫然懵懂地看着他。
顾西江叹了口气。
他不顾身后众多宫人在场,轻轻抚上袁思懿的脸。
“长话短说。”他说道,“送到宁远侯府的那对大雁,你看到了吗?”
袁思懿呆愣愣,点头。
“那是孤亲手猎的。”顾西江露出了自那日冷战以来,袁思懿所见到的他的第一个笑容。
他仿佛邀功撒娇一般道:“孤找那样一对儿,一公一母还要肢体完好无损膘肥肉厚的大雁,可真心不容易。”
袁思懿的瞳孔,霎那间收缩成针尖大小,连呼吸都屏住。
顾西江凝视着她的眼神:“所以,别再乱想了。无论想什么,都不可以,知不知道?”
袁思懿仍然如泥雕木塑一般呆立。
顾西江却不管。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等着袁思懿的回答。
不管吉时就要耽误了,也不管身后那些宫人脸色如何焦急。
有那么一会儿,袁思懿的嘴唇颤抖着,就仿佛想要说什么。
却始终开不了口。
半晌。
连顾西江都开始渐渐拧眉。
袁思懿微微启唇,未及出声,却先落了泪两行。
两边女官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要帮太子妃补妆,被顾西江抬手阻止。
皇太子举起衮衣的袖子,轻轻沾拭着,那从厚厚铅华之上,盈盈滚落的晶亮水珠。
他再次叹了口气:“走了,笨丫头。”
在奉先殿谒庙礼之后,太子夫妇回到东宫,直接入了正堂乐寿堂,也就是顾西江如今起居的地方。
满眼都是铺天盖地一片艳丽的正红。
袁思懿被女官搀扶着,坐在红缎铺设的床上。床前悬挂百子帐,床头大红的床幔绣着金灿灿的龙凤双喜,就连锦被也是百子千孙图案,嬉笑怒骂神态各异的小孩子跃然于大红锦缎之上,叫人见了忍不住心生喜爱,继而脸色涨红。
但此刻袁思懿满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头。
就连合卺礼开始,女官唱祝词撒红枣桂圆花生等物时,她也是反应机械迟钝,时不时还要女官提醒一下,才没有出错。
旁人大概都会以为,太子妃这是因为太过紧张羞涩而失常了。顾西江倒是心里清清楚楚,他从头到尾都在盯着她不放,但他没有惊动她,他不会中断她的思考,他们之间的事情就像一个死结,而这个结,总有一天需要解开。
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
女官奉上酒水满溢的双卺于太子夫妇面前,顾西江伸手接过其中浮雕祥云腾龙的一个。
袁思懿也慢慢地捧起九尾凤纹白玉卺,晃晃悠悠几乎把酒洒出来,看得顾西江在心里直叹气。
他微一阖眼,仰头,正要一口气饮尽。
人群后面突然冲出一阵风——
“小姐停下——!”
所有人都呆在当场。
旁人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身水红色女官宫装的雪梨挤开了面前十数个宫人,抢到袁思懿面前,一把夺过了白玉卺!
散发清冽气息的醇酒摇晃飞溅,撒了满地。
众目睽睽之下,雪梨对着白玉卺里的酒闻了闻,皱眉,然后伸出手指,在白玉卺内壁上,用力一揩,放在对光的地方,仔细端详闻嗅。
“这是在做什么?!”慈宁宫派来的领头女官未及反应便厉声呵斥,“搅乱合卺礼乃是大罪!还不把人拉下去!”
“谁敢!”雪梨顾不上装模作样,声音比慈宁宫女官还尖利,“出了差错,谁能负责?!”
殿中一片死寂。
人人的面色都变了。双双眼睛,都集中到了雪梨手里的白玉卺上。
顾西江皱了皱眉,目光无喜无怒扫了一眼凤纹白玉卺,正要说话。
“先等等。”
太子妃略略抬起头,九龙四凤冠上,金龙衔着的珠玉垂串摇摇晃晃,微微闪烁光芒。
“雪梨?”袁思懿以目示意雪梨。
雪梨大概已经有数,转脸劈头就问端本宫女官:“可有备用器具?”
“这——”
端本宫女官也不是傻子,对方一言一行,无一不是在说,白玉卺有问题!
……可这怎么可能?
太子大婚,国之重典,所用的器具,都要经过层层洗涤摆放查验报备,怎么会……
也不是不可能。
端本宫女官脑子里划过一个可能性,背上顿时凉浸浸一片。
雪梨面色严峻黑沉,只讲了一句之后就继续盯着凤卺左看右看。
端本宫女官看了看旁边同僚,有些个犹疑。
她本也不敢就此轻信这个面孔陌生的宫女。可是,在这种大礼上擅闯进来,太子妃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连半点质疑都没有,任由对方发话指挥。很显然,对方是太子妃的近人,而且深得主子的信任。身为一国太子妃,总不可能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而是任由属下的大丫头做什么不靠谱的事情,搅乱一生只有一次的合卺礼吧?
退一千步一万步讲,就算对方真的只是草木皆兵了。可是,谁又敢用脑袋保证,这对白玉卺,真的没有一丝一毫异样?
太子妃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他们就等着殉葬吧。
端本宫女官额角渗汗,抬头看向太子和太子妃,想请两位主子,尤其是太子做主。
顾西江只看了一眼袁思懿,没有开口。
袁思懿沉沉重复:“可有备用器具?”
现在不是追究事态的时候,当务之急,先把合卺礼走完流程再说。
太子妃询问,端本宫女官不敢不答,连连道:“有的,奴婢这就再奉上来。”
她悄悄抹了抹脸,和同样冷汗涔涔的慈宁宫领头女官对视了一眼。幸好宫里在筹办仪式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所有的器具全部都至少准备双份。
果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谁能想得到,连合卺用的白玉卺这种象征福祉,重中之重的礼仪用具,也会出了岔子!
要换白玉卺就得成对,连顾西江手里的也得换掉。
原先的一对,袁思懿特地示意雪梨收好。这意思很明显,交给她查了。
雪梨领命退下。两位领头的女官也亲自去取了一双白玉卺回转,手脚麻利地倒酒,奉上。
合卺礼得以继续,但先前宁静中微带喜悦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女官们行动间更加小心翼翼,悄寂无声。而本也插不上手的内官太监们干脆就站在原地,垂头,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大婚用的白玉卺出了问题,就算大婚的头三天不会做处置,这之后,内廷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在场的宫人不管有没有来头有没有地位,哪一个不会因此提心吊胆,脑子里无数思绪飞速转开?就连顾西江和袁思懿,也不能就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好不容易,今天要做的全套礼仪都结束了。
宫人侍奉太子夫妇二人更换了常服。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但还不算太晚,秉烛夜谈一番也不会影响第二天要继续进行的婚仪。于是顾西江命人灭掉了外间的烛火,然后把碍事的宫人全都赶了出去。
他回头走向内殿。一边迈步向前,一边眸色渐渐加深。
合卺礼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袁思懿还是木木地坐在大红的喜床上,仿佛天塌了也不会挪动。
即使换了常服,新婚的皇太子妃也是满头金玉一身华彩。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穿明黄底色祥云暗纹大袖衣,内里是龙凤团花真红鞠衣,外搭嵌珠镶玉绣金龙凤纹真红霞帔。
面上洗尽了铅华,一双凤眸眼角微挑,目似点漆,肤色雪腻,唇如朱丹。
就是瞳孔里黑沉沉的,仍然没焦距。
这幅呆傻傻的,完全没有活力的样子,看得顾西江一下子拧紧了眉。他心里头剩余的那点子火气和怨忿早就消散得差不多了,再看大婚当日自家这傻丫头就自个把自个逼在角落里不出来,想想当日她说“请你不要逼我”,想不心软也难。
罢了,还有一辈子可以磋磨,何必急于一时。
他走过去在床榻上坐下,正要开口说今天的事。
袁思懿却抢了先。
只听她幽幽启唇道:“其实,我就是个胆小鬼。”
顾西江顿了顿,没有插言。
“我从来脑子里想的,就不是什么建功立业。无论是帮你在江南牵线探消息也好,学着参政知事也罢,努力学《顾氏家训》上的东西也好,一本折子把惠民局的事情奏到内阁也罢。”
“说到底,我不过是想给自己找条根。”
“顾西江,我想你应该不知道,我总觉得,其实我是条没根的飘萍。”
“宁远侯府是我的家。它很好,它太好,所以,它不可能留我一辈子,我的根生于此,却不可能永远长于此。”
“所以,我总是想要抓住些什么,牢牢攥在手心里,再也不得脱我掌控。抓不住的,就干脆放手,抓一块留半边儿的,我从来都没有这个韧性。”
“一边因为到手的东西沾沾自喜患得患失,一边因为悬在半空的那一半提心吊胆望眼欲穿,这滋味,太痛苦了。”
袁思懿说着,伸手,慢慢卸下了头上沉重的珠玉宝冠。
她端着这顶皇后才有资格使用的九龙四凤冠,细细端详。目光中,有些什么晶亮亮却又显得晦暗的东西,在潺潺流淌。
“我从来都不想对人说这些。”袁思懿嘴角微微一牵,“不为什么,连我自己都觉得矫情。”
“可是,这些个折磨人的心思,根本就像跗骨之蛆一样。我春风得意的时候,它一定会跳出来泼我一盆冷水,提醒我我是在自欺欺人。我颓败沮丧的时候,它还是在不断地在眼前不停晃悠,不断跟我说,本来就是这样,你以为,会有什么好的在等着你?”
“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它都会拖着我,一步一步往深渊走。”
“所以,我干脆就对自己说,你别去想了。”
“保住自己的命,像模像样地活下去,就可以了,既对得起生养自己的父母,也对得起挣扎着保命的自己。”
“一年比一年忘掉的东西多,忘掉的,都是那些拿出来想想就会扎心扎肺的东西。”
“我不是不懂。也不是,冷漠刻薄到,一定要装傻了才能够解气或者什么别的。”
袁思懿笑了笑。
那笑容,根本不能称之为笑。
“我只是很清楚一个道理。有些事情,要想想明白,做明白,那是需要资本的。”
“而我,从来就没有。”
“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我总会有想要放任的时候。”
“但是下一刻,我很快就会明白,我没有资格。”
“你看今天的合卺礼。”她低头沉沉道,“稍微一放松,我差点就把加料的酒喝进去了。”
“我没有时间松懈,你也没有。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要负担的重量还要更多,如太祖和太祖皇后那样一生潇洒,必须得付出多大的毅力和代价?”
“我看起来只不过是十五六,可事实上,我已经三十多了。”袁思懿抬眼,静静凝视皇太子,“我们,都已经不年轻了。”
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
她低下头。他正执起她的双手,包合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
合卺用的白玉卺啥啥的是我编的。明朝皇帝婚礼记录上只说女官奉上双卺,那个卺到底是什么卺或者是什么爵什么杯子的,就没讲。我干脆就发挥了下想象,童鞋们千万别真的以为这就是真实历史了哈,纯属杜撰纯属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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