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人》极乐寺

3、情愫

　　“退之，娘她怎么了啊？”
　　庭院在余晖中镀了一层薄金，我倚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手里捧着书，看着书上的字渐渐模糊。十二在树下的池塘打水漂，时不时丢几个石子到旁边树上的鸟窝，没有闲过。
　　听到十二突然从远处跑来凑到我面前，粉雕玉琢的五官，像打了一层釉一般。
　　“许是大哥出了什么事吧，”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冲他笑了笑，“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他却好像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呆呆地盯着我。
　　“十二？”
　　十二眨巴了一下眼睛。
　　“退之……”他微微启开了嘴唇。
　　“嗯？”

　　仿佛花开了，洋洋洒洒。
　　眼睑上有如被一片轻柔的花瓣拂过，带着微微的濡湿感，和清淡的甜味。

　　“退之的眼睛好亮。”
　　十二移开贴在我左眼的嘴唇，笑得满足而又狡黠。

　　在光影交错的暮色里，一切归于寂静。
　　世界只剩我和他两个人。

　　“十二。”我低下头舔了舔嘴唇，放在他头上的手再次揉了揉，放轻了声音冲他无奈地笑了笑：“不能这样。”
　　我是他叔叔，他叫我名字本身就不合理，更是不能，不能跨过那条禁忌的沟壑。
　　“为什么？”他似有不解，“可是，退之是欢喜的啊。”
　　对啊，我是欢喜的。
　　仿佛发现了什么不该被知道的东西，我心里有些微微的慌了。
　　但瞬即我又微微释怀了，从四岁那年遇见十二便是一直与他相伴，照顾他，他喜欢我，那是对长辈的依赖，我喜欢他，也不过只是叔叔对侄儿的疼爱。
　　只是疼爱罢了。
　　那份欢喜，也只是因为看到他亲近而高兴。

　　我略带笑意看着他：“我是欢喜，因为我是你叔叔啊，为你高兴也是正常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不满地嘟起嘴：“不是的，我的欢喜，会让我心里痒痒的。每次见到退之，便像吃了糖葫芦一般的欢喜。”
　　“哈……”我为他的话轻笑出声，觉得他虽只差我两岁，但因为是从二哥处过继，没有子嗣的大哥和嫂嫂十分疼爱他，心智因为哥嫂的保护而比因丧父失母儿时多苦难得我小了不止两岁。
　　“我与你从小一块长大，你喜欢见到我是十分正常的。”我抚摸他的头，轻轻笑着。
　　“不是的！我……我……”他皱紧那双稚嫩的眉，有些苦恼地思索着措辞。
　　“好了，”我拍拍他肩上落满的碎蕊，一如既往地替他理鬓角，掸灰尘，“该是到晚饭时间了。”
　　打断他的话，领着他往正厅走去。他的欢喜，也不过只是大哥不在家，而寄托在我身上的一种依赖和亲切而已。
　　我低头看向他，他低垂着眼睛，纤长的睫毛遮蔽了眼中的光。脸如白瓷一般似是刚从长安著名的瓷窑中烧制而成的，嘴唇怕是因为刚吃完糖葫芦而显得红润。
　　让人禁不住想轻轻触碰他的唇。
　　收住心神，嘲笑一下自己那一瞬间的出神。然后便牵着十二进入了正厅。

　　嫂嫂脸毫无血色，透着深重的疲倦。
　　“坐吧。”她摆了摆手，示意我和十二入座。
　　“嫂嫂可要保护好身子，今日嫂嫂气色不佳，可是有什么烦心忧虑之事？”
　　嫂嫂点点头，像是听见了，可目光却飘往远处。
　　整顿饭嫂嫂再没有说出一句话，席间气氛异常微妙。嫂嫂缓缓地吃了几口，便再也没有食欲了。十二则是赌气地挑三拣四。没有人说话。
　　“退之，饭后你来我房里一下。”

　　入夜时分，我掌着盏灯在嫂嫂门口，轻敲几下门。
　　嫂嫂打开了门，门内雾气缭绕，浓厚的一股檀香。而嫂嫂则身着一袭素衣，脸庞干净，看见我便让出来道。
　　“嫂嫂，你唤我来是为何事？”
　　嫂嫂没有出声，望向我，叹了口气：“退之，真的，只剩你们了啊。”
　　我愣在了原地。
　　“当年的一番话，没想到竟是成真了。”
　　嫂嫂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表情。
　　“退之，你大哥他……”

　　嫂嫂话音刚落，我的心里却像巨大的海浪扑打过来。
　　什么也听不见了。
　　真是，只剩我和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