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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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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略有点暗,我慢吞吞地从书塾中走出。今天夫子讲的课还稍有不解,准备回到家好好琢磨,明天再来寻解。
跨过书塾的门槛,思索着该不该等那个人。
“退之——”
我叹了口气,不用等了,无奈地转过身,一道小小的身影撞进我怀中
“啊!”那道人影捂着撞到的鼻子,“退之,疼。”
我弯下腰直视他,收起中指,然后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
“谁叫你突然撞上来的。”
“啊。”他连忙捂着额头,眼睛湿润地抬头看着我。
收起捉弄之心,我替他揉了揉红红的额头和鼻子,掸了掸被他撞皱的衣袖,然后理了一下他略零乱的鬓角。
“退之……”
“不许叫我退之,我是你叔父。”
“为什么?你是退之啊。”他扯着我的衣袖,望着我不肯放开。
“长幼有序,尊卑有教。我仍是你叔父。” 我没有将衣袖撤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故意板起脸看着他,眉和嘴角习惯地紧绷起来,但却是怎么也无法对他用严厉的语气。
“退之只是退之!”他也不依不饶地拉着我的袖子。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起步离开书塾,而他也紧紧跟在身后。
在嫂嫂家住了七年了,时间总是一恍惚就过了,十二从小便一直跟在我身后,执着地叫着退之未曾变过,即便大哥狠狠责罚几顿,他也总会在事过之后再紧跟着我,依旧唤我退之。
街上有些喧闹,大概是黄昏将近,每个人脸上都是暖意洋洋。
路旁有人叫卖着冰糖葫芦,十二便有些眼馋地停住脚步。
“退之,冰糖葫芦。”袖子被扯了两下,十二伸着手指着远处叫卖的小贩,期待地看着我。
“吃了牙会疼的。”我皱了一下眉。上一年他便是因为吃多了糖闹牙疼,从此嫂嫂都不许他再吃糖了。他慢慢缩回了手,脸上满满的失望。
经过的时候,他仍念念不忘地注视着那一串冰糖葫芦。
我略带无奈叹了口气,蹲下身看着他:“很想吃?”
他冲我用力地点头。
我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头,呼了口气:“回去之后不要告诉嫂嫂,要马上用青盐漱口。”
他弯起嘴角顺从地点头,扯着我袖子的手更紧了,两颊的酒窝黄昏中像盛了一小口金色的佳酿。
领着他往回走,他边牵着我的手边不雅地吃着糖葫芦,一手黏腻。
到了家门口,他却仍然剩了一口没吃完,顺带还糊了我一袖子的糖渣。
正想叫他把糖葫芦给我面的嫂嫂看见了责罚一番,却被他扯住了袖子,我低下头佯怒要责怪他,却见一个满是糖渣的小手将一个糖葫芦塞进我嘴里。
我微微一怔。
他抬起头,眉目似新月:“退之,甜。”
我低头含下那口糖葫芦,舒展开眉头,忍不住挑起嘴角,轻眯着眼:“嗯,很甜。”
当我们肆意品尝甜蜜的时候,却不知,结局早已在此时埋下伏笔,而我们如今回光返照的平静也只不过为了稍后更加惨烈的结局作铺垫。
待我咬下那口糖葫芦时,便是满嘴的酸涩,酸得想闭上眼睛,我仍说:“好甜。”
真的,再没有,这么甜。
便如百味人生,尝了个甜头在先,后面便总是难以言表的辛酸。
嘎吱——
门打开了,一个人身着粗布麻衣从里面走出,脸上满是悲悯纵横。他看了看我与十二,举起手,似要说什么,但顿了好一会儿,最终轻轻放下了,摇了摇头,跨过门槛。
我认得他,他是大哥身边常年跟着的仆役。
我领着十二进了门,没想嫂嫂却正襟危坐在正厅,我瞥见十二手上的塘渣,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准备先认错,替十二担去。
可是嫂嫂却似没看见我们,背脊挺直地微微侧坐在椅子上,姿态正式而优雅,脸色却苍白似雪,视线透过我们投射在远方,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嫂嫂?”
仿佛被惊住了一般缓缓回过神,嫂嫂还有些恍惚,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我,但目光仍未向我聚焦,少顷,才惊觉我的存在一般,呆呆目视着我。
她似乎有些疲惫,轻轻用手撑住额头,低垂下眼帘,不看我,只是朝我挥挥手,用极轻的声音对我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便歇着去了,今天就不查你们学习了。”
说罢,她缓缓地站起身,不稳地晃了晃,又拖着沉重的步子向里屋走去。嫂嫂远去的身影显着从未有的单薄,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发髻和肩头,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小心,也极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