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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到这里忍不住交待几句“何老大”的事情。估计大家猜不到,当年数学老师口封的“何老大”就是我们家琏。哈哈,何家琏。
      看在曾经匍匐在他脚下仰视他老人家那么多年的情义上,更看在我如今已是翻身农奴而他依然是“何老大”的份儿上,我会比较厚道地讲他的故事。
      怎么说呢,家琏的家境太好了。不同于西秀的白手起家、辛苦创业,也不同于宝爷的励精图治、学以致用,他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从小学到初中,我因为比较崇拜他在各门学科上那个始终如一的位置,更确切地说,因为他从小学起就一直是我的同桌——两个被老师放弃掉的家伙,所以在韩宝乐出现之前,我跟他混得比较熟。
      他会在圣诞节的时候,一次送我好几张圣诞卡,就是因为我说想看看圣诞老人是不是真的背着个口袋,就像丐帮弟子一样。当时圣诞节的说法才刚刚上市,所以市面上的圣诞卡说有多土就有多土。可是家琏就是有途经搞到最时尚的圣诞卡——有一张上面圣诞老人的衣服可以一件一件脱下来的,我一直保留至今。
      我们那时候把好东西给朋友都爱用“某某孝敬了某某什么”这样的表达方式,所以时间长了,家琏有时会说:“我对你比对我妈还好。”我差点当场就吐了。比较虽然是一种修辞手法,但是可怕的比较却能造成长期的心理阴影。从此之后,不管别人送我什么,我都要回赠别人一些东西,以免打破某种看不见的平衡。
      要说家琏说这话真不厚道。我又何尝没有“孝敬”过他?每次奶奶给我做了好吃的午饭,家琏就会非常自发自觉地搭伙。他妈妈很卖力做的午餐他都不吃。后来他妈妈索性给他每个月千把块,让他自己到外面吃去。据说在此之前,家琏还不曾有过零用钱,也不曾有过这方面的奢求。不过从此之后,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变得简单多了……
      我们两个从来不划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三八线”,不是说好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事实上,那些年我们都没怎么用过桌子,活动范围基本上局限在桌子下面。比如那时他狂迷恋三国陆逊,每天画陆逊草图无数,在班里流传极广,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社会影响——就全是些“地下工作”的产物。
      顺便说说,家琏画画是极有天赋的。他的画,不管画人还是画物,都极为传神。他喜欢着意描绘一个事物的主要特征,比如皮诺曹的鼻子,而将其他的次要特征淡化。只是他认为主要的那些特征有时并不出自公认的逻辑。像他画陆逊的时候,会专门用一把三角尺精确计算陆逊眼睛到他的武器之间的距离,而不会去想陆逊穿的是什么鞋,扎的是什么发型。
      另外值得一提的还有,家琏如果说他喜欢一个人物,一般只是指这个人物的一个特定时期。他画过当阳桥上取人人头如探囊取物的张飞,却没有画过日后飞黄腾达却似有二心的张飞。他的这个毛病,不能用一句“喜新厌旧”就轻轻带过,但复杂的我又不懂。在徐蓁蓁之前,家琏身边美女如云,无一不是过眼烟花(曾经就有个被他甩了的妹妹哭着唱了那首《比烟花更寂寞》……)所以我和徐蓁蓁一直走得不怎么近。我当然不可能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给她看——估计给她看了以后,她也只会嗤之以鼻。陷在爱河里的女孩哪个不认为自己勾一勾小指就能情倾天下?对于她未来的担心,我会深深埋在心底。最后如果依然无法打破历史的必然性,我也会非常客观地对她说,你已经创造了和家琏在一起时间最久的新纪录。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既然是敏感的,那便也是挑剔的,所以基本不能指望他会爱一个人一辈子。
      我们就是这样疯了似地长大了。两小无猜用在我和韩宝乐身上肯定不妥,但是用在我和家琏身上,倒还勉强凑合。看起来他对我没发生过什么太大的兴趣,我对他当然就更别提了——我忙得过来吗我?宝爷和西秀这两碗水我都没端平呢,要不是靠他们自己觉悟高、内部协调机能强,早闹翻天了都。
      这位说西秀不应该啊,不是说无商不奸嘛,他怎么可能那么久都没发现我和韩宝乐的事情呢?如果发现了,又怎么能够容忍?
      唉,我只能说你已经触及了某些核心领域了。这中间有三个原因,缺一不可。
      第一,如果你是西秀,认识了一个女孩,且当天就对你的死党宣布看上人家了。那你是否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关于这个女孩所有权的问题——已经和你的死党有了默契?一个是朋友妻、不可戏;另一个就算看到他们两个走得近了一些,也会想,自己的死党是在帮自己制造机会诸如此类。更何况死党还没有辜负所托,还真把一个三流初中里的小混混培养成了顶尖高校里的小干部了。
      第二,就是西秀和韩宝乐的一些历史渊源了。这个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略过。
      这第三嘛,我们不得不把家琏这个宝货推到舞台中心来。韩宝乐、西秀和我之所以是今天这个局面,他是要负很大的责任的。
      那还是韩宝乐刚刚通过我认识了秦茨的时候,也就是在三年前。
      在一个阴雨蒙蒙的下午,我和家琏从必胜客出来,看见对过三联书店里正好走出来两个人,很亲密地手牵手,男孩另一只手则很小心地给女孩打着伞。我那顿饭正好吃得有些不消化,最后那颗冰激淋球蛮好不要碰的。在那一刻肚子痛得蹲了下来。而家琏不知道我肚子痛的原因,外加在他看来,韩宝乐早就和我在一起了,所以很生气。要不是我不顾形象地拉住他,估计他早就穿过马路要韩宝乐好看了。
      唉,事情从这一刻起全乱套了。
      我和他心绪不宁地回到家里。他一路上老说些乱七八糟的,想哄我开心,又看我精神不济,脸上写满了担忧。要我说,他那个担忧还是自找的,谁让他不接受我吃饱了撑的那个理由呢。反正在他眼里我就是那么没出息,自己一个人难过又不让对方知道的那种。唉,高人早就说过,人不是被事情本身所困扰,而是被他们对事情的看法所困扰。
      他送我回到家,因为两人都没打伞,淋毛毛雨淋到浑身湿透,所以我就先去洗澡了。一般家琏跟奶奶说完话就会回自己家里去,不一定跟我打招呼。于是我优哉游哉地泡在浴缸里——足足泡了一个多小时。韩宝乐有约会,不可能这么早回来。而他妈妈上夜班,此刻正在睡觉呢。奶奶如果要用浴室,她会叫我的。
      当时心里那个平静啊,就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家琏怎么能够理解呢?如果韩宝乐一直只有我一个,我会胡思乱想的,也会患得患失的。现在这样的事情我期待很久了,不是说期待它发生,而是期待用它的确定性来否定它的不确定性,使任何猜测都变得没有意义。
      大家还记得那个乐师邻居的故事吗?有个人楼上住了个乐师。那个乐师每天都三更半夜才回来,每次上床前还有个扔鞋子的坏习惯,住在楼下的就会被惊醒。接受投诉后,乐师的态度倒是很好的,只不过记性不大好。有次他照旧很晚回来,照旧上床前摘了鞋子往地上一扔。等他脱第二只鞋子的时候才意识到犯了错误,所以第二只鞋子是小心轻放了。可是没想到这反而造成了更大的麻烦。他睡了一个小时后,忽然被一阵极其愤怒的敲门声惊醒。原来是楼下的邻居。看到他不由分说地一阵咆哮:“你第二只鞋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扔下来啊?我都等了你一个小时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所以我是很庆幸终于可以缩回自己的乌龟壳里去了。大概是因为太放松了,泡得时间过久,人也有点脱力——当我抓着浴缸上方的铁把手,沉重的铁把手却因为年久腐朽忽然从中间断成两段的时候,我真的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一挡,却没有减弱多少往前冲的势头……反而让尖利的铁片深深地划过了我的两个手腕,大量的鲜血飚了出来,我最后念念不忘的一件事是:原来韩宝乐不晕血,我晕血啊……
      这本来是一件很合理的意外伤害事件,最多被韩宝乐取笑一下、被西秀心疼一下就算了。谁知道平时一直对我漠不关心的家琏这天下午竟然一直没有走。他还在奶奶屋里等着我呢。一直等啊等啊,就是没瞧见我上来。这厮从来没有像那天下午那么相信直觉过,居然撞破了浴室的门冲了进来。
      当然他冲进来后所看到的场景完全符合他的推理,虽然其实嘛关系也没有,但是我确实歪着脖子倒在了一浴缸的血水里,那一缸血水也确实是因为我割破了手腕造成的,而且割得还很深——以家琏的理解,就是死志坚定啦。
      家琏把我送去了医院。我被输了很多血,其中居然有家琏的血、韩宝乐的血,还有西秀的血。因为我是AB型血,接受其他的血型不容易凝聚,所以他们硬要让我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我都没法拒绝。可是那也是在无血可输的前提下呀,你们这样乱来,还是有可能引发并发症的啊。我不要啊,这个人情以后怎么赖啊?可是谁让我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人事不知呢。他们就是忽然想开了,要抽干自己的血以后做僵尸了,我也阻止不了啊。
      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奶奶差点哭昏过去的样子,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床边上围着的人一个一个看过去,韩宝乐、西秀、家琏……都是一脸严肃到痛心疾首的表情。
      和他们的气质非常不相配的表情。
      当然我稍微转一转小宇宙就明白了。家琏,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你是救了我没错啦,可是名誉和性命是一样珍贵的东西啊,虽然我平时不是这么说的……我不管啦,还我清白啊……我拉起被子蒙住脸,知道这下就是跳黄浦江也洗不干净了……没脸活了,还是让我死了吧。
      所以此后三年,宝爷不敢甩掉我,西秀不敢逼迫我,家琏老爱在韩宝乐面前说我“要死要活”。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我曾经为他自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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