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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西秀结婚后,我必须要正视的另一件事就是——韩宝乐要毕业了。因为他曾经跳过级,所以现在(还没满24岁)已经是硕士了。我虽然一直有努力追逐他的脚步,但终于还是要面临分岔口了。
      我知道西秀已经帮他搞定好几所国外学校的申请事宜了,以韩宝乐的资历和我们物理系的冷僻,奖学金好像都是全额的。其实韩宝乐这些年通过几个程序设计也帮西秀赚了不少钱,西秀当然不会薄待他啦,所以韩宝乐真不能算穷。至少比我强多了。
      因为奶奶的退休工资只有800来元,而且我绝对是不好意思用的,所以我偶尔要去夜校做做代课老师什么的。但是前几年,在我还没有工作能力的时候,我们家真的是蛮拮据的。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杳无音讯,奶奶的工资付了水电煤、买了日用品之后不剩多少了,可是还要付学杂费啊书簿费啊,另外,这些年奶奶越来越频繁地要去看医生,医疗改革后很多项目都要自己负担了……虽然爷爷以前留了一笔钱给我们,但是在我高一那年已经全部用完了。
      去年奶奶胆囊开刀,西秀托关系在瑞金医院搞到个单独的病房,家琏负担了各项完整的开支,而交通费(我每天下课都要去看奶奶啊)则是韩宝乐出的。我是不是很寄生虫啊?有时自己蛮鄙视自己的,我凭什么拿他们的钱啊,就算是朋友也没道理赖着人家吧。不过这关头我要是跟他们客气,奶奶就要吃苦头了。只好安慰自己说,身上反正有他们仨的血,人情早就在了,欠多点欠少点的问题而已啦。
      所以不能说七八年,至少也有三四年吧,我是靠他们三个轮流接济了。惨吧?现在大家是否可以理解,为什么初中时还挺拽的一个丫头会变成如今这个小媳妇儿样了吧。我那天推掉母亲大人的信封,回去还郁闷了好一阵子呢。但是收了信封,奶奶问起,我该怎么说呢?说我自己赚的吗?就一夜校代课老师的工作能一下子赚几万块?
      最近两年,我好容易独立了些,但遇到韩宝乐要叫我“小老婆”、“七姨太”的时候,虽然表面上反对得很激烈,其实还是没什么底气啦。历史的阴影已经形成了,承受而不感觉是最好的办法。有时觉得人活到这份儿上,也真没啥意思了。但也只是偶尔想想,我们毕竟还是朋友嘛。
      只是每次想到韩宝乐要去留学了,我就有一种失去了依靠的感觉。虽然这些年我们一直打打闹闹的,而且在人前他从来不承认我,但是失去他和失去西秀好像还是不同的吧。
      已经连着一个礼拜没有和他好好说过话了。人家在热恋中嘛,外加分离在即,肯定要尽可能多地在一起啰,要不然以后天各一方了,会后悔的吧。
      “小芭,你今天一天都不出去了吗?”奶奶问我。
      我缩在沙发里已经很久了,是时候出去活动活动了。所以应了一声,起来换衣服准备出门。临出门前,奶奶又叫住我:“买瓶橄榄油回来,我要用。”
      “哦。”我答应着,穿上鞋子出门。
      奶奶要的那个牌子好像是两条街外的那家超市有卖。所以我信步向东走去。每次想起橄榄油,不得不提到奶奶做的生菜色拉了。用六个字概括一下,就是“健康减肥食品”。做法嘛,很简单,就是各种蔬果切成丁,然后拌在一起,再加上一种德国特产的乳酪和酸辣椒。橄榄油是最后用来调拌用的。
      因为韩宝乐有段时间说我胖了,我几乎天天只吃这个。后来有一次宝爷看到了,大大地褒奖了一番,说这才是二十一世纪的有理智的减肥食品云云。于是么,奶奶隔三差五就要做一次,我也没什么话好说。
      现在奶奶已经原谅韩宝乐了。因为去年她生病那阵子,韩宝乐比家琏更显示了某种程度上的责任意识。奶奶说,是不是真的关心她本人,她才不在乎呢;但是肯每天陪着我,就是没把自己当外人,这样就够了。这次住院开刀终于令奶奶开始对韩宝乐另眼相看了。外加韩宝乐的妈妈这些年来和奶奶处得不错(虽然可能依然很讨厌我),她有空就会上来坐坐,奶奶还教了她好几种西点的做法呢。家琏么,奶奶好像已经忘记了。
      韩宝乐又是怎么说的呢?他说:“你奶奶很有趣哦,喜欢就绝不讨厌,讨厌就绝不喜欢,一点不含糊啊。就这点也比你强啊。”这话当然无从反驳,虽然被贬得莫名其妙的啦,但你夸的是我奶奶我怎么能说不呢?
      春寒料峭,街上还是挺冷的。我缩了缩脖子,加快了点脚步,争取使化学能更有效地转变成热能。
      可能也有人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吧,反正在街口和某个直冲过来的小孩撞了个满怀。直接比拼的结果,好像是我的质量不如他吧,所以稳定性也便不如他了——更何况人家重心还比我低呢,所以我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坐在地上的瞬间听到某个熟悉到令我颤抖的声音——呱嗒!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八岁,那一年父母离婚了,我开刀了。哦,不,准确的说法是,因为我开刀了,所以我父母离婚了。
      医生当年的说法是,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意外伤害。因为儿童骨骼中间的纤维环充水状态良好,一般不会引发椎间盘突出这种事情。而那天我父母在争吵推搡间,把我从楼梯上弄了下去——二楼到一楼,中间还转了个弯。呵呵,我应该庆幸我还站得起来。
      他们两个当然是互相责怪了,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可怕的责任。因为如果手术不成功的话,我终身都要承受某种难以忍受的神经性痛楚。那个时候的手术技术是不好的,刀疤很长一条,现在开的话,大约只要几厘米就可以了。韩宝乐第一次看到我背上现在已经是白色的刀疤时,非常吃惊,说:“你居然和西秀一样,也有一条疤。”
      因为这件事,我的父母终于意识到,他们两个再在一起只会增加伤害,所以很明智地离婚了。在手术之后的两年内,我必须依靠拐杖才能行走。可能是看到我这个样子增加了他们的负疚感吧,所以他们先后搬出了老房子。说起来他们还真是默契,行动惊人的一致,怪不得当初能走到一起。
      我就跟着爷爷奶奶过了,后来爷爷去世了,就跟着奶奶过了。生活很平静,对此没什么可说的。
      好在当年手术还算成功,两年后我终于不需要拐杖也可以行走了。现在我基本就是一个正常人了吧,不过偶尔还要去拍拍磁共振的片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情况发生。
      现在忽然摔在地上听到那么一声的时候,我一下子有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不会吧?又中头彩了?
      我试了一下,好像起来有点困难。那小孩要来拉我,我痛得叫了一声,他吓呆了一样站在边上看着我。果然是中头彩了。
      第一个反应是摘下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打给韩宝乐。好在这次不是秦茨接的。
      “你在哪儿?”我问。
      “在学校啊。”
      “骗人。”
      “总之在学校附近啊。”
      “我摔跤了。”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问:“爬不起来了?”
      “不乐观。”
      “叫救护车了吗?”
      “还没。”
      “你在哪儿呢?”
      “我刚出家门,再过一条街就到联华超市了。现在在街心花园里……坐着。”
      “乖,别乱动,我马上叫救护车。”
      我嗯了一声,听到背景里秦茨惊讶地问:“谁出事了?”韩宝乐没理她,又对我说:“你先别跟你奶奶打电话,她血压高。”
      我点头,虽然他看不见。“哦,对了,”差点就把头等大事给忘了,“你来的路上记得给我买体育彩票哦,今天我没准能中。”
      救护车把我送到最近的中心医院,医院没有磁共振的设施,所以又给转到了市级医院。韩宝乐和秦茨赶到的时候,片子刚刚拍完。医生说还好,不算很严重。但是要静卧数天。我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回头看韩宝乐和秦茨,也是笑逐颜开。唯一遗憾的是,韩宝乐忘记给我买彩票了。
      因为怕奶奶见了担心,韩宝乐把我接到他那个公寓里去了。我跟奶奶打电话说了。奶奶乐呵呵地说好。
      “老七,”晚上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韩宝乐说,“你跟我一起去英国吧。”
      我一愣,硬梆梆地躺在床上看着他:“那我奶奶怎么办啊?”
      我们对视片刻,都知道终于不过是句空话。
      “我好怕……”韩宝乐说着慢慢俯下身来,把脸贴在我的脸上,“你会不会等我?”
      “宝爷,你是不是用错台词了?”这话应该是对秦茨说的吧。
      “如果回来你不在原地了怎么办?”他不依不饶地又问。
      “那你可以去买福利彩票了。”
      “你今天怎么老是说彩票?”
      “说说又怎么了?”
      “以后走路要小心。你要是瘸了,我就不要你了。”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轻飘飘地说。谁稀罕做你的小老婆?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我都有点困了,韩宝乐忽然低声说了句:“我们的未来会如何呢?”
      “你会结婚,我也会结婚,我们都会幸福的。”我说。
      他一震,抬眼看着我,眼中的感情太复杂,以至于我终于明白“解构主义”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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