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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藤真番外四 开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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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看台后面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下面的比赛。
我的老对手牧正在和别人比赛,那个和他在比赛白热化的阶段一对一的人,不是我,而是去年的那个新秀天才仙道。
去年的那个新人仙道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足以在比赛的时候达到足够和牧平起平坐的高度。在场上比分落后2分,时间仅剩5秒钟的紧要关头,他竟然故意让牧追上自己。然后,他打算引诱牧犯规,然后再投篮命中,这就是他在那一瞬间构思出的剧本。
只要拿到追加的罚球,就可以以80比79反败为胜。
我看在眼里,必须承认,有那么瞬间的不平:你们啊……别想在没有我的赛场上,争夺第一高手的称号。
突然看见了花形。和一志等人一起,从前面的座位上向我走过来;还有她,站在看台过道的另一侧,远远地向我鞠了半躬,然后也跟过来。
向大家解释了一下刚才比赛时那一瞬间的变故,一起看接下里的加时赛。突然间有种失落感,虽然……已经做了目标是冬季选拔赛的决定,但是错失了最后的夏天,我果然还是做不到能够无动于衷。
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在比赛结束以后和大家一起往看台下走。这时候遇到了她的妹妹,十二三岁的有礼貌但又十分活跃的女生……和她并不十分像。在永野的提议下,大家一起去吃午饭,却没想到在拉面店门口等位的时候,遇到了棒球队的人。
还是那个真田,棒球队二年级的ACE投手,和很多棒球队的人一起,过来打招呼,然后把之前有一次单独遇到我的时候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提出来来“所以……是不是早川同学同意和我交往的话,就可以去给我加油了呢”的问题。
猛的一下子很后悔。之前什么“篮球部的监督会不会干涉及不允许队员和经理恋爱”以及“进甲子园以后可不可以给早川同学表白”这种问题,我当时就不该说什么“这种事情应该问本人同意才对”——很明显看出来,她对于真田的再一次当众表白并不高兴。
正在想合适的措辞让他们离开时,突然听到她妹妹大声说:“那个……我姐姐早就有和她互相喜欢的人了,你这样总缠着她,会让人很困扰的,知道不?”而她也很快就承认了。
所有的人都一下子变得很好奇,我都听到了背后一志已经开始悄悄要拉花形讨论。果然真田也按捺不住震惊开始追问“早川同学喜欢的人是谁”,而她妹妹一番拐弯抹角的话也越发吊起大家的胃口,最后还总结了例如“教养很好”、“还会一种乐器、技术不比专业的差”、“行为举止有礼貌”、“知识面广”、“异性缘很好”乃至“左撇子”这样的特征,不管怎么听都是引得一帮人对号入座。
没错,我身边的窃窃私语,已经从一志和花形扩散到了所有人。
我还不能接话必须对这个话题保持沉默,虽然其实我自己也在意得要命。
最后,拉面店的店员小姐及时出现告知我们排到了号,才终于顺利终止了这个困局。
可是大家的注意力依然没有转移开,虽然绕了一个弯子,从内田有纪扯到了湘南海岸,其间总说漏嘴的伊藤和一志,还几次被大家取笑兼怂恿着向我表白,最后伊藤口不择言,又把话题转到了“经理喜欢的人是谁”上面。只有花形,一副好像知道了什么的样子,自言自语地插了一句“原来如此”。
这家伙。
接着伊藤扳着指头,念念有词地重复刚才说的那些特征,我虽然还可以装得镇定,才感觉到那个时候其实有些紧张——没错我当然知道,他们心里对号入座的人是谁。
偏偏这时候她妹妹说:“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啊,显然是我啊。”然后,很得意地向大家展示她也可以左手用筷子。
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心情,我还维持着一脸淡定不动声色地说:“原来如此……那我也放心了。”
“是吗?”就在这时花形突然反问,“我怎么觉得你明明是很失望的样子。”
失望吗?
不确定,但是,总比知道这个人是别人好。
那个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我自己喜欢她。尽管,我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夏天过得太快,就好像是转眼间,暑假就要到了。篮球队会放10天假,盂兰盆节以后恢复训练,忙碌了一个学期,这样的休息时间究竟还是难得的,暑假期间我自然搬回了家里,和母亲和弟弟呆在一起。
盂兰盆节期间父亲还在出访国外,倒是明天有母亲娘家的亲戚来访。我帮着母亲一起做准备,因为临时有些东西急缺,假期又很多地方歇业了,就连忙动身市中心的商业街买。
没想到在商场遇到了牧,随意聊了些各自假期的安排,然后在牧的提议下,陪他去负一楼的冰场接他妹妹。
冰场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牧指着场边一个穿红色训练服的小女孩告诉我那是他妹妹真希,但是一边说也一边和我一样,目光被场地里另外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孩吸引。她一直背对着我们,在非常迅速的滑行之后熟练地点冰起跳,连续两个流畅的三周跳,最后的落冰动作也利落得无可挑剔。
花样滑冰本来就是在日本受欢迎程度颇高的运动,特别是四年前的平成元年伊藤绿成为亚洲第一位花样滑冰世界冠军、又在去年成为亚洲第一位花样滑冰奥运会奖牌获得者以后,民众和新闻对这项运动的热衷程度愈发高涨。我虽然对它关注不多,但也知道那个女孩绝对是专业以上的水准。
而牧在称赞过后对我说:“藤真你注意到没有,她跳的时候是顺时针旋转的,跟星奈一样,一般只有左撇子的选手才是这样——啊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其实星奈很厉害的,她国中的时候得过爱知县青少年组花样滑冰的冠军……”
星奈、国中时候、爱知县、青少年组、花样滑冰……冠军?
拿过那个花滑普及程度全日本最高、全国现役最出色的选手都几乎是那里出身、县内的比赛就是全国大赛水准的爱知县的冠军?
那一瞬间有点透不过气,发现我对她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我还一下子没彻底接受这个信息,那个黑衣的女孩已经滑到了场边,真希很兴奋地跟她聊天,离得近了终于看清了脸,这时突然听到牧说:“刚还说呢……原来果然是星奈啊……不过,真希你怎么没告诉我,约的朋友是星奈呢?”
的确是星奈,尽管换了平时从未见她穿过的装束也依然是星奈。一改平时的披肩发或者马尾,头发全都梳起来了,高高地挽在脑后;训练服是修身的黑色长裤、带子绑在脖子后面的白色紧身衣,大概,可能是因为冰场温度低吧,她在外面还穿了一件宽松的有点像披肩的黑色T恤。这样一来,显得人越发很单薄了。
刚聊了没几句,牧就被真希堵得没话说,只好另起话题:“藤真肯定还没有看过星奈比赛,难得今天这么巧,而且现在人都不多,星奈不介意自由滑给我们看看吧?真希肯定也很想看……”真希立刻抢着说:“是啊是啊,我都好久没有看过星奈姐姐表演了!”
原本是想附和着说好的,特别是刚知道她很擅长这个,但是不确定刚刚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到她表情微微僵了一瞬,既没有没答应也没有反对,就立刻弯下腰去绑鞋带;可是,从我这里看过去,明明看到她的鞋带其实并没有散。
几秒钟以后她又站了起来,微微撇嘴:“真是会出难题啊,短节目还不够,要上4分钟的自由滑,真是不够我累的。”牧满不在乎:“对你来说这个无所谓的吧。”听那个语气,好像这只是很寻常的事一样。
可是我又怎么会忘记,去年在仙台的时候,无意中在医院听到诸星和她说过的话——她是有旧伤的吧;以及去年我给她们年级代过体育课,看到她几乎所有的课都请了假。
真的已经恢复了么?而且,去年诸星一句“怪不得你要瞒着,连牧也不想告诉”让我印象太深刻,而且刚才牧的语气,看来依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我很犹豫要不要出声阻止,却看到她已经转身去指挥真希去拿背景乐的磁带。她背对着我的时候微微垂着后颈,可是那样单薄的背影里却有种近乎任性的执拗,突然有种感觉:如果我在这个时候阻拦她以及在牧面前说破,一定是她不希望的。
忍着重重疑虑和牧一起坐到场边的看台上,等待冰场最后几分钟的散场时间。和牧聊天才知道今天是她17岁的生日,然后又听他讲了一些她以前训练和比赛的事情。
终于冰场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待她一个人在冰场中间站定,微微垂下头等待音乐开始的时候,感觉时间好像也静止了。
音乐却已经缓缓放出来,只在前奏的几个音符后我就听了出来,是德彪西的《月光》,而且是我去年录制的那一支。
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难以言喻,大抵是今天接触到了前所未知的秘密。从最开始琴房里那些自以为是的误会,到后来更自以为是的理解,原来那时的《月光》,竟然对她有完全不同的意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星奈,明明那么单薄的身躯此刻却有着出人意料的感染力,毫无装饰的黑色训练服也丝毫没有削弱她的表演,那种彻底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舞蹈和跳跃,只觉得很纯粹。
纯粹得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可是越看却越觉得莫名其妙的难过……好像有什么情绪一直被压抑着,那种沉重,就好像是在向什么东西告别。
手心里一直都捏着一把汗,尤其是在她完成了牧所说的花样滑冰女单中最高难度的动作的时候,那一次落冰好像有微微的停滞。可是后来大概是因为调整得很好,所以也没有什么大碍。最后音乐停止的时候连我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才知道是真的结束了。
有注意到她脸上一闪而过如释重负的表情,然后却立刻换了语气,说自己还想一个人多滑一会儿,让我们几个人先走。
那种面无表情的逐客令和突然背转过身滑向冰场另一边去的动作,让我越发断定,这是故意要把我们支开的。
而且,刚刚她转身的时候,牧也许没有注意到但是我绝对没有看错,她肩膀有些发抖。
“嗯,我也回去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我决定不要拆穿她,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假装和牧跟真希一起走,然后再找个借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