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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流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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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是极其注重身子,养着花儿,逗着鸟儿,连书都极少去看,过于劳神。玉曼又端了同样的汤水来给她,说不腻是假的,只是这样一片心意她实在不好意思拂了去。虽然是这样重之又重,身子却还是没由来的疲乏。下午的时候下了场小雨,湿漉漉的屋檐哒哒地往下滴水,搅得她心烦,走到院子里晃着,这头却又来了人。
来人不是旁人,是最近在诸省中间都吃香的任远庆的夫人,这位夫人近来也不晓得犯了什么邪,总往她这里跑,隔三差五,三天两头的,搅得人不得清闲,不是拉家常就是谈外子,玉扉又实在不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听她讲。前几日更不知道是怎么了,玉扉干什么她都不许,说带着身子的人要静养,害的她干干地坐了一个下午。正烦着,老远地那位夫人就热情过度地扑过来:“妹妹啊,倒是又来打搅了,真是不好意思啊。”玉扉一愣,心想,你自个倒是真明白,口上却说道:“夫人怎地这样见外。”接着便吩咐下人备茶,那位夫人今天倒是没有一坐下就嘟囔那些家长里短的,颇有些反常,见她神色也略有些不郁,于是问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说。”“这…原本这些事情我是不该与外人商榷的…可我真当妹妹是知心人啊。这不是外子给我那女儿相中了一门亲事,可那人偏生不富不贵,天晓得那赤佬是耍了什么花头,让我家那人作死了要他当劳十子贤婿,我真当是怄死了。”那夫人本来就普通话不标准,这下子方言全跳出来了,可见对这女婿都多不待见。玉扉心中发笑,暗自为这位有倒插门之嫌的男子捏了把汗。说起那位小姐她是见过几次的,十八芳华,一笑起来那娇羞的模样就知道是闺阁里豢养的大小姐,一副不谙世事的态度。不过她倒是对能把任远庆那个人精收拾的服服贴贴的人颇有兴趣:“能把任总长这样精明的人拉拢过去的人我倒是想见一见的。”“可赶巧了,今天他便要上家里吃饭了,妹妹同我一起瞧瞧吧。”玉扉暗自恼悔,竟是着了她的道,原来她早在这里等着自己了,“这不好吧,夫人的家宴我怎么好参加。”“我当妹妹是自己人,妹妹怎么跟我见外了。”玉扉心中不悦,想你年长我近二十岁,让你叫一声妹妹已经是委屈,本来就是跟你见外的。推脱了半晌,实在推不过,只得应了。
傍晚时分,玉扉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总长府倒是不远,车行了片刻便到了,那位夫人早早迎过来,玉扉让随从呈上礼物,笑着由她领着进去了。
刚刚进了正厅,一个女子就走过来:“母亲,傅夫人好。”玉扉笑道:“佳佳越来越漂亮了。”任远庆只有这一个女儿,叫做任萱佳,模样不错,就是少了些灵气,任狐狸极其宠爱这个女儿。任远庆这时也出来了,“傅夫人到了,快请坐。”玉扉边笑着边褪下手套,皮质的手套一离开人体就凉得透心。
闲扯了会儿,外头小厮来报:“高先生他们来了。”话音未落,外头就进来了两个男子,个头极高,脸却隐在阳光背面看不真切,“总长。”俩人都极其客气,玉扉转过头去,却是天旋地转,觉得置身前世一般,一时灵魂出壳,直愣愣地看着面前之人,“贤侄不必多礼。唐老板大驾光临,不胜荣幸。两位请坐吧。”“小妹!”唐古奇抬眼却看到了玉扉,一时欣喜,玉扉终是回神,眼神冰凉:“三哥。”任远庆倒是糊涂了:“傅夫人与唐老板是…?”“她是我的义妹。”唐三笑笑,身边之人却一直默然,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哦,这样啊。对了,贤侄来见过傅夫人。”那人方转过来看她,眼神清冷,嘴角竟有一丝讥诮,玉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傅夫人。”没有一丝情绪,但一闪而过的痛惜却落在了她的眼里,“夫人,这位就是机要处的参谋长高非,极有前途的年轻人。”玉扉心下越发荒凉,只道是黄埔军校的高材生,留日的军事专家,怎么能没有前途!高非?呵呵,这名字掩饰的是多少辉煌的过往。“高先生。”她稳了稳心神,微微一笑。从此无话,但玉扉明显觉得他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得落到自己身上,她不敢直视,心里却早已掀起滔天巨浪,他居然这样好好的坐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单是这样想着,她的手脚就冷得像块冰一样。
唐古奇自然知道她的痛苦,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那日他将顾梦蝶送走后,突然有下人说一位高先生在等他,他当是生意上的伙伴,疾步走向会客厅,来人见他走来就迎上来,他待看清那人只觉震惊,怕是自己生出了幻觉:“你…”“唐老板,别来无恙。”后来确是证明了自己没有看错人,这样果敢睿智的目光他一辈子恐怕都不会记错,但现在叫做高非的人却绝口不提发生了什么,好像这些年,那些惊天动地的往事都是过眼云烟,昨日事就当昨日死,脱胎换骨不过如此。他不是没有怀疑,托人查过高非这八年来的经历,令他吃惊的是,没有一丝疑点,好像这个人从出生就天经地义地叫高非,一路顺畅,读书然后进入政府。唐古奇隐约觉得这手笔像极了某人的作风,却不好再深究,如果真是那人的意思,他恐怕得罪不起。
玉扉一直在一种神游太虚的状态,后来推脱身体不适提前走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第的,却突然一阵眩晕,委委顿顿地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待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周围只有一人,墨笙神色疲倦,眼圈似乎隐约发红,他几欲开口,却终是不忍。玉扉心下慌乱,觉得发生了什么,仔细一想,昏迷时隐约伴有腹痛,而现下觉得腹中空落落的。“阿笙,孩子…”“没了…”他神色全然没有往日的精神,玉扉就这样眼泪漱漱地落下来,“医生说你服了落胎药。我会让人查清楚的。”他声音嘶哑,长衫落拓,倦怠不堪,她一时气急攻心,竟然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红得仿若烧起来,刺目惊心,“扉儿。你…不要…孩子我们还会有的。”他抱得她很紧很紧,没有空隙,她像个失去灵魂的娃娃,愣愣地被人扼在怀中,“他们都不想我好过。”像是自语又像是诅咒。
“欧阳先生。”唐古奇端着酒杯递给他,眼前之人神色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清冷得让人心惊,冷峻的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痕,从额角蜿蜒至下颚,只有在侧面的时候才看得清楚,“脸上的伤是怎么了?”“以前划的。”声音低沉,微不可闻。“扉儿她…你早知道她过来何苦还要…”那人终于是抬起头来,漠然地看着他:“昨日事当是昨日死,没必要避讳。况且日后总是要相处的。”唐古奇不甚唏嘘,当日的欧阳温柔果敢,睿智随和,已经让他钦佩不已,今日历经世事之沧桑,越发成熟老练,不可不小心应对。“自然自然,我为参谋长打点好了任远庆的事情,那我的那批货是否可以放行了?”“不急,你那批药品夹杂了说不清的东西,我还没有完全疏通好,总长的事情可还没有结束,唐老板不能半途而废啊。”他阴鹫的目光落在唐古奇的眼里,原来还真是送佛要送到西,半路还俗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