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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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言料想的没错，隔壁住的林毓灵，的确是当朝宰相林国忠大人的独女。当年林夫人产下女儿后，元气大伤，身子也大不如前，以至于后来再没能诞下一男半女。林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哪怕是夫人一再劝他纳妾开枝散叶，林大人始终不为所动。只是将这独生女儿当半个男儿一般的教养，请先生讲文，又请师傅授武。
林大人贵为朝廷一品，政务自然极是繁忙，管教女儿的重任就落在了夫人的头上。可是身子不好的林夫人爱女心切，自是舍不得严加管教，一味的推给先生责罚。先生是个老学儒，见她是女学生，又是宰相独女，当然不敢妄动，只求她别太出格，捅不出大篓子，就乐得一眼睁一眼闭，象征性的教导几句，相安无事便好。是以林毓灵自小长到大，也没受过多少委屈，最多是在夫子那里偶尔听听教训，多半也被她左耳进右耳出了。
此次出行，就是林毓灵趁母亲去了别苑休养——林大人在她出生那年才修的一座与她同名的山庄——装病瞒过了先生，留下一封书信后，偷偷带着丫鬟芳儿女扮男装连夜逃出府来。等到林夫人从别苑回到府中发现女儿出走的书信，已是几日后的事了，当场就急火攻心，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林大人政务缠身，几日来一直误以为女儿在房内养病，无暇抽身去探望。此刻看罢书信，才知道女儿已偷偷溜走几日，怒极之余不禁暗悔，身为一个父亲未免太过大意疏忽了些，登时派出自己的得力属下张崇德领着一队侍卫快马加鞭南下来寻。
且说这厢林大小姐和芳儿纠结商议一晚之后，林毓灵还是觉得该向木槿言正式登门道谢才好。至于是否领情就是他的事了。
翌日一早，木槿言他们准备早饭后就起程进京。阿城才服侍他穿好外衣，房门蓦地传来几声轻敲，伴随着敲门声的，还有清甜的女声。
“木公子，您可起身了？”
阿城正在系衣带的双手微微一滞，连他都能听出，这是隔壁林毓灵的声音。果然，公子两道剑眉轻蹙了下，漠然回道：“何事？”
“没什么……只是芳儿那丫头想当面给你赔礼道谢……”林毓灵不管芳儿意外的神色，忙使了眼色让她不要出声。芳儿只好在心里委屈的暗想，明明是小姐你非要拉着我来的嘛！
“不必了。我还不至生一个小丫头气。”（作者乱入：你丫明明就是在生气！别傲娇的太过分了！）
“那……既然如此，可否打开房门，让我们把谢礼送上？”林大小姐继续低声下气问着。
木槿言不想再纠缠下去，不耐的啧了一声，接过阿城手里的衣带，挥挥手让他去开门。
房门猛的由里面打开，没料到会这么快开门的林大小姐倒是被吓了一跳，见木槿言侧身站在窗前，一袭月白的长衫配上玉色外衣，逆光下虽看不清脸庞，却真真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只一瞬，就觉着双颊燥热，忙低下头，尴尬的咳了一声，指挥着芳儿端着早饭进去。
木槿言耳听得桌上叮叮当当一阵碗筷轻响，侧过脸来，有些迷惑的望向门口。若不是他眼神落在了门槛上，林毓灵定然会以为是自己的脸红引起了他的注意。
林大小姐见芳儿摆好早饭，垂着手站回自己身边。不待木槿言开口询问，顾自说个不停：
“福瑞楼的早茶很是出名，芳儿一大早就去买的，现下还热着，你快尝尝！这道鸡汁煨干丝，最有名了，据说干丝是百年老法制的，光是熬一锅鸡汁就得用去七八只老母鸡，所以每天只卖十份，光有钱都不一定吃得到呢……哦，还有这个荠菜虾饺，用的都是凌晨打上来的小河虾，你看这薄薄的水晶皮，透着里面水绿的荠菜和粉嫩的虾仁，看着就诱人极了——”
“够了！”木槿言看不到食物多么诱人，耳朵里全是她聒噪的声音，令人没来由的心烦，一声低吼脱口而出，打断了尚沉浸在介绍美食的林毓灵。她脸上有些讪讪，闷着声羞红一片，从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大声说过话，此刻只觉喉间堵的难受，抿着小嘴强咽下委屈，不再说话。
整个房内刹那间寂静下来，唯有美食的清香慢慢弥散着。
话一出口，他也自觉有些过分，却仍放不下脸面，过了一瞬，又换上之前冷然的语气。
“在下谢过林小姐美意。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厚意。”
窗外春光大好，室内一片清辉。木槿言刻意偏过头，不想理睬，兀自望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亮出神。
阿城见气氛不悦，夹在中间实有些难堪，知会过公子，踏出房门，觉得还是先去看看马车是否准备妥当比较好些。
林毓灵抬眸望着他的侧脸，知他不易接近，遂按下种种心绪，拉过芳儿，缓缓对他说道：“原是我们有错在先，芳儿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前日里得罪了。还请木公子你大人有大量，不予计较。还有，昨天的事，也多亏你及时赶到。否则恐怕我们已经遭到奸人陷害。”
言罢，芳儿上前曲下双膝，毫不含糊的对他正式行了一礼作为赔罪，垂首不敢起身。
耳边响起悉悉索索衣料摩擦声，他扭过身来，虚无的目光扫过她们，暗叹一声后垂眸说道：“林小姐太过客气了，芳儿姑娘并没说错，木某只是个普通的瞎子，不必这么在意。昨日之事，林小姐大可放心，在下不会跟他人提起，更不必担心清誉受损。还是让芳儿姑娘起来吧。”
“此话当真？还有，你是真的不生气了？”林毓灵试探的问道。
他合上双眼，点点头，并不作声。
一丝得意的笑容从林毓灵脸上一划而过，拍拍芳儿后背，对着她猛使眼色，做着“快点谢恩”的口型。
木槿言佯装没有听到她们的种种小动作，等芳儿乖顺的谢过他后静静转回身子。
林毓灵见他仍站在窗边，不肯过来用餐，仍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那……木公子，可否赏脸尝尝早茶？”
木槿言闻言一怔，林毓灵还以为他是眼睛不便，不知道餐桌位置，推了芳儿去带他过来。芳儿有些为难的回头看看她，轻轻拉起他的袍袖，示意他方向。
他回过神来，轻甩开袖子上的小手，认命般的叹口气，两三步走到桌边，脚尖触到凳子，撩袍坐下。芳儿快速回到桌旁做回本分，斟了一杯热茶放到他手边，夹起一只荠菜虾饺放入他面前的骨碟内。
林毓灵不掩得意的看着他，看他摸起筷子，看他夹着碟中虾饺优雅咬下一口。虾饺汤汁溢出，果然是唇齿留鲜。一时之间，他倒忘了自己很少在陌生人面前用饭。
就在此时，客栈大堂内不知为何突然喧哗起来。连楼上都能听见下面的混乱嘈杂声，木槿言最是讨厌这样的噪声，果不其然放下筷子，不肯再吃第二口。
正好阿城火急火燎的蹬蹬跑回，擦着额间的薄汗，推开房门便道：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楼下来了很多官差打扮的人，拿着画像在找人的架势！他们不管不顾的蜂拥过来，咱的马受了惊，挣开绳子跑了！车轮也被他们撞坏了一只，这可怎么好？”
一口气说完后才震惊的发现，公子竟然坐在桌边，盘里还有半只咬过的虾饺，这是在用……早茶？！
还没等他开口，林毓灵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啊的一声，拍了下脑袋，又是连连道歉。
“你别担心，我赔你马车！”然后，一阵风似的旋身出了房间，芳儿见状也紧随其后一溜小跑离开了。
木槿言有些莫名，楞了一下，突然向身边的阿城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她穿得可是粉红色？”
“桃红色。”阿城随口纠正道，旋即反应过来，惊喜的看向他的双眼，“公子！你能看见了？”
“不能，还是老样子。”
木槿言黯然摇头，颇有些自嘲的笑笑。
楼下，那群人马的领队正抓着掌柜衣领不放，拎着一张画像让他仔细辨认。画中少女巧笑嫣兮，正是林大小姐不假。可掌柜的不曾见过她女装的样子，唯唯诺诺并不敢十分确认。
“张崇德，我在这里！你放开他！”清脆的女声从楼梯上传来。林毓灵一袭桃红色罗裙，落落大方的站在高处，暗自忖道，爹爹竟然连侍卫长都派来了，这次恐怕难逃一劫了，面上仍不动声色，俾睨着相府侍卫。
侍卫长张崇德，因着林相器重，气焰极是嚣张，往日从不正眼看人。此刻闻声望去，上面站着的除了令林相头疼不已的千金还能是哪位？不由松了一口气，放开客栈老板，率众俯身行礼。客栈老板哪见过这等阵仗，惶惶然望去，乖乖，莫不是画中仙女下了凡？仔细一看，又觉着有几分眼熟，一时间忘了错开眼神，很快复又被一侍卫强摁下头去。
“小姐，老爷让属下接您回府。” 张崇德仍是低着头恭敬说道。
“知道了。”林毓灵不耐的挥挥手让他们起来，又问道：“你们可带了马车来？”
“老爷已为小姐备好马车，随时可以启程。”
“我是说富余的马车！”
“不曾带。”
林毓灵低头绞着衣摆，已经答应了赔他马车的，难道食言不成？
“你们暂且稍等，我去去就来！”
“小姐——”张崇德自认没那个能耐能叫住小姐，识趣的收回了后面的话。
又是一阵环佩声响，林毓灵这次门都没敲直接进了木槿言的房间。
“木公子，还没有问，你们此行去哪？”
“京城。”
“这就好办了！”林小姐暗自窃喜中，“家人来接我即刻回京，如若木公子不嫌弃，可与我们一道启程。”
“承蒙林小姐不嫌在下累赘，这厢谢过了。”
阿城以为木槿言会一口回绝，没想到公子竟然同意了！？
林毓灵同样颇为意外，她还以为又会被凛然拒绝的。
“可马车只有一辆……恐怕要委屈木公子骑马将就一下了。不知是否……”
“无妨。”木槿言接口答道。
阿城见公子心意已决，知他心中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取过竹杖将之交还木槿言手中，自己拿好行李包裹，随着林毓灵一同下了楼。
张崇德讶异的看着大小姐带着两个陌生男子过来，说是要一起回京，其中一个似乎还是个瞎子？！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若是让林大人知道了小姐的行径，只怕连他都要气晕过去了。
林毓灵架子倒是端得十足，吩咐张崇德预备两匹骏马，指给木槿言后，带着芳儿施施然钻进马车，随时准备出发。
张崇德再有异议，也不敢不从。黑着脸派人牵了两匹马给他们送去，命他们只得在后面尾随云云。
木槿言接过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唇边浮起一抹不甚明显的淡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