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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三更夜半,皇城东宫内。

      宇文熠呷下一口参茶,按了按微微酸痛的眼角,手下的折子已经堆成了两摞,未批过的那摞已经所剩无几。他放下手中朱笔,扫了眼殿下跪着的程锋,清清喉咙,才道了句。
      “起来吧。”

      程锋依言站起,奈何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之久,膝盖酸麻,甫一站起,就觉着差点脚下一软,忙用佩剑迅速的撑了下地面方才站稳。

      宇文熠并不为所动,继续审视着折子里的内容,漫不经心问道:“可知因何罚你?”

      程锋恭敬道:“属下办事不利,不能为殿下分忧,该罚!”

      宇文熠提笔批下几字,将折子放至批好的那一边后,说道:“你在相府里也呆了两月有余了,竟然还没查出他的底细来,确实该罚。念在你一向忠心为主的份上,本王便不予追究了。”

      “多谢太子殿下,是属下无能。属下定当加快部署,早日查清。”

      宇文熠望着程锋再次拜倒的身影,灵光一闪,“你那个‘兄弟’说出什么来没有?”

      程锋低着头,默了一瞬,如实答道:“还没。”然后,又继续补充道,“属下已加派了人手看管他,一旦有任何消息绝无放过的可能!”

      “呵呵,是嘛?”宇文熠端起参茶,抿了抿,“你身为本王的侍卫统领,有几分本事,本王不知?!想要套出什么人的话来,恁凭他是铁嘴钢牙,往你那暗庄走上一遭,也没有不往外吐的道理!可本王听说……他可是好吃好喝,自在的紧啊!”他眼光一凛,从牙缝中挤出最后几个字,让人脊背发寒。

      “殿下息怒,属下不敢!”程锋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一字一句道:“属下是想让他松了戒备,再以幻智丹迷惑其心智,好仔细审查!”

      “哼,你倒是好心肠!”宇文熠冷笑道,双眼紧盯着他的后背,似是要烧出两个洞来,“罢了,你怜爱兄弟,本王可以理解。父皇近日龙体欠佳,本王也是心烦难过的紧,八成的折子都堆到了本王这里,这倒也罢了。武州先闹了水灾,这回又闹上了瘟疫,饥民流窜,疫情棘手,三日前,他老人家还宣了尚平王进京,本王与那老狐狸素来不合,真是不知父皇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一记拳头打在那叠还未批过的折子上,连带茶盏也跟着震了震。老太监扶稳了桌案,低声道:“殿下还请慎言……忍字头上一把刀啊……老奴这去给您换杯热茶过来。”

      宇文熠斜睨一眼老太监,见他眼神诚恳,自行呼吸几下,按下了怨怒之气,对着程锋一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本王今日乏了。”

      “是。殿下保重身体。”程锋站起身,弓着身子倒退出殿。

      “等等!”宇文熠暗忖道,世间父子兄弟若无血缘断无相像的道理,想到此,忽的又叫住了即将出去的程锋,“你去着人查查,这一年来,到底都有哪些人葬到了乱葬岗子里。下去吧。”

      “是,属下明白。”

      老太监端茶回来的时候,程锋已经离了宫殿,太子尚在对着殿门微微出神,他便将滚热的参茶放到了他手边,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说起来,
      “殿下……恕老奴直言,那个姓木的瞎子长得可有几分像年轻时候的赵大人呢……”

      宇文熠倏然醒过神来,凝了剑眉,抿紧了唇紧盯着老太监,仔细的回想着赵子儒的样貌,忽的目光一亮,拊掌笑道:
      “怪不得,本王总觉着他有几分面熟,原来如此!本王还以为,他那个瞎儿子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呢!”

      “老奴也是乱猜的,若说二十多年前,老奴还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经用了,刚殿下这么一提,这才恍然记起来。”老太监垂了脸,呵呵的赔笑道。

      “好个程嘉,竟敢瞒着本王饶了那小子一命!”

      “殿下,老奴听说当年,程嘉他是亲眼看着那小子吃了有毒的糖葫芦,倒地绝气的,谅他也不敢欺瞒您……说不定,那小子是被哪个医术高明的人给救了也未可知……”

      “算他小子命大,让他多活了十年!”宇文熠望着远方,觑起了双目。“通知阿锋,让他证实了!本王就给他来个一石二鸟!”

      “是……老奴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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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暑热难当,林丞相满腹心事更觉气躁,细密的汗水浸透了官帽,趁着快要淌落之前,步入了书房,管家刘福替他除去了朝服官帽,捧上一盏晾得刚刚好的六安瓜片。

      “老爷,疫情之事,您别太忧心了,还是注意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林丞相眉头不展,换过了常服,压下口茶,“今日圣上早朝因为疫情一事,急晕了过去,醒后即刻传我去了寝宫,下旨命我即刻前去治理疫情。你这就去替我打点一下,我明日一早便走。”

      “是,老爷,木公子已经在偏厅等您一个早上了,那要不要我打发他先回去。”

      “不必,他来的正好,让他过来吧。”林丞相揉了揉额头,呼出口热气。

      木槿言跟着刘管家过来,对着林丞相极是认真的行了一礼。
      “槿言潜心思过,悔不当初,至此正式向相爷赔罪。”

      林丞相示意刘福将他扶起,淡然道:“此事已然过去,不必再提。这段时间,听闻你又有些不适,可好些了?”

      “谢相爷记挂,只是不太习惯北方的燥热。静养了几日,就没什么大碍了。”木槿言一脸的温和,听不出任何起伏。

      “那便好。今日找你过来,原是有一事相求。”

      “相爷言重,请但讲无妨。”

      “武州瘟疫,你可曾听说了?”林丞相见他点了头,才继续说道,“圣上为此事心焦不已,吾等做臣子的自是要为君分忧,今日,圣上召我进殿,命老夫前去治理疫情。老夫以为,你在医术上颇有造诣,若是能一同前去,与几位太医一起,也许能多几分把握,早日治愈好瘟疫。不知你可否随老夫一去?”

      木槿言一听此言,既是圣命难违,又是能以他微薄之力造福苍生的事,况且还能弥补之前对相爷的亏欠,当下便欣然答应下来。

      林丞相看他身子单薄,又体弱多病,不禁也有些忧心,“此行恐怕不止路途辛苦,除了太医,随行人员当免可免,但求轻简速达,你可能受得住?”

      “相爷放心。槿言定不辱命。”木槿言抱拳一躬,神色坚定。

      “那好,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早些歇息,明早寅时三刻我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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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言回到西苑的小院后,就开始自行打理起行装来,平日里,他的一概用物都由自己亲手安排放置,从不假于他手,便是阿城在这,也只有在旁边看着的份。

      程锋见自己毫无帮手之处,也乐得清闲,抱着手看个鸟儿雀儿的叽叽喳喳。时不时的瞄他一眼,又是找这个,又是翻那个,动作除了慢了点到还算利索,呵,倒是自己忙活的很充实。程锋翻了个白眼,换上阿城的口气假意问道:
      “公子,你歇歇吧,我去帮你看看午饭好了没。”

      “我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去吧。”木槿言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说道:“此次不能带你一起,正好方便你留在府中,继续查探。”

      程锋眼睛转了转,故作为难的答道:“公子……阿城不放心你!还是让我跟着去吧!”

      “不用,疫区危险,你还是留下的好。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木槿言扯了扯嘴角,好意劝道。

      “那好吧,公子你可千万要当心,我先出去了。”程锋撇撇嘴,暗里盼着他得了疫病死了才好,还省了他的事了。

      木槿言点点头,脸上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等等,午后我调息一会,不要让人来打扰我。”奇怪,怎地这次阿城没像以往那样,唠叨个没完,反而一两句话就轻松答应了?

      却不知道程锋出了院子,瞬间眼神便冷了三度,他一路走一路思索,到底木槿言要阿城查的是个什么事情,看他一句都不肯多说的样子,究竟是有多重要?!还是说,他已经完完全全信任“阿城”,肯放手让他去做,否则怎能连问都没问过几次?真真可恨至极!想他程锋长到这么大,却从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计,尤其这人还是个病秧子,不仅每日替人斟茶倒水,还要伺候喝药,像个老妈子似的,说出去颜面何在?!等等……难道说已经认出了他,才有了戒备?不对,明明每日给他的茶水,他可是毫不犹豫的喝下去了……算了,不去武州也好,正好趁了这段时间,亲自会会自己那个“兄弟”!只是……太子那却不大好交代,若是查问起进展来,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木槿言在榻上盘腿调息,似乎总觉得心脉有些不畅,每次运行到心经附近时,都会有一丝不甚清楚的堵胀感,等他好容易理顺了气息,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他收了气息,睁开眼,恍惚觉着门口那站了一人,却是无法分辨是谁,试探着叫了一声:“阿城?”

      “你好了?”林毓灵转过身来,一边含笑发问,一边朝他走来。

      木槿言蓦的一怔,是她!他急忙寻到鞋子,从榻上站起,下意识的抚了几下衣襟。
      “你怎么……阿城!”

      不是吩咐了不让人来打扰,怎么还……

      “你别怪他!是我执意要进来的的,何况……我不是一直没有出声打扰你嘛?”林毓灵嘻嘻哈哈的就想把这事遮掩过去,“对了,阿城说你没吃午饭,我寻思着,百合绿豆汤解暑是最好不过的了,就……让人煮了些,你快尝尝!”

      她平生第一次进厨房,还不许人帮手,直唬的厨娘一愣一愣的,闷在灶台那整整一个下午,也才鼓捣出这么一碗甜汤来。殊不知她初展厨艺,诸多不懂,只知一味的添柴加火,催的锅里咕嘟嘟的开,最后要不是被实在看不下去的厨娘偷偷熄了些柴火,恐怕连这么一碗百合绿豆汤都要烧干了。

      木槿言不好发作,悻悻的走到桌边,微叹了口气,道:“多谢小姐美意!”

      “客气什么!你忘了上次怎么答应我的了?”林毓灵嗔道,然后就将汤匙塞到了他手中,一脸期盼的看着他,“快尝尝,好不好喝!”

      他对于手中兀得被塞入一个带着体温的瓷勺,颇感无奈,自打认识了她以后总是这样被突然“袭击”,尤其是这些天来,他甚至有些惊叹,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好的脾气了!也罢,总不至于这样举着个汤匙装死吧……

      绿豆沙糯,百合清甜,可是这糖……是打翻了调料罐?

      旁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用手指探了一下碗沿,然后优雅的舀了一勺,抿进嘴里……动作倒是极斯文流畅的,就是这表情……怎么看怎么都像掺了股子要做什么壮举的无畏感呢。
      “怎样怎样?”

      “尚可……”木槿言将汤匙放回碗里,好脾气的答道。

      “是嘛!?”那双大眼瞬间又亮了三分,“那你再多喝点啊!”

      “……”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喝第二口,清了清被糖腻住的喉咙,望着眼前的一团黑影,岔开了话题,“毓灵,找我何事?”

      刚还在因为他有意无意推拒了汤水苦恼的林毓灵,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尽扫阴霾,迎着他的视线,换上了笑容,“没事……就是听说你要和我爹去武州治理瘟疫了,是么?”

      木槿言点头道,“明早便走。”

      “那……我能不能一起去?”她眨了眨眼,巴巴的看着他。

      “胡闹!”谁知木槿言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腾地站起,一甩衣袖,背过身去,“疫情凶险,岂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

      林毓灵被他这么突然一喝,怔在原处,片刻,才硬声分辩道:“你去得,我为何就去不得?”

      “你……”

      不等他说完,她又急着打断,“况且,我身子骨比你还强壮些。正是知道你们一路轻车从简,我去了,还能照顾爹爹……还有你……”说道最后三字时,她脸上不由的红了红。

      “我不用谁来照顾!”木槿言顿了顿,深吸口气,压了压震怒,冷哼道,“我劝你趁早收了这个心思!若被相爷听到,别说京城,你连祠堂都出不去!”

      林毓灵一听,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来,忍不住的浑身一寒,任凭怎么不甘心,再开口时已然泄了气。
      “好嘛……我不去就是了……”
      她不高兴的撅着小嘴,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桌沿,含糊不清的嘟囔起来,“早知道你会发这么大火气,我就不给你煮绿豆汤喝了,是谁说这个清热降火的……”

      木槿言背对着他,一脸的哭笑不得的无奈,怪不得那汤甜的齁人,怪不得她巴巴的端来,硬逼自己喝下,她以为疫区也是好玩的么?

      不过,绿豆汤似乎也没那么甜……
      也许,再多喝两口就不会觉着甜了?

      “那我回去了,你们一路珍重,务必小心。”林毓灵见他再无转身回寰的余地,像个刚被霜打过了蔫茄子一样,施施然的捧着绿豆汤就走了。

      程锋打水进来,顺手替木槿言点上灯烛,见他竟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过。

      木槿言听到他的动静,才回过头来,轻轻的问了句,

      “桌上的汤,还在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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