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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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去半月时光，没两日便是林毓灵的生辰。府中上下俱是张灯结彩，众多门生私底下也是摩拳擦掌，挖空了心思，盘算送礼一事，此番若能得了相爷的青眼，入朝入仕便是指日可待的了。今早，林丞相因朝中有事耽搁了时辰，还未回来，议事用的小厅内三五一处的低语连连，木槿言只觉头疼，仅仅是这些尚无功名的门生就开始学着如何攀迎附会，有朝一日他们真能入朝为官，勾结相护之事恐怕更不堪入目。
他独自起身，悄步离了小厅，出去透透风。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摆弄几个棋子，就眼里没人了。”
“孙兄此言差矣，他眼里又有过谁不曾？”
“哈哈哈哈……胡兄所言极是。待得哪日，你我得以为官为相，他一个瞎子，再怎么得相爷的意，也是白搭，哈哈哈——”
冷嘲热讽之声不断的从厅里飘进木槿言的耳朵。这些日子，他占尽了风头，这班门生早已看他不顺，事事处处与他为难，他从未计较，此时，才出来没多久，就已经被如此嘲弄。背地里，还说不定有什么更难堪的话。他心中气极，奈何寄人篱下，如今只能咬牙隐忍，加快了脚步，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不料，脚下一滞，凭空多出来的什么东西险些将他绊倒，俯身探去，才发现是个还未挂起的灯笼。不知是哪个下人干到一半躲懒走了，他正满肚子怨气无处开解，不做细想便是愤愤一脚，那灯笼便骨碌碌的滚到一边去了。
恰好，林毓灵从远处过来，于对面看了个一清二楚，边走边笑道：“这是谁得罪了木公子，竟拿我家的灯笼出气。”
说话间，伴着叮铃铃的细小铃声，她已到了跟前。
木槿言侧耳细听，脸色白了白，勉强一笑，岔开了话题。
“小姐生辰，不知想要些什么贺礼？”
“怎么，连你也知道我的生辰了？”她心下欢喜，转念一想，又有些不高兴，爹的那群门生一贯的趋炎附势，见他得了重视，对他定少不了排挤。“是他们说了什么吧，他们每年都这样，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想讨爹欢心，烦透了。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木槿言口中应了，稍感宽慰。论起生辰，他自己是打记事起便没过过的，此刻见林府中上下忙成一团，只为了她的生辰。说一点都不羡慕那是假的，甚至竟溢出些酸楚凄凉滋味来。
林毓灵全然没有在意他的心思变化，仍是顾自说道：“不过呢，你要是送我礼物，我定会喜欢的。”说到后面声音渐弱，低下头去，脸颊已是两片绯红。
“不知小姐中意什么？”他心中苦笑，送礼的经验他可实在没有。
“我嘛……”她只是随口一说，并不真的想让他破费，正好眼角扫到那个被他踢破的灯笼，语带娇憨的玩笑道：“我最喜欢的灯笼被你踢坏了，你赔我。”
说罢，细细的铃声再度响起，脚步碎碎带起一阵幽香飘远了去。
留下木槿言一人在原地愁眉不解，她竟只要个灯笼吗？
第二日，到了掌灯时分，相府中，花朵団簇，笑语连连，哪怕在府外都能隐约听到些丝竹声。
林丞相一身常服，携夫人坐在主位，林夫人略施了薄粉，气色看起来尚算不错。下首坐了几个赶来祝贺的亲眷，也有林毓灵幼时相识的玩伴姐妹等人。与堂内隔了一道珠帘的外间，一众门生按资历坐了，木槿言资历最浅，坐在最外首的位置。每人面前均备有小几，摆了酒水菜品果子等。
林毓灵一身芙蓉色长裙，颜色由浅至深，裙裾上更绣了芙蓉花瓣，栩栩如生，再配上玉白的缎带缠绕于臂膀间，愈发衬的颈子修长，肤白胜雪。脸上淡淡的施了胭脂，真真的眉如远山黛，唇若绛朱点。一头青丝绾成随云髻，簪着她最爱的珊瑚珠钗，行动间环佩叮当，莲步生姿。
她踏入门口时，偷偷歪过头瞄了一眼独坐一边的木槿言，见他虽是面带笑意，长睫下似难掩失落之意，心中微动，也不管他是否看得见便是嫣然一笑，继而才朝着珠帘行去。
木槿言自是看不见她的身姿曼妙，但凭旁边几个门生刹那屏住的呼吸，心下也可猜出一二，不知为何会有些遗憾难以一睹其风采。突然旁人的抽气声和紧跟着的窃窃私语，却是明白过来几分，没来由的心中一暖。
林毓灵款款行至堂前，对着父母叩了三个头，林夫人笑盈盈的将女儿扶起，搂在怀间，欢喜的拿出一只锦盒送作贺礼。
林丞相也是甚为高兴，抚须叹道：“毓灵已经是大姑娘了，是该说门亲事了……”
林毓灵羞红了脸，将脑袋埋入母亲怀中，娇嗔的叫了声“爹~”，众亲眷哄笑过一阵后，怕她面皮薄受不住，便不再取笑，只聊些家常趣事，揭了过去。
林丞相向着内外举杯示意，一时间筹光交错，纷纷献词祝酒，好不热闹。一弯新月渐渐升起，院中已是搭起小巧的戏台，随时等着开唱。
忽的，一声尖细嗓音从院外传来。
“太子驾到——”
林丞相登时愣住，过了一瞬，才知将酒杯放回，与众人面面相觑。他自当年辅佐圣上登基以来，一直勤恳忠心，近年来，太子势大，朝中不少官员均被拉拢过去，因着他看不惯太子野心，素来不能算和睦，并无太多来往，最多是井水不犯河水。只一件事，他曾上参过太子手下的官员一人，证据确凿，原以为最多是削官贬庶，却不想恰赶上圣上有意严惩结党营私之时，抄家斩首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本以为，经此事后，会与太子结下梁子，然而难得的是，太子似是对他并无多么记恨，仍旧恭敬客气，倒渐显出几分明君该有的气度来。
正犹疑着，宇文熠一身绛紫蟒袍，已阔步踏入院中。林丞相见状，忙率众人齐齐下跪接驾。刹那间，院里院外乌压压的跪了一片，丝竹骤停，一时变得悄无声息。
太子心情甚为不错，长笑一声，免了众人礼仪，领着太监侍卫向着厅内走去。
方才，太监传报时，木槿言瞬间心乱如麻，手腕一颤，酒水便从杯中洒了出来，沿着手指蜿蜒而下湿了袖口都未发觉。他曾设想过千百遍若能有朝一日见到太子，该如何问出心中疑团，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情此景，这样的场合下见面，此刻便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得梗在心头。直到旁人扯了他的衣角，他才随着其他人一起木然的跪拜起身。
退回至原位时，他深吸几口气，强自镇定了心神。也不知怎地，明明没有见过太子，仍是怕身份被他一眼识穿，为免他人看出端倪，他微低了头，双手拢在袖子里不住的微微颤抖。
宇文熠行至门口时，稍顿了顿，几不可察的瞥了他一眼，一边唇角轻轻勾起，复又迈开步子，带着几个捧着礼盒的小太监，朝林丞相贺喜。
“林丞相，听闻令千金今日生辰，本王奉旨来凑个热闹，讨杯寿酒吃，丞相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林丞相暗皱眉头，口中连称不敢，虽不明他此番意图，客气些总是没错。遂将宇文熠迎上了正座，又吩咐下人撤下残羹，换些热菜来。
宇文熠对着身旁的老太监使了个眼色，那老太监一挥拂尘，展开一册礼单，宣读起来。
“奉圣上口谕，林国忠之女，聪颖灵秀，今特逢生辰之际，赐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夜明珠四颗,锦缎十匹。钦此。”
林丞相忙又领着家人跪拜谢礼，三呼万岁。宇文熠斜支着下巴，细细的端详林丞相的面色，着实复杂的有趣。因料他怕落下个营私的口实，不会堂而皇之的收了自己的礼，索性求了父皇，自己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况且礼是父皇送的，既是圣旨，便是想推也不能了。林国忠啊林国忠，本王可是为你费劲了心思，若再不识抬举，可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太子殿下实在太过客气了，小女无德，不过借个生辰的由头，齐家热闹一番，怎敢受圣上如此重礼，岂不折煞了她？”林丞相一家老小犹在地上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宇文熠一挥手，笑道：“林丞相不必过谦，圣眷正浓，这是好事啊！再者，也是父皇体恤丞相的一番心意，断没有让本王再带回去的理吧，况且……”他说到一半，眼光在林毓灵身上略停了停，继续道：“令千金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本王看了心里也是喜欢的紧呢……”
林丞相心中暗道不好，额上冷汗直冒，干笑道：“太子谬赞，小女不过中人之姿，不敢妄论。”
“哈哈哈哈……丞相不必紧张。本王那个太子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怎能委屈了毓灵小姐。丞相快快请起。”
“老臣明白，老臣谢过圣上、太子隆恩。”
林丞相听罢，只得领旨谢恩，命人收了贺礼，又命好生打赏了那班太监自不在话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间各人皆各怀了心思，是以满盘珍馐味如嚼蜡，一班小戏卖了十二分的力气咿咿呀呀的唱了一出又一出，却是无人在意。木槿言手持银壶，自斟自饮，神情不同别的门生那般兴奋雀跃，反倒落寞至极。不消多时，竟有了些醉意。
宇文熠眼角扫过众人，见外间厅里林府的一众门生中，有的怯懦，有的惶恐，有的坦然，有的急迫，神情各样。不由轻哼出声，向林丞相夸赞道：“听闻丞相极为爱才，门客如云，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平日里听腻了戏曲，闹烦的紧，不若请几个有才的为寿星或作首诗或抚一曲，更雅致些。丞相以为如何？”
林丞相略一踌躇，叫停了小戏，为难的看向手下门生，沉声道：“太子赏光，有谁愿意的，可一展风采，以助太子雅兴？形式不拘，尽拣你们拿手的来便是。”
此话一出，外间顿时低声探讨起来，这等绝佳机会，平生恐难再遇。即刻就有两三个胆大的，主动告勇，或献词献曲，或抚琴吹笛，倒也不算冷清。宇文熠面带微笑，显是甚为满意，一一点头称赞过了，又逐个打赏。其余的见了，更是跃跃欲试，极力彰显自己。
木槿言充耳不闻，并不欲参与其中，只顾低头饮酒。宇文熠看多了这些个门生的卖弄，早觉无趣，因迟迟不见木槿言动静，遂手指一扬，点向他的位置，半带不悦的说道：“丞相的门生当真不俗，却不知那些架子大的，是否是不愿赏本王薄面呢？”
刹那间，鸦雀无声，视线唰的齐齐投在木槿言的身上。
林丞相赔笑道：“那是老臣新收的一个门生，眼睛不便，不敢殿前献丑。”
宇文熠并不以为然，冷笑道：“哦？那丞相真可谓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本王更要见识一下他倒是有几分本领了。”
话已至此，林丞相再无法推脱，便命人引了木槿言上前。
木槿言多喝了酒，头正昏沉着，又不肯被人牵着，踉踉跄跄的连路都走不直，哪看得出半点献艺的架势？不必说又是惹的一班门生哄笑不已，连宇文熠都忍不住玩味的翘起了嘴角，连连摇头。
林毓灵夹在亲眷当中，咬紧了唇不敢出声，心快吊到了嗓子眼，着实替他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他当众出丑，更怕的，却是他真的跌倒……。
见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中央，表情倨傲，冷峻非常。借着酒意，未行大礼，只冲着太子行了常礼，懒散问道：“草民愿为太子舞剑助兴，不知谁可借剑一用？”
太子挑了挑眉，略一颔首，一个侍卫踏出，递了佩剑与他，复去叫了小戏，为他击鼓伴奏。
咚，咚，咚，咚咚……锣鼓声渐起。
木槿言右手持剑，左手捏了个剑诀，垂剑静默。突然，袍袖鼓胀，青丝飞扬，衣袂无风自动。长剑犹如游龙一般，浅吟低啸，令人眼花缭乱。舞者浑然没了适才窘态，身姿飘逸灵动，带着三分醉意，洋洋洒洒，潇洒忘我。一时宛如平沙落雁，一时又如飞龙腾空，变换之余极尽华彩。
众人早已看得痴了，不由赞叹。林毓灵揪着颗心，手中丝帕几欲绞断，眼里再也见不得别人，满心满眼全是他腾起落下，长剑来回间一张一弛的身影。
宇文熠慢慢凝眸，手指无意识的捻到了一起。
忽的，鼓声倏然高涨。剑气随着陡然一凛，剑势犹如激浪拍岸，木槿言面沉似水，足尖轻踏，凌空腾起，登时风势乍起，他手腕骤然一转，只见一抹寒光夹杂着数点金芒直冲太子面门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