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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京里面皇上重病的消息不胫而走,满城风雨而又神神秘秘,仿佛每个人都知道,又仿佛每个人都怕别人知道自己知道。一时之间,谣言漫天,人心惶惶。

      木槿言闷在房中沉思三日,直觉中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父亲的死肯定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是何关联,是好是坏,他却说不清楚。他还记得儿时趴在父亲书房门外偷听,父亲似是刚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彼时太小,只关心父亲几时才能出来陪他读书玩耍,以至于太久之后早忘记了内容,印象中隐隐约约唯记得太子二字。

      算来,太子今年已是接近而立之年,当今皇上却丝毫没有退位的意思。帝王之家无父子兄弟,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仍未登大宝,难免其他兄弟窥伺其储君之位,为此朝中早就暗流涌动。却不知这次皇上的病是真的还是装的……若是真的,虽说其他王侯明争暗夺,彼此较着劲,但毕竟太子苦心经营多年,仍安然稳坐高位,并且羽翼渐丰,不出意外的话,顺利登基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可现下,谣言四起,有些甚至绘声绘色,真实的太过头了些,不禁令人生疑。而太子一方,仍是按兵不动,表面上尽心专职监国,并无逾矩,据说宫中上演着一幕幕父慈子孝的感人戏码。难道真的是皇上有意试探太子之心?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看看太子真正实力?

      木槿言苦苦思索未果,凭他这样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的去猜去想,哪怕想破了脑袋,也难窥测出其中玄机。林丞相位高权重,若能得他赏识,做了他的得意门生,运气好的话兴许有些微机会见一见太子,再不济,也能从他那里获知一二也不一定。至于林丞相到底与父亲有何交情或是过节,现下只能暂且搁置不论,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丞相众多门生中最受器重的那一个!

      他向下人打探了丞相的书房位置,又旁敲侧击的打听到,丞相喜爱下棋,每日归朝后,都会对着棋盘琢磨一会。却苦于府中没有对手与之对弈,若是好友来访杀上两盘还能过瘾,太过无趣时,也会叫上府中门生小试身手,奈何全都不敢赢他,棋风唯唯诺诺,之后更是索然无味。久而久之的,干脆自己对着棋盘摆弄几下棋子拉倒。

      如此一来,心中便有了一些计较。近日来,皇上抱恙,丞相下朝后便早早归家,难得享受几天清闲时光。这一日,天气甚好,连阿城都不逼迫他穿着那件厚实夹衣,他换上件洗的发白的袍子,跟在阿城落后一步的位置,负着双手,闲步慢走,远远看着,倒真颇有几分寒门雅士的风姿。

      那日在园中迷路后,弄得他心中很是不痛快,既然打定了常住下去的主意,特意找了一晚,着阿城带着他在园中常去的地方走了个遍,这也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眼睛看不见,还能如他这般行动潇洒,自是付出了极大的心力,唯有时刻将步数方向强记于心,才不致出错。好在他天资聪颖,多年下来,只要是仔细走过一遍的,便能抛开竹杖,行走无碍。

      书房这厢,阿城也是第一次踏足,一面仔细打量环境,不时提醒公子;一面将步子踏得重些,便于他辨识、跟随。

      小厮守在书房门外,对这个救了夫人的木公子是早有耳闻,府里的下人中把他传的是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上无,更有惋惜者叹其徒有起死回生之术,可惜自己却是个瞎子云云。此刻得见本人,不由多看几眼,好回去跟其他人吹嘘。见他毫无目盲者该有的局促之意,临风而立,风姿绰约,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公子哥一般,说起话来更是如清泉流过,有礼极了。

      木槿言哪里知道,门口这个小厮已经将他在心中奉如神仙,恨不得把所有在书场里听过的好词全用上一遍。遂带着笑意,又重复一遍之前的话语。
      “这位小哥,可否替我通传一声,木槿言携随从求见丞相大人。”

      那小厮忙不迭的点头,一溜烟扭头进去了。阿城面无表情的侧身站着,这种反应,他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很快,那个小厮又被打发回来,请他进去。阿城身为他的随从,不能越过自己引路,他便跟在小厮身后,态度温和至极,没得把人哄得热情非常,更添了殷勤。

      林丞相正坐在棋盘旁边,捧着一本棋谱研习,见他走来,便放下了棋谱。

      木槿言站定身形,稍加分辨了一下丞相的位置,端正见礼。

      林丞相看他,完全不似病中形容枯槁,两颊也红润了一些,比起第一次见面,更显儒雅之色,招他入府为自己门生的想法更加强烈起来。(注:这里的门生不是指学生,而是大户人家会招揽一些有识之士为自己出谋划策,养着他们。)

      “木公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到这边来坐下说话。”

      “谢大人,草民不敢。”他婉言谢绝了丞相好意,微微直起身子,一副聆听受训的样子。

      “夫人近日气色好了许多,还要多谢木公子的救命之恩啊!你自己的身子无碍了吧?”
      “多谢大人关心,已经无妨。”
      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林丞相含笑点头,忽想起他是来寻亲的,便问道:“你那京中的亲戚可有下落了?”

      本来就是他顺口编来的借口,被提起来,他顺势叹了口气,表情哀怜的摇头说道:“已经不在人世了……”
      触及他的伤心处,林丞相心有歉意,默然片刻,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木公子还请节哀。不知你以后准备如何打算呢?”

      木槿言微微摇头,拱手说道:“多日来叨扰大人,借居府中养病,草民已是感激不尽。以后……”他顿了顿,嘴角带出一抹苦笑,继续说道:“木某无依无靠,孑然一身,我想随便寻个乡下田地,了此残生罢了。”

      林丞相端过手中茶盏,抿了一口,暗暗替他不值。
      “木公子才识过人,年纪轻轻便归隐田园,实在可惜啊……若不嫌弃,不如考虑一下做老夫门生如何?”

      木槿言面露震惊之色,忙低下头去,“草民不敢高攀!”

      丞相抚着胡须,呵呵笑道:“怎么是高攀呢,老夫十分有幸能结识当世高人的弟子!若能得你协助,那是再好不过。木公子不必过谦啦……”

      他思虑片刻,略一沉吟,痛快答道:“既是如此,槿言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大人在上,请受学生一拜!”如此行礼过后,他便正式成为了丞相府里的门生。

      林丞相笑盈盈的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带到椅边坐下,招呼下人快快泡茶过来。
      “老夫初次见你时,便有些亲切之感,以你的学识才华,想要考取功名,必是轻而易举之事,再加以老夫多年来的资历力保,不难得个一官半职,为国效命。只是……”说到一半,看向他的眼睛,欲言又止,似是不愿再提,再度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可还有救?”

      木槿言心中了然,料到他为何说到半截便停了下来,他早已看淡,何况哪怕双目健全,若不是父亲的事,他压根不愿蹚到官场的浑水里来,对着丞相摇摇头,豁然说道:“大人不必替学生介怀。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先生替我诊治多年,也没什么起色。已经习惯了……”

      即便不说想也知道,有云鹤先生亲自医治,若是能好,早该好了。好在见他并不因此阴郁自卑,不由得对这师徒俩多敬佩了几分。正想说些别的,揭过这一话题,眼角就瞄到桌案上还摆着半盘残局,便随口问道,

      “槿言可会下棋?”

      “略懂。”他略一颔首,“只是需要旁人替我报了棋步。”

      林丞相瞬时来了兴致,携他入局,杀了两盘。

      二人相对而坐,杀的颇为投入。丞相执黑,两指拈着一颗斟酌位置,时而皱眉凝思,时而慢捻胡须。木槿言不敢正坐,半欠着身子,每次阿城报了步数,便扶额思索片刻,再报出位置,由阿城替他落子。

      两盘下完,已快过了晌午时分,丞相几次不耐烦的打发走了来催饭的小厮。此时才觉着胃中空空荡荡,原来午饭还没有解决。他放下手中最后一颗未落下的棋子,抚掌笑道:“哈哈,好久没有下这么痛快过了!老夫输了!心服口服!”

      木槿言站起身来,微一拱手,“大人承让了。”

      “诶,输便是输了,哪有什么让不让的!第一盘赢你已经很是勉强了,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连布棋都暗含着五行八卦之意,想必令师更为高明了!老夫佩服,佩服!”

      “大人夸奖了。先生确实在棋艺上颇有造诣,学生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木槿言久不下棋,第一盘又有故意试探对方棋风之意,才输了去,第二盘心里有些底了,果然几番拼杀后赢的毫无悬念。

      下棋如行军,若是这般棋法能演化到兵法中去,想我大云朝周边势必能保得安宁,丞相沉默不语,心下盘算着棋局和当今战局,槿言当真不失为一个可塑之才,若不是自身条件受限,假以时日,必将飞黄腾达。想到他的眼睛,又是一番扼腕。

      “大人?大人?”木槿言见丞相不语,出声唤他,方打断了他的思绪,“听闻大人近日较为清闲,可是因为圣上抱恙?”

      丞相闻言,眉峰拢起,他深知现下流言遍地,竟然连府中养病的木槿言都已听闻,有些不悦。“皇上有真龙庇佑,自是康健的很。天家之事,还是不要妄议的好。老夫该去用饭了,你也自去休息吧。”

      听丞相语气,皇上多半是真的病了,此言一出,他不便再过多问,顺从应是,恭敬的跟在丞相走出书房,与阿城自回院子用饭休息。

      才一出门,走到廊下,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匆匆走来。又是她?她不是说不喜过来书房这边嘛?怎么这都能碰到,想起几日前还不甚愉快的经历,面上就有些挂不住。又想到以后同在一个府中,怕是见面机会也不会少,还是不要得罪的好。既知避无可避,干脆靠着墙壁敛衣站好等她过去。

      “小姐好。”

      林毓灵似乎没有发现是他,只当是个普通下人,挥挥手刚要打发,却意识到声音很是耳熟,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脚下骤然停下又退回两步,扭着身子看他。她早就没了怒气,此刻见他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云淡风轻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还主动打招呼,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股无名火立刻蹿将出来,冷笑着拿话噎他。
      “哟,我当是谁绊住了爹爹的脚,三请五请的不来用饭,害得我亲自跑这一趟,原来是你啊!几日不见,连爹的书房都知道大门往哪开了,真当刮目相看啊!”

      “小姐说笑了。相爷已经往饭厅去了,没与小姐遇到吗?”木槿言知道她心中有气,看在今日天气不错的份上,不想再计较,任她多说几句出气也不会怎样。她虽伶牙俐齿了些,心眼却是不坏的。

      林毓灵得知爹爹已经去了饭厅,便不再急着要走。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觑着眼细细打量他,说不清哪里怪怪的,眼睛转了几个圈方反应过来,他并没拿着那柄随身不离的翠绿竹杖,再看他身后的阿城,遂明白过来,想起那日被他好心当作驴肝肺,心下忿忿难平,口中更是忍不住揶揄他两句。

      “我还道木公子神通广大,不需要有人带路了呢。”

      阿城再是听不下去,眼前这个女子若不是相府千金,他早就动手给他几拳了,亏得公子还好脾气的听着忍着!拳头被攥的咯咯生响,木槿言似是有所察觉,背过手来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松,不必紧张。

      “那日还要多谢小姐指点迷津,”他顿了一下,模棱两可的说起来,也不知说得是带路,还是让他做丞相的门生的事情,“在下才刚刚正式成为贵府的门生。今后必定追随相爷手下,竭力效劳。”

      林毓灵丝毫不觉意外,见他对自己难得恭顺的样子,还主动道谢后退一步,长吁出一口气,想必是他怕以后在府中不好度日,罢了罢了,懒懒的再不想再同他争口舌之快。若是日后相见,总是这么夹枪带棒,怕是不要累死也要气死了。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爹对门生很好,你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去找刘管家,他会替你打点的。”

      “谢过小姐。若是无事,在下先行告辞。”木槿言抱了抱拳,带着阿城朝院门走去。

      林毓灵凝眉盯着他的背影,还是按捺不住好奇,脱口问道:“你那根怪沉的竹杖呢?丢了吗?”

      他脚步一顿,头也不回,轻飘飘的甩了一句,“嫌沉,不爱用。”

      然后,就轻飘飘的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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