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楠蓓

10、第十章

　　何琪那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方紫难得已经在家，在厨房里忙活着，等何琪写好英语作业，方紫已经把饭准备好。何琪有些受宠若惊，又有那么些勉为其难。她总不能打击还抹着额角汗珠的老妈说她烧的菜比她从外面带回来的菜难吃多了，其实她每天吃那些外面的菜吃得挺好的。果然，方紫没给她这个机会。何琪动了俩筷子方紫还动都未动，期待的目光直让何琪赶快蜻蜓点水般把各个菜都吃了遍然后呼唤肚中的饿虫赶紧吃饭，末了还要庆幸幸亏自家的电饭煲仍是个模范电器。
　　这显然不能满足方紫的期待之心。“来，琪琪，多吃点。”方紫忙着给何琪夹菜，直接导致何琪边敷衍边把个饭碗朝自己斜得越来越高，斜面越来越大，吃米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知道的估计以为方紫之前是怎么饿着她了。方紫却似乎没看出来，见她吃了那么大碗饭打着饱嗝“很满足的样子”自己便也觉得挺满意，只是看着这满桌的剩菜略微有些头疼。
　　这时电话响了，方紫本来不想接，在何琪的催促之下还是去接了。何琪在她妈转身的刹那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直奔自己的房间，生怕方紫再拉她回去“多吃点”。那边方紫接了电话态度立刻转好：“是是，今天大家都加班，是不该早回来，下次一定注意……您放心，我计划书都写好的，不然怎么敢走呢，我都把它带回家了等着晚上修改呢……是是，抱歉抱歉，这次是有急事……”接完电话，方紫忙掏出她包里的计划书，仰天长叹，这不就是一叠白纸吗？横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心下镇定些。于是半夜何琪上厕所的时候就听见厨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音。难道是老鼠？蟑螂偷吃？何琪暗想，不知从黑暗的哪个角落摸索出个苍蝇拍，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厨房是亮堂的一片，这只偷吃的老鼠蟑螂就是她妈，她妈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嚼着疑似是红烧肉的东西。何琪惊了，立刻双手摊平，梦游状找回她的床，也不忘对自己催眠：何琪，你这是在做梦，快睡快睡。等！都做梦了当然是睡着了，哪里存在快睡的问题？要是没睡着那怎么会是在做梦，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总之……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这么着终于昏昏睡去。
　　再说这杜芬芬，大概是合唱团比赛在即，这次的比赛是选拔市里汇报演出的节目，挺重要的，杜芬芬的比赛综合征又开始发作。有好几次，杜芬芬都在那张着嘴吃力地低头说着什么，头几次何琪都把头伸过去问：“你说什么？”然后何琪就听到了十分抓人头皮的“啊”的七种声调，不然就是句囧囧的歌词。杜芬芬说她有一段和别人合作的清唱，她特怕这个，每次台下唱都不抖，一到台上的时候，就开始不是直接得抖上去抖过了，就是直接掉音滑音，甚至有一次，半路不慎被口水堵住，直接哑了，可谓状态百出。
　　有一天杜芬芬是迎面向何琪扑过来的，眼睛红红的，何琪问杜芬芬是怎么回事，杜芬芬说她听朱老师和其他老师讨论，要是杜芬芬实在不行，就另找个替杜芬芬。何琪便一边安慰杜芬芬说多练习就好，一边忍受着她安慰的后果，杜芬芬的那几句歌词果然又反反复复地成为了比上下课铃声及眼保健操更为熟悉的存在。为了表彰杜芬芬的努力，在手工劳动课上她们才学了怎么做玫瑰花，何琪优雅地甩着她做的玫瑰花在杜芬芬情不自禁张口唱出陈年癞蛤蟆调的时候摆出个指挥节拍的造型，唱了好几遍后，杜芬芬终于发现了何琪这个指挥的存在，她发现此时何琪手中的玫瑰花已经花瓣了了，大多数花瓣随着何琪的大幅度动作，也大约是杜芬芬唱歌的感染力太强，纷纷飘谢，杜芬芬还颇煞风景地说：“挥错了，这是四四拍，不是三四拍。”正值何琪完成她的最后一个动作，她这个自命指挥，要向美丽的歌者杜芬芬小姐献上她由衷的真挚的诚恳的——玫瑰花——杆，虽然何琪的动作很绅士，一手背在后，一手送花杆，低头闭眼，就差没单膝跪地了。仅剩的花杆说明了她是如何称职的指挥家，她有多么投入，可同时也预示了她必受杜芬芬小姐拒绝的结局。当杜芬芬嗤之以鼻地扭头的时候，何琪还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和杜芬芬小姐无论依着友爱的歌词，还是美好的玫瑰花，都是命定“从此她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结局，怎么会这样？这就如同朱丽叶不接受罗密欧，梁山伯不要祝英台，这不科学！何琪心碎了！何琪决定痛定思痛虚心求教四四拍的挥法，希望这次不是死死才好。
　　大概是勤修苦练获得了成效，歌唱无差的成功率从十分之一左右上升至一减十分之一，杜芬芬乐得眉开眼笑，但也导致了另一种令何琪想去撞墙的结果。
　　“何琪，你知道吗？今天朱老师表扬我了哟，表扬我了哟，表扬我了哟……”
　　“何琪，我现在十遍里面十遍都是唱对的，百发百中诶，我觉得啊，说不定我能十遍里面十一遍都是唱对的……唱对才是对的啊，我以前怎么会唱错的啊……嗯，会不会是之前看错谱子了啊？”
　　加之之前古诗文比赛杜芬芬获得二等奖的比赛奖状也已颁下。
　　“总之，何琪，我感觉我现在无敌了！”杜芬芬是心情大好。
　　何琪确实觉得杜芬芬无敌了，不过何琪也不忍心去打断杜芬芬膨胀的自我感觉，自我感觉良好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何琪要考虑绕道走一下了，当杜芬芬开始不对劲的时候何琪就开始“啊”的七音练习：“芬芬，你等会儿啊，我也有点兴趣，我先练会儿。”可是适得其反。杜芬芬会说：“何琪你也想学唱歌啊，好啊，我来教你。”何琪已觉得大难临头。杜芬芬随手拿了根什么在手里比划：“何琪，你看啊，美声唱法讲究要气沉丹田，含半口水，然后发音要直，要往上，就像这个杆子一样。”何琪勉强地试着直上，杜芬芬教了半天，最后只能摇摇头：“我怎么忘了你是个破公鸭嗓，你还是放弃吧。”何琪的小心肝又碎了一地，然后看杜芬芬手里拿的杆子不就是那根玫瑰花杆。不，此刻她就是这根玫瑰花杆，早蔫了。
　　待到真正比赛那天，何琪倒是兴致不怎么高了，这么一折腾，何琪是兴致缺缺，只当自己来看一场文艺演出。那天所有的比赛都在少年宫，杜芬芬他们都要去后台准备，何琪便在少年宫到处兜转，玩了一圈。路上听闻，这个选拔比赛的面还挺广的，不仅有许多小学参与，而且比赛的项目也多，前两天刚比完小品和朗诵，今天是唱歌、舞蹈还有乐器，听说后面两天还要选拔主持人，那更是撞破头皮了不是！何琪收回思绪，才一抬头，便见着一个打扮奇怪的人。
　　这女孩明明穿着看着就像跳芭蕾的舞服，可手里却拿着小提琴，而且已经摆好开拉的姿势。何琪想：莫非她是想要边跳芭蕾边拉小提琴，敢情这难度高啊，这样的节目新颖又好看，项目难度也是啪啪往上升啊，这主意她怎么就想到了呢。可这算是比舞蹈还是比小提琴啊，而且两样都要好不是太困难了吗？
　　正值女孩也发现了她，她看着何琪的时候，神情倨傲冷漠，何琪冥冥之中似乎能依着她明显斜视的目光划一条线。按说这是一条偏僻的小径，鲜少有人路过，女孩该是特意找了这么个地方练习但是仍被人打扰，心里不高兴也情由可原，何琪便嘿嘿笑了笑，然后逃也似地走了。
　　不过走了几步，何琪还是忍不住好奇，她她她，她究竟怎么边跳芭蕾边拉小提琴啊？听见小提琴声起，何琪更是好奇得心痒痒的，心下无视印象里这女孩冷冷的目光，反正大家都一样大小，谁怕谁！便往回路上走，小提琴声却在某个间歇停止，待何琪寻到她方才遇见这女孩的地方，那处已经无人。
　　杜芬芬和其他的合唱队员一起在后台休息室中此时心情也十分忐忑不安，可这忐忑不安中又有钻冒出隐隐的兴奋。可她居然见有人比她还紧张，平时排练她都没见过宋世明这么紧张。宋世明就是她那段清唱的搭档。说起来她当初入合唱团就多亏了这最后报名却紧张兮兮的宋世明勾起了她的好奇呢。宋世明被选上清唱后排练的时候倒是很正常，没见过他这么紧张。不过杜芬芬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些，宋世明唱歌的时候那是在全体合唱队员和朱老师那么多人前，在人多的地方他不好意思紧张，等到人一个都没了却即将上场的时候，却是最紧张的。就像现在，合唱队员们各个要不在一起练习一起准备，要不就在说说笑笑，谁都没注意他。
　　杜芬芬觉得她有必要帮帮他以免他在真正比赛的时候出什么岔子。
　　“宋世明，你是不是又在紧张啊？紧张什么，紧张到时候就更唱不出来了。”杜芬芬果然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想着会更唱不出来，宋世明的紧张难以释怀，全身肌肉紧绷。蓦地，宋世敏觉得什么软软的暖暖的，还有点湿湿的东西握住了自己的手。
　　杜芬芬牵着宋世明的手笑着说：“话虽如此，但其实我也很紧张呐。不如我们一起来练习吧。”
　　宋世明看着杜芬芬涨红脸发了一阵呆，但大约是杜芬芬的举动起了效果，宋世明果然没那么紧张了，两人一起开始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