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衫》桃花古扇

45、第四十四章、彼岸浮灯月黄昏

　　晚上吃过晚饭后觉得没事做，我便同拂尘姐姐商量着出去走走。
　　原本以为夜晚该是静谧的，没想到狄国东市的夜晚依旧繁华，甚至更超过了白天。夜晚的街道两旁灯火正兴，暗黄的灯光点满了整条街，客栈与酒家的楼上都挂着大红的灯笼，灯笼上还印有“酒”、“栈”等字样。在辉煌的灯火映照下，两旁的小摊点也都是生意兴隆。不过与白天不同的是，此时又多了卖河灯的小贩。
　　“那种小河灯是做什么的？”我趁着没人，悄悄问拂尘姐姐，眼下虽然是夜晚，但人多耳目也多，我依旧不放心让拂尘姐姐出来，只能委屈她继续呆在荀令仙草之中了。
　　“那是可以放到河里的河灯。狄国的人们都用放河灯的方式来许愿。”拂尘姐姐解释道。
　　“咦，每天都可以吗？我听莫书讲中原的人们都会在特定的节日里才会放河灯祈愿的。”我有些疑惑，似乎跟从莫书那里听来的不同。
　　“妹妹在狄国呆了这么长时间，应该也知道狄国与其他国家的风俗有些不同。我们这里只要有河与河灯，每天都可以来放的。不一定非在重要的节日里。因为大家的愿望是随时都会有的嘛。”
　　我听了觉得甚有道理，心想这狄国的风俗当真与众不同。不过挺好的，至少有了心愿不用非等到一年一次的河灯节了。“那拂尘姐姐，我们也去放一个吧？”我有种跃跃欲试之感，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妹妹想去便去吧。”拂尘姐姐笑道。
　　“拂尘姐姐也放一个嘛。我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哦。”我故意取笑她。
　　“妹妹……”拂尘叹了口气，“我的心愿你已经帮我实现了不是吗？”
　　我听了微微一愣，转念才轻轻舒了口气，心中微微动容，“拂尘姐姐……”
　　“所以呢，妹妹赶紧去放自己的河灯好了。”
　　虽然看不到她的样子，但我想她现在一定在微笑，一如初见。

　　从小贩处用身上一个玉环换了一盏桃花形的小河灯，我小心翼翼且兴奋地抱着它来到了河边，看着河面上浮灯万千，心中感慨颇多。做一个凡人也挺好的，因为有着许多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借助这种形式来给自己的心一个寄托。愿望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实现，但人心中有个念想，活着才有更有动力吧。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竟然愣住了，我的愿望……一心想着放河灯是件好玩的事，却没想过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是顺利度过仙劫飞升成为上仙吗？好像不是，因为我对于上仙的位置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我一直觉得像现在这样做一个什么都不用管的小仙也挺好的。是希望能够与慕凉箫做一对快乐的人间眷侣吗？似乎也不是，慕凉箫已经有了九公主，我如何能做这种拆人姻缘之事呢。是希望身边的人都得到幸福吗？应该更不是了，我本就没有那么高尚的思想，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愿多想别人的事，自己幸福与否都不知道，又如何会去管他人的幸福与否呢？
　　那么，紫云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第一次，我竟然感到了迷茫，仿如迷失了在渺无人烟的沧海之中，我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口，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云公子的愿望是什么呢？”背后出其不意地传来人声，吓得我一激灵，眼看着就要前倾投入河水的怀抱了。
　　糟了，情急之下，连法术我也没来得及施展。心中叫苦连连。
　　“小心！”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抱住我，将我从河的边缘拉离，也避免了我成为落汤鸡的悲惨命运。
　　“呼呼，好险……”惊魂未定之际，我抚着胸口喘息，刚想转过身去看看谁害我要遭此大劫。
　　“在下多有唐突，险些害云公子落入水中，十是不该。”
　　那声音，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我尴尬地回过头，冲他点头示意，“慕公子也来放河灯吗？真巧啊。呵呵呵……”
　　“闲来无事，便到处走走，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云公子。”他展颜一笑，蹲下身来望着我，“云公子许了什么愿呢？”他漆黑如星辰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深邃，不知为何，那眸子亮得让我有些心慌，有一种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之感，可是现在，我明明是云惜，怎么会有他在盯着紫云看的感觉呢？
　　“我……我还没有想好呢……”我有些难堪地转过头，讷讷地盯着一旁的桃花河灯发呆。
　　“哦？”他似是颇有兴趣，“是愿望太多难以抉择呢？抑或是云公子身无所系，本就无欲无求？”
　　我被他问得一时哑口无言，竟不知如何回答。
　　“抱歉，在下又唐突了。”他略带歉意地道，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啦……不用道歉的啊。”我又想了一会儿，“只是心中所求并不会实现，所以……不知该不该许下这样的愿。”
　　慕凉箫沉思许久，才道，“何以见得并不会实现呢？这世间本无定论，即便是命数之流，只要肯与天争，亦会有改变之日也犹未可知。”
　　“肯与天争……”我摇了摇头，“明知道那是无用的。”
　　“云公子似乎颇为相信命数。”慕凉箫转头望我，目光中深沉不知所想。
　　呵，我是仙，我当然知道所谓的命数之流全然是无法变更的，只是慕凉箫作为一介凡人会相信改命一说吧。摇了摇头，我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叹息一口。
　　“云公子，恕在下冒昧，其实当日在街上与公子相识，乃是因为云公子的神态气质与在下的一位朋友颇为相像，所以在下才会与公子一见如故。”慕凉箫忽而道。
　　“哦？你的朋友吗？”我心一动，他说的莫不是我？
　　“不错……是在下五年前曾结识的一位女子……云公子虽为男身，却不知为何，总让在下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而今日，方知云公子与那位女子的不同之处。她的眼中总是流露着无限的活力，似乎命运也不能将她怎样，那样清澈纯净而又不屈服的眼睛，在下永远都不会忘记……而适才与云公子谈话，竟学云公子语气神态间都十分消沉，不似在下的故友。还望云公子莫要生气才是。”
　　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的心愈发地苦闷，慕凉箫，你还记得紫云，你还记得……这就够了。我摇摇头，“我当然不会生气啦，与公子的故友相似是云某的福气。只是不知公子这位故友现在何处？”我显然是明知故问，只是想知道慕凉箫的反应而已。
　　“她……五年前离去了，至今仍未归来……”慕凉箫神色一黯，眸子的亮光也淡了下去。
　　“那你呢？你还记得她么？”
　　“一刻不敢或忘……而且，她说过她会在蓝花楹盛开之时回来的……如今蓝花楹又一次开花了，只是不知她何时才能回来……”慕凉箫望着浮灯辗转的河面，昏黄中那模糊的侧颜让我怦然心动。
　　我心头一酸，几乎想马上抱住他，告诉他我就是紫云。可是，我不能，还有一个多月，他便永远地属于九公主了。
　　许久后，他有些歉然地转过头来望我，“抱歉，在下又失态了。”
　　我摇了摇头，“公子惦记故友，这份情谊着实让人感动。”望着他微笑着的容颜，我已在心中下定了决心，我的愿望，终于知道是什么了。
　　我双手紧握在胸前，默默在心中念出自己的愿望，轻轻将桃花的河灯置于水中，望着它随波而飘向远方，载着我一腔的心愿随着万千的浮灯一起流向未知的远方。
　　“好了，差不多要回去了呢。”我甩开被慕凉箫所影响的情绪，微笑着跟他道别。
　　“云公子，”慕凉箫忽然叫住我，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环，正是我与河灯小贩交换的那件小饰品。
　　“你怎么会……”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云公子若是有困难，向在下说一声便是，如此贵重的随身之物，还是勿要轻易易物。”他轻轻将那枚小小的玉环置于我的手中。
　　一阵钻心的疼痛不期然而至。糟了，竟在这个时候，慕凉箫会发现的……我脸色煞白，慌忙握紧手中的玉环，努力向他挤出一个微笑，“谢谢……慕公子……我便先走了。”还好夜里灯光较暗，他看不清我的苍白，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我像逃一般离开此处，胸口的疼痛越来越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