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Alone on the water》矢车菊的断章

4、译文·Chapter 3

　　到了第二天清晨，Sherlock的头痛程度已经加剧到几乎连光线都无法忍受的地步，我不得不使用了之前准备好的强效止痛药，期待它们至少能起到一点作用。他坚持要穿平日里经常穿的衣服，假装成他并没有计划今天要见任何人的样子。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他即将迎来些什么。

　　我们所不得不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我们最害怕去做的，就是去告诉Hudson太太这一切的事实。但是，时间已经到了。我们下楼，来到她的公寓，让她坐了下来。

　　她恸哭，不愿意离开他的身边。Sherlock再一次拥抱了她，向她保证他一点都没有感受到痛苦，就算是最终的那一刻也将会非常平和。她也拥抱了我。她想要和我们一起上楼、照顾我们，但是Sherlock坚持拒绝了她。我们保证明天会与她再见上一面。她理应是Sherlock关于“独自一人”约定中的例外。

　　Molly是我们的第一个访客。她拼命的努力着，好像什么都没有被告知、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兴高采烈的谈论着每一件事。“我为你收集了不少纹身。”她这么说，把一沓照片递给了他。

　　“谢谢。”他说。

　　“我就像你平时做的一样，在照片的背面添上了相关的信息，这样你就可以分类了。”

　　“哦，多么细心啊。我确信那一定能派上用场。”

　　Molly轻咬着下唇。“呃……我把那位无名氏的照片也放了进去。如果他的尸体还是无人认领，那么你可以用那个膝盖骨做实验——呃，如果你喜欢的话。”

　　“棒极了。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得等上一个星期才行。”——她完全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Sherlock微微一笑。“到时候见。”

　　她的神情有那么一刻近乎崩溃，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我得离开了。”她说着，跳了起来，安静的看了他片刻，然后弯下腰来亲吻他的面颊，“再见，Sherlock。”她拼命控制着情绪。

　　他看起来受到了一些触动。“祝你好运，Molly。”

　　她转过身，几乎连看我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剩下，飞快的逃走了。我听见她在门口哭泣出声。Sherlock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希望其他人能演的好一点。”他说。

　　不幸的是，Sally Donovan是我们的第二个访客，但她是个糟糕的表演者。她看起来太过于兴奋了，以至于她没办法像平时一样讽刺Sherlock，而更糟糕的是，这几乎停都停不住。她在几分钟之后离开了，一副非常嫌弃自己的表情。我在角落里拦住了她，“你可以再努力一点的。”我说，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应该遭受我这样对待。”她说。

　　“哪怕有更多的理由也不行。我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你们了——要用最普通的态度来对待他。你的做法一点也不‘正常’。”

　　“我怎么能就那样的嘲笑他‘怪胎’并且讽刺他？我知道他明天晚上就要……”她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

　　“——就和平时一样。”

　　她撇着嘴哼了一声，“有些事情真是一点都没变……再见了，John。”

　　在我们刚吃过午饭的时候，Anderson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给——！”他不耐烦的咆哮了一声，把一个纸包扔给了Sherlock。“你要的纤维样本。我可警告你，你最好做出什么像样的推理来——因为这是我们采取到的全部线索了。”

　　Sherlock露出一抹假笑。“我确信那要比你所得到的证据要多得多，Anderson。”

　　“真让我怀疑，你这种人竟然还会被允许靠近办公场所介入调查？”

　　“你抢了我的台词。”

　　“我——再也不要站在这里被你羞辱讽刺了！”Anderson咬牙切齿。

　　“那么要不要坐一会？你会觉得更加舒服的！”Sherlock反唇讽刺了回去，看起来是那样的趾高气扬。

　　“我可没时间这么做。”他恶狠狠的重新戴上了手套，“你这个让人一刻也无法容忍的混蛋。”

　　“那你就是可以行走的、无知愚昧的代名词。”

　　“哼。祝你生活愉快！”Anderson高抬阔步的走出了房门。我跟着他走了出来。

　　“谢谢。”我低声道。

　　他看着我，而我可以发誓——他的神情，看起来近乎后悔。“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

　　在这天，我们几乎没有一刻得以休息。Sherlock对此乐见其成，而我则一点都不。我嫉妒着那些珍贵的、一点点减少的时间，每一个人过来拜访，都让我能够与他在一起度过的时间为之减少。有些他曾经给予帮助的人过来，仅仅只是为了给他带一些油酥点心，没有原因，只是以为他喜欢。哦，我刚刚才送走了一个花匠，想办法处理了那束鲜花——也许它能够把这里的东西都点亮？唔，还有那些愚蠢至极的巧克力。我把它们都送给了我姐姐。你不会想要它们的，不是吗？

　　夜幕降临。今天Sherlock几乎没怎么离开过他的座椅，我需要判断他的平衡能力到底削弱到了怎样一个程度，所以在一个短暂的间隙里，我让他站了起来、看着他行走的状况。他看起来多少稳定了一点。我递给他一杯茶。

　　刚过八点，Lestrade就登门拜访了。和他在一起，我们没办法维持住先前那种状态，因为有一些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官方的证明，是我们所不得不面对的。

　　“我将会尽一切所能，来避免事后以任何形式出现的调查。”

　　“我是自己服用的那些药物，当然，出于我自己的、完全自由的意愿。而John也理所当然不应该由于没有制止我而背负责任。因为他是药物方面的专业人才，有义务阻止别人伤害自己。”

　　“他所需要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声称当时他在房间外、完全不知道你服用了什么，而一切发现的时候都太迟了。”

　　Sherlock简短的点了一下头：“我假设那能派上点用场？”

　　“——我甘愿为此冒险，Sherlock。”上帝啊，我为了这个人，把自己暴露在炸药和子弹的面前，甚至还曾经直面对上过凶暴的北欧海盗，而现在，他竟然为我即将面临的小小风险而担忧？

　　“不。”他尖锐的回答，“我不会让你遭遇到任何可能的危险。”

　　“这样，”Lestrade回答，“我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把握，能够压下各种调查。那的确是非法的，是啊，但是万一发生这种事情——不管怎样，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理应有权利去寻找其他的方法。”

　　对此，Sherlock看起来还并不满意。“我要你保证，John不会遭受任何怀疑。”

　　Lestrade点头。“是的，我保证。尽我所能。”他给了我们一个勉勉强强的微笑。“介意我请你帮忙处理一些事情吗？”

　　Sherlock重新又振作了起来。“随便你。”

　　Lestrade把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花费在了解释和描述各种线索、环境与境遇上，一边听一边记录下Sherlock的想法。我坐在Sherlock靠椅的扶手上，在被允许的时候插嘴，大部分时候只是静静的倾听着他的声音。有那么一会，我低头看着Sherlock无意识的抓着我的套头毛衣，右手的两个手指微微用力，让我感到胳膊上传来些微的疼痛，就好像他仅仅想要让自己确认我就在这里——或者，告知我，他依旧呆在这儿。

　　我从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索里打起精神，发现Lestrade提起的都是些未解的悬案。是多久之前的？几年，或者是十几年？我意识到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Sherlock也是。我有时候会思考，到底是死亡更困难，还是离开工作更让他痛苦。或者，对他来说，这两者之间会有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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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等待着Mycroft在十点过来，而在大约九点半的时候，Sarah也走进了房间。不得不承认，看见她令我觉得很惊讶。“你不知道吗？”她说，“他通知了我，让我过来。”

　　我感到很困惑。Sherlock与她之间的关系并不算非常友好，在某段时间里，我曾经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拔河比赛里束在中间的那面可怜小旗子。我的个别同性朋友会开我的玩笑，就因为Sherlock总是不可避免的得到胜利。他们都不能理解。Sherlock总是会赢，他就像是身上有着重力吸引的天体，将我牢牢的吸附在他身边的轨道上。

　　Sarah和我一起上了楼，看见她，Sherlock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立刻招手示意她坐在他身边。他坦率的看了看我：“John，能给我倒杯茶来吗？”

　　我点了点头。——他想要单独和Sarah说话。

　　我在厨房里消磨了一会时间，悄悄的瞥了他们几眼。——他们亲切的靠近，专心致志的谈论着，但是，他们并没有讲太长时间。她站了起来，我看见Sarah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我将Sherlock要的茶送了过去，送Sarah出了门。

　　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在她眼睛里泛起的泪水。她紧紧地拥抱着我。“他想要什么？”我问。

　　“你说呢？”她反问我，“他要我好好的照顾你。他说，‘之后John可能会很难熬。’他要我监督你的三餐和睡眠，就在……就在那之后，你知道的。”

　　“嗯——有些人总是想当然的把他自己以为的太重要啊。”我这么说着，试图表现出完全的轻松从容。然而，那句话苍白无力到了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忍耐下去的地步。

　　“我想，已经没有时间让某些人再伪装逃避下去了这一点，要比刚才那些加起来，都更加重要。”她这么说，直视着我的眼睛。“John，你该做些什么了。只要是你想要做的，全部都应该去尽力尝试。——我不能告诉你如何去感受，不能告诉你什么是正确的。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很快就会死去，而你，却是他脑海里所思所想的全部。”

　　那一刻，我丧失了所有的言语。

　　Sarah离开了，然后我们单独在一起呆了几分钟。“累了吗？”我这么问，坐在他的对面。我们靠的如此之近，以至于膝盖几乎都要触碰到一起。

　　“我很好。”

　　我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Sherlock，我必须要再问一次：你真的确定不告诉你的母亲吗？”

　　他深深的看进我的眼睛。“我确信。”

　　他和Mycroft决定隐瞒着他们的母亲直到一切结束，Sherlock认为如果事前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在尘埃落定之后，他的母亲就不会感受到那样深切的痛苦与折磨；而我，则认为被剥夺了最后告别的机会，才是更加残酷的一件事。但是在这一点上，他们很少见的达成了一致意见。我决定再最后努力一次，因为我其实很喜欢Sherlock的母亲，而我总是认为，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没有告知她，而是因为我能够陪伴着Sherlock度过人生中的最后一天，而她却无能为力。“她至少应该拥有像其他人一样的权利。”我说。

　　“妈咪很蔑视告别这种行为，认为那是完全无用的废话，她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哦，就这么定了，这是最恰当的办法。而且这样做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她考虑，”Sherlock这么说着，小幅度的摇晃了两下脑袋——服用止痛片的后遗症。他注视着我：“我也没办法做到这一点，John。我做不到。我没办法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再见。我做不到。”

　　在莫名的冲动下，我倾身抓住了他的手。他修长的手指紧紧的包裹着我的。“我知道……我了解。”在某种程度上，我的确能够明白他的想法。在Sherlock的面前有两个同样糟糕的选项，我想，他有这个权利，在最后的时光里选择能够在最大限度上减轻他痛苦的那个。

　　然后Mycroft来了。我本想离开去一边、把空间留给他们，但Sherlock要求我呆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于是我只能继续坐在他座椅的扶手上。

　　——紧接着，我再一次的感受到了从我套头毛衣上传来的、被他手指拉扯的轻微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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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Mycroft离开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有些濒临崩溃。我不确定Sherlock是否看见了。事实上，就在Mycroft离开之前，他拥抱了自己的兄长。其实，他并不会怎么样厌恶类似于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他时不时会主动拥抱Hudson太太，而在某些情况下，他也会拥抱我。但我从来没见他和Mycroft曾经这样做过。

　　Mycroft把我拉到了走廊上：“我希望你能够清楚的知道，我到底托付给了你什么。”他这么说。

　　我点了一下头，“你不用太担心。”

　　“真是奇怪，我几乎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不是你考虑到的那些……唔，这还真是有意思。”

　　当我重新上楼回来的时候，Sherlock已经站了起来。他看起来与之前相比要更稳定一些。“我想，我该去睡觉了。”他说。

　　我露出牙齿愉悦的一笑：“这可是我之前从没想过还能从你嘴里听见的话啊。”

　　他也微微笑了起来，“当一个人的工作已经结束的时候，他还能够做些什么呢？”

　　我脸上的笑容褪去了。——“结束”。

　　我帮助他躺到了床上，但是他好像改变了主意。“John，我……”他停了下来，嘴唇微微张开，然后烦躁的一挥手，将话语咽了回去。

　　“没事，怎么了？”

　　他轻声叹息。“我不想——不想，独自一个人。”

　　我只能点头，“我就在这里呆着，好吗？”他仅仅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病痛和药物治疗剥去了他防卫的盔甲，但是他还保持着自我，这一点令我感到钦佩。如果是普通人经历了他的不幸，那估计早就大哭大闹起来、陷入绝望的阴影里了。

　　我换回了睡衣，重新又下楼来到了他的房间，上床躺在他的身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可以和我一起狂奔，自然也可以将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休憩。我们在床上静静的躺了一会，没有睡觉。然而到了最后，Sherlock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我凝视着他放松的面庞，目不斜视。我无法去思考那样的事实——就在二十四个小时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这幅面孔了。无论是他那凸出的颧骨，还是那因为病情而更加苍白的肤色。

　　我没有睡觉，一直静静的注视着他。我看着他的胸口随着呼吸不时起伏，无法遏制的想象着我即将目击到的时刻，感受到了来自于那个已经准备好等待着我的、名为“痛苦”的家伙的轻蔑一瞥。不，我不允许自己现在就被悲痛环绕，我现在是属于他的。在这最后的时刻里，我必须要远远的摆脱它直到结束那一刻的来临。——但是我知道。我知道我无法逃离。

　　我憎恨这个世界，我憎恨那冥冥之中推动它运转的力量。无论是神性也好，命运也罢，或者是那该死的“随即概率”，不管那是什么，我厌恶它们——因为它将我强硬的带入到了Sherlock的人生轨迹里。我憎恶Mike Stamford，因为他介绍我们相识；我憎恶那个将我射伤、让我不得不从阿富汗遣返回来的敌人；我憎恶英国稀薄的退役工资，那让我不得不寻找一个合租的室友；我憎恶这间迷人的公寓，因为它让我没有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转身离开；我也憎恶Sherlock——为什么要这样引人注目、这样有趣迷人，让我在一瞬间就被你吸引了注意，以至于没办法对你说滚开、然后去找一个无聊的室友。

　　一个无趣的室友。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吗？我可能有一个“无趣的室友”吗？如果那是真的话，那我过去两年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是否愿意用我与Sherlock共同生活过的时光和随便什么东西交换。

　　即使这意味着，在这一刻，我就不会如此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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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临别时的赠礼。放下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傲与所谓高功能反社会的疏离。——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