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宫（旧稿）》叶临溪

14、第十三回(已修)

　　不知道什么凉凉的东西覆上了我的唇。
　　那么轻柔的动作……

　　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了沉重眼皮，入眼的是那双深红色的眼睛，还有那道狰狞的伤疤！
　　一看见他，我马上坐起身往后退开。
　　他微笑道。“不过几天没见，怎么一见我就逃那么远？”
　　此刻的他那双深红色的眸中闪动着笑意，那笑容软化了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一头长发没有束起，披在身上更显妖魅。
　　定了定神，刚刚是他救了我的吧，那么说他瞬间从敌人变成了恩人？！
　　“觜宿大人，谢谢你刚才出手相救，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是在战场上我可是不留余力的。”
　　他耸了耸肩，毫不在意。
　　“举手之劳罢了，只是路过看到你快要晕倒的样子才救你的。”
　　他递给我一个水壶，原来刚才凉凉的东西是水。
　　接过来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指，竟是如此冰凉，不带一丝温度，
　　抬眸发现他正在看着我，于是我马上转移了话题。“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笑了笑，开玩笑道。
　　“来爬山啊，你们的将士都来爬山锻炼身体了，我怎么能不来玩玩呢。”
　　话毕抓起自己的长发拿在手里面玩，竟让我发现他的头发正发出幽红色的光芒。
　　别开眼。“觜宿大人还真有闲情逸致啊。”
　　嘲讽般的冷哼了一声，左右看了看自己身处的环境，是一个山洞吧，完全没有开凿过的痕迹。
　　他竟也没有生气，淡淡的对我笑。
　　这张狰狞的脸原本也是俊美的，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如果只看他没有受伤的右边的脸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少女。那双凤目脉脉含情，如秋水一般的翦瞳，带着点点的水意，连身为女人的我都觉得异常的迷人。

　　“你还是快走吧。”
　　我欲站起身，猛的从头皮处传来刺痛，看向自己的头发，他竟把我的头发也顺便抓到了手上，乌黑的青丝跟幽红的发丝在他手中纠缠。
　　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直到他松开手，让我的头发解脱。
　　伸手摸了摸发痛的头皮，我低声道。“你走吧，他们很快会找到我的。”
　　到时候我可是保不了他的。
　　觜宿眼中倒没有惊讶之色，指了指洞外。
　　“已经有人找到你了，而且是从一开始就跟在你身后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那是息雪的身影。也对啊，他除了带兵之外不可能会离开我半步的，他或许是看到觜宿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所有才放心的让他呆在我身边的吧。
　　转身要走向息雪，却被猛的带过，冰冷的唇在我的额上印了一个轻吻。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有点惊讶。
　　他却笑着说。“白银国表示感谢的方式。”
　　说完站起，身影一闪，留下了一句话。“后会有期。”
　　那声音竟是带着笑意的，不过他忘了我“听不见”吗？如果还真的还是在听不见的那个阶段，他说了就等于白说了。
　　笑了笑，便走到洞口，息雪看到我走过来，对我行了一个礼。
　　“姑娘，若你再不回去王会担心的。”
　　他会担心我？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如果我失踪了他担心的应该是爹吧会不会反他吧。
　　叹了一口气道。“刚才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

　　我把手交给了息雪，他抓住我的手，轻声说了一句。
　　“得罪了。”便环住我的腰，脚尖在岩石上轻点，转眼间便把我带到了山下。
　　站在山下，抬起头看着那条被砍断了的白龙，毅然转身。
　　这只是战争的开头，往后会死更多的人，这一天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就必须坚持下去，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握掌成拳，向军营走去。

　　雍和三年十月二十八日。
　　“王，白银军退兵到了国界处。”
　　一听到这一句话我便笑了，他们就这么等不及吗？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是樱叶茶，淡雅的味道沁入心脾，顿时令人心旷神怡。
　　看了看旁边的风叔，他一直对我挤眉弄眼的，我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自从那天从映山回来后王的神情一直都没有放松过，但是也不是因为战事吧。
　　哎……又叹了一口气，示意风叔他们先离开，我如果不跟他谈谈风叔他们肯定连话都不敢跟王说。
　　禹寒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风叔捂住嘴拖走了。

　　走到王身边，他全身散发着冷洌的气息，坐在软塌上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眼睛去不知道看向远方的哪一点，缥缈虚无。
　　长发没有绑起，散着的头发尝试柔和他身上发出的冷洌的气息，未果。
　　“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请以国事为重。”
　　见他没有反应，伸手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肩。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中已经有了焦距，漆黑的眸中带着浓浓的深意，那冷洌的气息瞬间消失无踪。
　　“我有听到你说话。”他轻叹了一口气，抓住我的手。“前几天，对不起了。”
　　猛的一惊，王在向我道歉吗？他如此高傲的人竟对我道歉？！我没有听错吧？！
　　略低下了头。“没关系的，王请保重身体。”不露痕迹的把手从他手中抽回。
　　他突然站了起来，拿出一条项链，把玉扳指套了进去，之后向我走来，一手勾住我的腰。
　　“这个玉扳指给你。”
　　我马上推开他，拒绝道。“不行的，爹跟我说过这是先王的遗物，我不能收。”
　　心里一直拒绝着，总觉得一旦手了就会有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会发生。
　　猛的被压到了墙上，稍微惊讶的看着他，被压住的身子不能动，只能无助的看着他。
　　他的手绕过后颈，把链子替我戴上了，在我耳边低声的说。“你永远是我的。”

　　心猛的受到了震动，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僵直了身子，心中却汹涌澎湃。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这是我内心最不愿意去触碰的位置。
　　对！忽略它！
　　便伸手要把链子解下，却马上被王抓住了手。
　　“不准解开。”
　　我们的手在空气中接触，原本握住我的手的大手缓缓移上了手心，五指穿入我五指的指缝，然后紧紧的扣住了我的手。
　　“我要送你东西你有意见吗。”他半低下头，墨晶般的眼紧锁着我的视线，不准我避开他的眼睛。
　　挣扎着垂下眼帘，低声道。“不敢。”
　　他的手再次伸向了我的后脑，拔出了我的发簪，青丝如瀑般倾泻，他握起一缕，印上一个吻，那动作十分神圣。
　　朱月国在三百年前开始流传一个传说，女子的头发只能被自己爱的人亲吻，如果两人心意相通便能在一起一生一世。
　　想到这里，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猛的把他推开，这个动作带动了他握住我长发的手，扯痛了我的头皮。
　　我强装镇定的说。“王，要宣禹将军进来商讨对策吗。”
　　不经意的抬眸，却发现那双如墨般的眼睛里笼上了一层忧伤。
　　心中一惊，正想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他却开口道。
　　“难道于我，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无恨，无怨，无情，更无爱？”
　　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挥一挥手，轻声道。“罢了，事情全都结束之后你便离开吧，我不会再把你锁在身边了，这么做大家都不好受。”
　　面前的人又是谁？那抹忧郁在他眉间散开，这又是另一个他吗？面对如此的他我竟说不出话来。
　　他眉宇间的忧愁似乎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抹去，不经意的看向一旁的镜子，我的脸上竟然没有即将要解脱的快意。
　　正想开口说什么，王却更快的开口道。“寒之，你们都进来吧。”
　　见他如此，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定神后便走到地图边，看着那座荒山的位置，抬头问禹寒之。
　　“这山内有山洞吗。”
　　“有，这座山虽然陡峭，却有不少的山洞从旁分支，不过山洞内非常的湿，不适合作战。”
　　我点了点头，因为此山陡峭，白银军先到了那里占尽了优势，在最高的山顶上如同潮水一般涌下，那么在强的军队也抵抗不了这等攻击的。
　　苦思许久，实在想不出一个像样的方法，若是硬碰硬，死伤的程度肯定很高……
　　一个念头猛的闪过，有了！
　　我看向风叔。“风叔，请你教我如何自主的操纵火。”
　　既然风叔有封印我的能力，那他肯定也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我自主的操纵火的。
　　王猛的抓住我的手，强大的力量让我不禁的皱起了眉。
　　他或许是看到了我紧皱的眉，手上的力度稍微放松了一点，不过语气却异常的凛冽。
　　“不准你用这种方法，我说过不准你再用幻术的。”
　　“为什么不！用我一年的生命换取更多的生命那不好吗！这一战绝对不能输！我已经想不到比这个更好的方法了！”
　　我有点激动的叫了出来，如果真的是硬仗，十万骑兵肯定折损一半以上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兵掀帘而入，打破了我们之间僵持的气氛。
　　“王，典云小姐来了。”

　　“王！我们来了！”
　　典云人未到声音却先到了，随着帐帘的掀起，那张小脸映入眼中，之后是朱颜，再之后便是那张我久久不能忘记的脸。
　　“姐姐。”典云抓住我的手不停的晃动，似乎想要唤回我的神智，我却没有理会她，因为影来了，他抱着那把琴正向我走来。
　　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向我靠近，我的心跳不住的加快，仿佛要从嘴里面跳出一般。
　　他还是一身青衣，还是如四月的风一般温柔的微笑.
　　我痴痴的看着他，直到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把琴递给我。
　　呆愣的接过，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他，此刻我的世界只剩下了我们两人.
　　他微笑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道。
　　“以后再如此健忘我便不会再给你带来了。”
　　一切都像是作梦一般，其实我们也只有十来天没有见，这十几天我也没有怎么想起过他，但是今日一见我方明了，我一直都有在想他，那种想念已经刻在了心上，无法抹灭。
　　把琴塞到一旁风叔的怀里，也不管他拿稳了没有，随即更加向影走近。
　　“你来找我了？”轻声的，不起一丝波澜的问。
　　此刻太多太多的问题积聚在脑海中，我却无法问出，而化作一句极为普通的话。
　　他微笑着对我伸出了我，我没有丝毫犹豫的扑到了他的怀里，我听到了他极为平稳却带着一丝宠溺的声音在我耳边道。
　　“我来找你了。”
　　抱着他，唇边勾起一个弧度。
　　“影。”跟他拉开一点距离之后，我正色的对他说。“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
　　心里轻轻的补上了一句，即使你只把我当作妹妹我亦无悔。
　　一旁的风叔用琴碰了碰我，唤回我的神智。
　　一回想起来，我刚刚竟抱住了影！风叔又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璃丫头，你不打算给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漂亮的小姐还有这位英俊的小哥吗？”
　　不经意的看向王，朱颜正挽着他的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看她一脸娇羞的样子无非就是诉说相思之情了。
　　王突然转过头，蓦的对上了我的眼。
　　我头一偏，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神太灼热了，像是不小心就会被烧着一般，清了清嗓音便道。
　　“那位红发女子就是圣女，小女孩是典云，也就是张宿，而他。”
　　我看了看影。“他是鬼宿。”说到这里猛的想起鬼宿说过影从不轻易的在人前出现，如今怎么会……
　　一把拉过影，把他带到一个角落，低声的问。
　　“你怎么会现身？你不是从不轻易的在人前现身的吗？”
　　“这，是异象。鬼宿的意识渐弱了。”他的声音缥缈如烟，脸上的神情也如雾般朦胧。“鬼宿的气已经不再像从前一般强烈了，换句话说，前一刻或许是鬼宿，但是下一刻很有可能就是我，这中情况连我们自己都控制不了，而我……”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我那奇异的能力也在渐渐减弱了……”
　　“怎么会这样……”我不敢相信的摇头。“是不是因为上一次你帮我……所以耗尽了灵力……”
　　一想到这里我便觉得自己是千古罪人，如果是因为我，那我……
　　“傻瓜，当然不是因为你。”
　　他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清亮的眸中带着灵动的光辉，声音却极其轻淡。缥缈轻忽，却又非常清晰，一字一字的慢慢溢出，像是在给我一个承诺一般，天地在这一瞬间昼然失色，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我的眼中只看到这名如风一般淡雅的男子。

　　“你们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模糊的声音响起，随着影的视线慢慢转过头，说话的是王。
　　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是他身上发出的温柔是怎么呀掩盖不住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叹气，是太累了吧。
　　影对我笑了笑，转身走出了主帐。
　　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自己所谓的爱竟是如此浅显，他的寂寞，他的孤独，他的一切我都没有替他分担，反而一个劲的在向他索取，无止无尽的索取。
　　像幽魂一般拿过风叔手上的琴，慢慢的走出帐，回到自己的帐中。
　　待我拿起琴细看的时候才发现琴面上刻画出了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还有一行很小的字。是一句词：
　　勿需珠玉，自为风华。
　　抚摸着琴面，拨弄着那根虽细却能发出美妙声音的弦，心，又飘向了远方。
　　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如此善良的人，他也只是爱他的妹妹罢了，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门外突然传来响声，我倒也不在意，凡事有息雪挡着，我继续当我的聋子吧。
　　走向镜子，我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自己的脸，轻抚着镜子里那个人的脸，虽不为绝艳之貌，倒也尽显风华。
　　她满脸愁容，这就是我吗？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忧愁？
　　凄凄切切，碧落云天。

　　“让我进去！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朱月国的圣女！将来的王后！知道害怕了吗！还不快点让开！小心我让王赐你死罪！”
　　原来是朱颜啊，估计是想要进来却被息雪拦住了吧，我也没想过要去叫息雪让她进来，因为我是聋子，什么都听不见。
　　“息雪直接听命于凤姑娘。”
　　息雪的声音依然淡淡的，我到想知道他被激怒时候的样子呢，会不会很奇怪？
　　“我管你！滚开！你这个死奴才！”
　　看来朱颜是压抑不住自己了，脾气那么不好，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一个斯文有礼的女孩子，没有想到如今却露出了意想不到的本性，如此的人怎么掌管后宫的大印？就太后那里就够她好受的了。
　　外面也不知道闹了多久，朱颜或许是看息雪不跟她闹，自讨没趣就离开了吧。
　　整理了一下仪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便起身。

　　才刚走出帐外，我便看到了朱颜，她一头红色的长发在夕阳的照耀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鼻翼处的银钉也晕出银白色的光环。
　　她一看见我便走到我面前。“璃儿姐姐，你终于出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了，你的侍卫说你在案休息我也就不好意思进去打扰你。”
　　我看了她一眼，如果我真的听不见，那么我一定会相信她的，毕竟此刻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真挚，但是如今我只是假装听不见。
　　掀起嘴角对她露出一抹笑容。“是吗，真是辛苦你了。”
　　她随意的挥了挥手。“别这么说，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有什么事颜儿没有做好的翼姐姐要告诉颜儿啊，颜儿会听话的。”
　　“再说吧。”我轻笑了一声。
　　若我轻易的相信了你，那么第一个下地狱的人肯定是我，我真的没有想过但是毫无心计，只是单纯爱着一个人的女孩子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恨吗？是恨把她变成这样？还是这才是真正的她？
　　“姐姐要去主帐找王吗？我们一起去吧！”
　　说完她佯装亲热的要拉住我的手，我的手稍微抬起，把脸上的头发拨开，避开了她的碰触。假装没有看到他微微惊讶的表情，假装没有听到她说的话，慢慢走向主帐。
　　朱颜很快的跟上，便再也没有说话了。

　　站在主帐前，稍微定下了神，我还是我，对任何事情都非常冷静的我。
　　于是，掀帘而入。
　　“王，的确只有那个方法了，我们也不想浪费璃丫头那一年的生命的，但是在荒山作战，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刚进帐便听到了风叔的话，他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严肃。
　　“王！”身后的朱颜一进帐便马上跑到了王的身边，挽住了王的手亲热道。“王，刚刚我去把璃儿姐姐找来了！你开不开心？！”
　　王抬头看着我，光芒从他眼中一闪而过，我别开眼睛看向风叔，他也颇为忧心的看着我。
　　我知道风叔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一年的时间而已，如果用我一年的时间去换取将士们的生命，何乐而不为？
　　大家都转过头看向王，等他作决定，他却低下了头，我没有错过他眼中瞬间闪过的精光。
　　他微笑的对朱颜说。“你先回去休息，我们在这里谈的都是战事，你会闷的。”
　　“但是璃儿姐姐也在啊！她怎么就能跟你们一起讨论呢。”
　　她看向我，眼睛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妒意，真的很快，马上便被她掩饰了起来，但是多年来对人的观察令我的视觉异常的灵敏。
　　“圣女大人，璃丫头是我们的军师。”
　　风叔难得的摆出了身为长辈的威严，颜色的气息在他身上流动，像是一道透明的墙，把他跟朱颜隔开，他的表情像是在斥责朱颜的无理取闹。
　　“你……！”这么多人面前朱颜也不好发作吧，竟硬生生的把那口气咽了下去，待她转过头看向我的时候竟换回了一张笑脸。
　　“那么颜儿就不打扰各位商讨国事了，先行告退了。”于是像女王一般高贵优雅的走出了主帐。
　　我不得不佩服她，竟能把自己的怒火隐藏得那么深沉，即便是狂怒的时候也尽力的压抑着。
　　猛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却瞬间消失了。
　　“璃丫头，你过去看看吧。”风叔走到我身边，我回过神，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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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朱月国没有结发为夫妻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