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宫（旧稿）》叶临溪

13、第十二回(已修)

　　待风叔他们离开后，我便走到软塌边，却发现那人已经睡着了。
　　他的担忧我都懂，他的忧国忧民，他的心计，他的才智远远在我之上，无论是于乱世还是盛世皆为明君啊，其实刚才我说的话有哪一句他是没有想到的呢？他不提罢了。
　　看着他的睡颜，竟发现他连睡着的时候眉都是紧紧的皱着的，握着玉扳指的那手竟握成了拳，他到底在压抑着什么。
　　手轻抚上他的手，想要掰开他紧握着的拳，好让他放松一点，才刚碰到他的手便马上被灼热的手反握住了。
　　抬眸看着他，他眸中带着迷蒙的水意，还有淡红色的血丝，他此刻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我没有想到他竟如此浅睡，都是我，若不是我他或许能睡上一阵的。
　　“你继续睡一下吧，明天回到军营便没有办法能睡得好的了。”我轻轻的开口，像是怕打破了水面的平静。
　　想挣脱的他的手，却被更加紧的握住了。
　　看着他，此刻我面前的不是王，不是朱雀七星，更不是那个傲立于天地之间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为家事而烦恼的男人，那淡红色的血丝代表着他几日来不得好眠，代表着他的忧，他的愁。
　　手指竟不由自主的抚上了他的眉间，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当手指碰上他眉间的那一瞬间我的手指却感觉到了异常的温度。
　　“你发烧了。”
　　难怪他的手会那么热，起身想要去把风叔找回来的时候却被猛的扯回，脚下没有站稳，便扑倒在他的身上，我努力的想要挣脱他。
　　“放手……”
　　抓住我的那只手猛的僵硬，黑眸中透出冷洌的光束，那冷意竟是我不熟悉的，那磨冷意让我更加想要挣脱他的掌控。
　　“你放开我……”
　　“不放了……一辈子都不放……”
　　被他紧紧的抱住，我的心跳变得不稳，不知所措的让他抱在怀里，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也不过了多久，他的呼吸逐渐平稳。
　　轻轻的拿开他的手，站起来把的窗关上，找来一条布巾打湿给他擦脸。
　　他似乎一直都不得安稳，眉一直都没有松开。

　　暗黄的烛光温柔的倾泻，稍有不慎便洒了满地。
　　我用布巾擦拭着他的脸，被汗水染湿的布巾也不知道换洗了多少次了，他的体温却一直都降不下来。
　　那滚烫的温度灼烧到我的我肌肤，再这样下去不行的，一定要把风叔找来。
　　才刚要转身，他像是知道了我要离开似的用力的抓住了我的手，我以为他醒了，便想叫他放开。
　　“你……”话还没有说出来又被我咽了回去，那双美丽如黑晶一般的眸依然紧闭，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
　　轻叹了一口气，正想要挣开他的手时，细碎的声音从他嘴边溢出。
　　“不要走……雀儿……不要离开我……”
　　浑身一震，血气从脚底咆哮着往大脑上冲去，那么狂，那么猛，像是要把我的大脑震碎一般。
　　皱起眉摇了摇头，努力的想要把手抽出来，奈何他连在昏睡中力气都大得惊人。
　　定了定神，向着门口的位置问道。
　　“息雪，你还在吗？”话声刚落，紫影便穿过门进了屋，凛眸往上一挑，看着我，等待我的命令。
　　“请你帮我把风叔叫来吧，然后你就去休息，不用继续守着了。”
　　“是。”话声还没落，他的人已经出了屋子了。

　　轻叹一声，抓住他握住我的手，暖意从他身上流到了我的身上。
　　刚刚冲行的血气依然在冲击着我的大脑，我没有办法去想其他的事情了，现在我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晕眩猛的袭来，和着那股血气，欲呕的感觉渐渐强烈，一时没有站稳便要往后倒，幸好被正好赶到了的风叔接住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累着了吗？”风叔一边问一边按上我的脉门。
　　“我没事。”不露痕迹的收回自己的手，如今王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先看看王吧，他在发烧。”
　　说完便让开了一个位置，无奈右手被紧握着，没有办法离开，我低下头，不敢看向风叔，估计他又是那种已经看穿一切的表情了吧。
　　风叔老神定定的按上了王的脉门，又用手测了测他的体温。便走到桌旁拿起放在上面的两瓶酒，对我说。
　　“最快的降温方法也只有这个了，你用酒擦遍他全身，若有剩下的便让他喝掉吧。”
　　“但是我……”我面有难色的看着风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可以请风叔帮王擦身子吗……我……我跟王尚未有夫妻之实，不太方便。”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吧这么私秘的事情跟风叔说，不过现在也别无选择了，我没有办法做到，真的没有办法。
　　风叔凝视我半响，终于打开了酒瓶。“那你就先到外面去等等吧，好了我再叫你。”
　　点了点头转身想离开，却忘记了右手仍被紧紧的握住，走了一步便又被带了回去。看了看风叔，他的眼中带着笑意，脸上有点火热的感觉，低下有要掰开他的手，始终是徒劳，我便干脆转过身子。
　　不让我走，我不看总行了吧。
　　“风叔请开始吧。”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风叔才让我转回头，他从床上抱来了一床被子帮王盖上。
　　王因为身上擦了酒，脸上泛出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了额上，我连忙用放在一旁的布巾为他擦掉脸上的汗。
　　“你也去休息吧，旁边有一间客房，你不休息身体会受不了的。”风叔关心的说。
　　我无奈的对他笑了笑，指住被王紧握住我手。
　　如果我能离开的话我早就离开他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呢。
　　责任的枷锁一层叠一层的扣在我的身上，我能那么容易挣脱吗?

　　待风叔离开后，我看着紧紧交缠的双手，风叔真的以为我不能挣脱他的手吗?其实只是不想风叔担心罢了。
　　抓住他的手，用力的把自己的手往外抽出，这才发现手已经被抓红了，留下了深色的印子。
　　“雀儿……”
　　被握住的手刚解脱，他虚弱的声音便再次呼唤着那个叫“雀儿”的人。
　　瞪了他一眼，摸了摸发红发痛的手，他竟然把我当成替代品了，他把我当作棋子用我可以谅解，但是他把我当成替代品那也太离谱了吧。
　　不管他会不会再次着凉，我打开了窗户。
　　弯月依然挂在无云的夜幕中，淡黄色的光晕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明亮了，闪烁的星子也一点一点的归隐。
　　这弯月下，那个落樱的夜晚，那个青色的背影，那曲悠扬的琴曲，无一不被我紧紧的锁在记忆里。
　　张开头迎向月娘，凉风微微带起我的衣裙，我的长发，让我与天地融为一体……

　　雍和三年十月二十六日。
　　“王！白银军正在向映山前进。”禹寒之挑起主帐的帐帘径直道。
　　王点了点头。“你去准备吧。”
　　唇边露出一抹类似狩猎者的笑容，那也是，猎物准备要上钩了。
　　“是！”禹寒之退出主帐。
　　“阿璃，你要上山看看你所设的陷阱是否合他们的意吗。”
　　王走到我面前，优雅而轻佻的抬起我的颔，令我感觉很诡异。
　　轻叹了一口气，别过头挣脱他的手。“是的。”
　　我们的关系从他生病后的那一天起就变得莫明的奇怪，他还是对我笑，但是却再也没有真正的温柔过，而是用那种最令人讨厌的笑容对着我。
　　突然有点怀念他从前暴戾的表情，那表情最起码是真实的，如今对我的放纵和优雅的动作却让我觉得奇怪。
　　“那走吧。”
　　他竟也不在意我挣脱他的动作，拿起一旁的剑牵起我的手便往外走，熟悉的感觉涌上，却对上了那不熟悉的笑容。
　　一路上被他拖着走，虽是如此，他却没有抓痛我的手。
　　他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他做那么多到底为的是什么？我爹的忠心吗？他已经得到了，难道他还要我赔上自己的心？
　　转念一想，不对，如果他要得到我的心他的做法绝对不会是这样的，难道……

　　“到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我早已经飘远了的神带回。
　　抬眸，才发现我们已经站在了映山下，映山并不是很高的山，中等在偏高一点吧，漆成银白色的栈道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我们走上山吧。”
　　这么好的天气登山是一种享受。再说了，白银国要攻占映山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强占的。
　　“好。”
　　拾级而登，路上不怎么平坦，而且还有不少碎石，煞是危险，碎石和沙子散布在石阶上，脚踩上去很容易滑倒，外围没有围栏，石阶也不是很宽，只能勉强并排走三个人。
　　想着想着，没有留神，脚下打滑，身子便要往外倒，幸好王依然握住我的手，拉住了我，不然我就很可能掉下山，粉身碎骨。
　　他那一带把我带到了他身边，墨晶一般的黑眸中闪烁着那末我所不熟悉的光芒，那绝对不是我近几天看到的最多最虚伪的眼神。
　　“没事吧！”
　　他眼神中竟带着点点担忧？我没有看错吧？见我不回答，他再问。
　　“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
　　他紧张的表情是作不了假的，但是之前他刻意做出来的举动，为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由的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直视着他漆黑如夜的眸。
　　“到底，哪一个才是你……”

　　漆黑的眸仿佛要看进我的灵魂，此刻，天地万物似乎都被屏除在外，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的手突然伸进我的发中，手一扬，把固定长发的簪子拔下，瞬间，青丝飞扬，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喂，这里是不是映山！”不和谐的声音灌入，转头一看，虽然这个人半低下头，极力的要掩饰自己红色的眸，但是他的动作早就令人怀疑了。
　　心中一凛，猛的掠过一计，于是便抱住王，学着青楼女子的样子说道。
　　“这位将军怕是迷路了吧，这里的确是映山，不过将军的同伴应该在此山的南边吧，奴家看到那里有不少士兵呢。”
　　特意的让他回头走，这个人一定是来探路的，绝对不可以留，想到这里，嘴角掀起一抹笑容，媚眼轻勾。
　　“凤儿，今天你的客人可是我，别到处看别人。”
　　下巴被转过，王对我稍微使了一下眼色，我明白了。
　　笑了笑，挣脱捏着我下巴的手，转过头对那个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的人说。
　　“这位将军，奴家今天的客人是这位公子，若将军想见凤儿便到落日楼吧。今日凤儿就不作陪了。”
　　话声刚落，猛的被带进了怀里，王把我的头按住，不让我回头看那血腥的场面。
　　剑随手动，落了一地红花……

　　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液体洒在那个人的身上，瞬间十里醉的味道萦绕在山腰，那个人的身体竟渐渐消失，直至不见。
　　“我们马上上山，白银国或许会提早攻山。”
　　我早就把我们刚刚谈话的内容丢到九霄云外了，现在还是国事最要紧。
　　王点了点头，环住我的腰，纵身跃山石岩，脚尖轻点，把我带到了山内的矿洞前，所有的动作都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太快了。

　　矿洞外没有任何的遮掩，遍地矿砂，对我们来说占了地利，就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攻上来。
　　看了看天色，竟然已经开始变暗了！月光已经露出了一点点的脸，猛的想起叶城处于朱月国的最西方，日落也就是最早的！
　　猛的拉起王的手跑进矿洞，将士们都换上了黑色的衣服，只有手上的兵器发出寒冷的光芒。
　　众人中只有息雪是穿着紫衣的，一眼看过去，是那么的突出。
　　息雪看到我们来了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对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跟其中一名将士说话。
　　倒是其他人看到王之后马上跪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王示意他们起来，于是他们便又站回了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
　　息雪布的阵比较奇怪，将士们全都贴墙而立，黑影全都隐在了黑暗中，心中不觉的叹道，果然是修罗族人，竟如此聪明。
　　站在矿洞中，我低声的对将士们说。
　　“白银国很有可能在没有完全到达午夜的时候攻山，大家要随时作好准备。”
　　洞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如果说话太大声便会传便整座山。
　　将士们马上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表示已经作好了最后的准备。
　　看了看洞外的天，今天不知道会有多少灵魂会留在映山中。
　　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为那些即将要离世的灵魂祈祷。
　　待我睁开眼睛时，发现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边，迎风而立，衣衫被风带起，乌长的发丝镀上了刚出现的月光的暗黄色光芒，一身白衣令他看起来圣洁无比。
　　站在一旁十分安静的人猛的睁开眼睛，抓住我的手把我带进了矿洞里安全的地方，他神色有点……等着看好戏的感觉。
　　“马上备战，白银军开始上山了。”

　　此时我才明白，白银军或许已经知道我们认为他们会在半夜攻山，所以想提早上山，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不要紧，好戏还在后头，他们只料到了我们会直接跟他们硬碰硬吧，其实为了达到目的，暗施小计又如何？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洞内更是黑暗，不过因为适应了倒不至于看不见。

　　洞外传来了人的声音，还有火把燃烧的声音。
　　“将军，我们要进去吗？”
　　那声音许久都得不到回应，我好奇的往外看，领兵的是一名红着脸的将军，看似是十分害羞的人，他想是想了想，之后说。
　　“把火把全都熄灭，在矿洞里绝对不可以点火的。”然后，他先点了十个人进洞内试探。
　　心中轻笑了一声，看来他也并不傻。
　　十个人一个接一个走进没有防守的外洞，怕是看到没有人防守吧，胆子便大了起来。
　　不过才刚踏入内洞就被紧紧的捂住了嘴巴，刀光一闪，血腥味淡淡的飘散，朱月军装作白银军的声音朝洞外喊。
　　“将军，动太深了！请再多派一些人进来吧!我们看不清！”
　　随后好些白银军一个接一个的进入，我们还是用了相同的方法解决了他们。
　　转头看向外面的那个将军，他应该也觉得奇怪了吧?
　　果然，当不到一丝回应的他在洞外喊。
　　“里面怎么样！”许久都没有人回答他。
　　洞内，息雪一挥手，所有的朱月军马上带起兵器走向洞口，月亮的光洒在刀剑行，折射出死亡的光芒。

　　“糟了！中计了！”
　　洞外穿来惊恐的声音，但是他察觉得太迟了，朱月军已经从洞中涌出，像潮水一般向没有准备好的白银军冲去，将军大惊失色，对自己的军队大喊。
　　“杀！”
　　此次上山的白银军据探子回报有一万人，我们山上只有一千，山下有五千，加起来比他们少了四千，不过对付他们，足够了。

　　遍地红妆，刀剑互相映射出对方的脸。
　　息雪一人以一敌十，在月色下带着朱月军们撕杀，紫色的影子在黑暗中显得异常的诡异。
　　突然听到身边的人低笑了一声，我不知所以的转过头看了看他，再看向奋战中的将士们。
　　此时白银军有一万人，我们只有一千，肯定是不敌的。
　　正在白银军看似沾沾自喜时，山下的五千将士们已经冲了上来，在白银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砍杀了不少白银军。
　　朱月军气势如虹，刀光剑影，无数银白色的身影倒在地上。
　　月光仍在静静的倾泻着自己的光芒，好像地面上发生的事情都跟它无关。
　　血，渐渐的染红了皎洁的月，为它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纱衣……

　　一刻钟后，一万白银军全军覆没，只剩下那名将军。
　　他正在更禹寒之搏斗，那将军的功夫也不弱，每每当禹寒之的弯刀离他很近的时候他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
　　长枪回勾，直冲向禹寒之的面门，禹寒之身影一闪，躲过一击，手上的弯刀一转，尖钩处刺向那将军心脏处，长枪猛的收回，硬生生的挡住胸前的弯刀，身子也被逼退了好几步。
　　禹寒之紧逼上他，不给他有喘息的机会，弯刀从左边击去，那将军知觉的向右边躲开，禹寒之一个回旋，弯刀便抵上了他的颈项。
　　两人之间异常的安静，谁都没有动。

　　王带着我走向他们身边，那将军只看了我一眼，却大惊，失声道。
　　“是你？！你是朱月国的人？！”他眼中带着不可思议。
　　他认识我?我怎么没有见过这个人。
　　我转头，疑惑的看着王，王的眼中带着一丝冷意，他转过头，不再看着我，反而问那将军。
　　“你在哪里见过她。”
　　那将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王的话，红色的眸中带着一丝欣喜之情，禹寒之弯刀往前一抵，提醒他，王在他话。
　　他却不为所动，开口对我说。“姑娘，三皇子很想你。”
　　三皇子？他在说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懂？
　　我正想问他的时候他嘴角却溢出了几丝鲜红，连在一旁架住他的禹寒之也吓了一跳。
　　禹寒之马上抓住他的手，神色一变。“王，他自断筋脉，已经死了。”
　　抬头看着王，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手是紧紧握着的，身上发出危险的气息，令人不敢靠近，他沉默了很久，下令。
　　“回营。”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伸手想要抓住他，想问他到底怎么了，阴阳怪气的。但是那肃杀的的气息让我却步。
　　他走得很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抬头看了看月亮，摇了摇头便要下山。
　　我走得很小心，因为石阶上太夺的砂石了，要是真的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

　　左拐右转的，看向前面，军队竟然不见了!我迷路了!
　　捂住渐渐发痛的头，晕眩再次袭来，扶住一边的石头停下来休息。
　　这里的山洞几乎都长一样，栈道却有太多的分支，再加上是夜晚，我根本分不清方向。我看还是先找一个山洞休息一下比较好吧，他们发现我不见了自然就会寻来的。
　　跌跌撞撞的寻找着山洞，脚下已经站不稳，便要倒下。
　　一双男人的手扶住了我，我抬头，视线已经模糊了，只看得见那是一双深红色的眼眸，和那条触目惊心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