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歌》澹月素梅

3、【四季歌】夏◎『荷花雨』

　　夏雨，急急的来了，带着惊魄的雷声。檐下的瓦当在一片敲击声里，演奏着一曲惊心动魄的自然之歌，从豪情万丈到娓娓细语，不过片刻之间，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霸道强势得不容他人插嘴。

　　一炷安息香尚曾未在桌上燃尽，瓦当上的敲打已经从急骤变成了点滴。眨眼间的晦明变化，让人见识了令人惊异的光影蹴忽。

　　“叮”“叮”“当”，当滴打瓦当声音越来越间歇长，越来越声音弱，直到雨滴声变成了竹林的飒飒风声。

　　支颐临窗，从豪雨到雨滴，她看着，听着，想着，那日，他也是这样一场豪雨中来到她家。而且，就这么快捷，来时急速，去时急速，就像他一样。

　　那天的雨也这样走得匆忙，天也这样很快就湛蓝如洗。她在母亲的房外凭栏，看一池荷花在风雨中舞蹈，清凉的风，让人不想进屋，母亲尚在屋里午睡未起，她便在这里安心等着母亲。

　　就这时候，听见丫鬟们在廊下仰着声音往里传：“少爷回来了。”母亲屋里的嬷嬷喜盈盈地就迎着出来。她便走进房中去帮母亲起床整理。

　　母亲虽是当家主母，却只有兄长和她这样两个孩子，其他兄弟姊妹皆是姨娘们的孩子，而兄长虽然行三，毕竟是正室所出，自幼的教育自然比其他兄弟更为严格，此番兄长回来应是要赴考了。

　　兄长去父亲安排的一个神秘地方读书之前，辞别母亲之时，她曾担心兄长身体是否吃得消。三年中，兄长却仅仅写信回来，从未回来过。此番回来，她心想，兄长是否无恙。

　　候着一会，听见众人的喧嚣，一眼看见廊下进来的兄长，竟然比离开时高了许多，虽然清隽依然，且也肩宽身挺，早不复三年前那般书卷稚嫩，已然是顶天立地的大人。

　　母亲看见打恭请安的兄长，也是一脸喜气，三年不见的絮絮叨叨，母亲与兄长有说不完的话一般。静静坐在旁边的她才注意到兄长身边站着一个与兄长年纪相仿，浅旧布衣，俊眉朗目，甚是俊逸的男子，这一偷看，却发现对方也正含笑凝视她，慌忙垂下眼皮，唇边却藏不住一丝浅笑。兄长这时忙给母亲介绍，却是兄长的同窗，与兄长同路回家，路过此地，兄长带来借宿。

　　那人，在家里就住了那么一个晚上就走了，临走时，看见兄长送他，他将一管箫留给了兄长。兄长在过了年之后，便参加春闱去了。

　　借口帮兄长整理的她，常去看看那管挂在兄长房中的箫，那管箫上的丝穗是蓝色的，天蓝色的打钮，水蓝色的长穗，春风里飘舞，她就会想着他那一身浅旧的布衣，兄长在外读书三年，回来时依然光鲜，自然是家中给的，而那人，却一身俭朴。

　　几个月之后，京里传来消息，兄长竟然真的高中了，由着内阁里与外祖父世代交好的大臣们提点，兄长变成了翰林院的编修之列，母亲自然开心，父亲也安排人接母亲进京，母亲便带着她一路进京了。

　　此时此刻，她在这里想着，比起金陵城里的故园来，这里的荷花视乎自然少了许多明媚，虽然也依然美丽。不远处，兄长新婚的妻子在凉亭里指挥几个丫鬟仆妇在采带雨珠荷花。听着她们嬉笑，她心烦意乱。

　　她不喜欢采摘花朵，总觉得采摘便是夺了它们的生命，她宁可让它们自生自灭。平素，她是不爱戴个花儿朵儿，也不爱熏香，更不让人插瓶。虽然兄长的新婚之后，她见过嫂子几面，虽觉得嫂子似曾相识，但，她觉得自己不喜欢她。

　　长叹一口气，在她转过头，忽然发现，兄长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含笑看着她，显然，她刚才的不快，全让兄长看在了眼里。

　　“跟我来”，兄长牵着她的手，这是很多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上一次，还是兄长带着她去偷看某姨娘被父亲责打。

　　跟着兄长离开花园，跑到后院门口，兄长的马童正牵着两匹马过来，她诧异地看见了那个俊美朗目的人儿站在旁边，对方微笑着看她，她看着对方，那眉眼，那举止，忽然一下明白，对方是谁。

　　兄长哈哈一笑道：“认错她的人你不是第一个”

　　“凭什么你要女扮男装？”她哭泣一声，顾不得身份礼仪，跑开了。兄长想去拉她，嫂子挡着了兄长。

　　她知道嫂子来自明州，她知道嫂子家商船已达婆罗洲，她知道嫂子家的商户有红毛鬼，她却没想到，嫂子胆大妄为到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还让她——

　　掌灯的时候，母亲让人唤她去吃饭，席间嫂子一力讨好她，终究在母亲的眼光下，慢慢与嫂子和好。

　　接下来的日子，自然是嫂子主动着跟她交好，日子久了，她也就慢慢放下了对嫂子的怨，天长日久，嫂子的大方倒感动了她，姑嫂二人倒真成了好友。

　　一日，来家的姨婆见了，对她说：“等着我们给你寻一家好人家嫁出去，免得你整天缠着嫂子，害得你娘亲没机会抱孙子”，一句话说得她面飞红霞，众人都乐坏了。不料，母亲还真的将这句话听了进去。姨婆姑婆一堆人都开始给她找婆家，原本就常有人来求亲的门第，这下子还真的热闹起来。

　　嫂子见她左右不允，问她，“挑花眼了吗？”她摇摇头“挑不中那天的那个人呢。”嫂子笑了，旋即低下头，不做声了。

　　转眼，又是夏日，在一干姑婆姨婆们的努力下依然没有结果的挑女婿行动，终究因一个机缘变成了结论。

　　南安王妃的生日上邀了数十家的女眷去玩儿，实际上是给王府的少郡王选未来的王妃，挑中她的人是少郡王，南安王妃却选了另外一家人家的女儿，并主动做媒将她推给同时来贺寿东平郡王。她不知道其中的种种机关，也不知道其中多少玄机。等着回到家知道这消息，忽然便沉寂下来，也不爱玩儿了，倒是忙着跟嬷嬷们学着绣嫁妆了。

　　母亲说她长大了，等着出嫁的那天，却才看见她抱着母亲大哭，嫂子知道她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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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季歌是以前以前的文字，今年过年的时候，清理出来的纸头和移动硬盘里各有一些，过年时完成了春冬秋，夏只改了一个头便放下了。因为这篇是当初写得最匆忙的，也是结局最难改的。

　　日子长了，自然心境也变了，当初写的很大的悲剧，最终让我改成了一阵雷雨过后的云淡风轻，至于后来的事，其实，大多数人的日子都差不多。

　　三天方才改完。 20100820 补记

　　原作于2000年6月12日宝庆路 2010年8月20日完成于姽婳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