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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莺先回去复命,萧略又坐下来喝了半碗热粥,重新换一身见客的衣服,再到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牡丹早已经在里面打起门帘来,海棠正用帕子垫着手,从小厨房里端了一盅冰糖燕窝出来,“大爷可赶得巧,冰糖燕窝刚刚炖好,不要红枣枸杞子,还加了三大块冰糖,昨夜里老太太就吩咐人文火炖着了。”
萧略环视一圈,甄瑜还在禁足,甄珏和甄瑾也都不在,老太太正同位妇人妆扮的年轻女人闲谈,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敷衍,下首还坐着个小姑娘听她们说话,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
想来这对母女就是林如海的家眷,看林夫人这通身才子佳人,悲风悯月的作派,就猜得到老太太有多不待见她。
他向来最会哄老太太开心,也最愿意讨老太太欢喜,眨了眨眼,唇角眉梢就带出持宠而娇的笑意来,“我就知道老太太疼我,早算着了我今日起来要头疼的。”又要秋竹把带来箱子打开,亲自把那株缠枝海棠摆到老太太眼皮子底下,“看看,我昨个刚弄来的好玩意儿,老太太喜不喜欢?只用一盅燕窝换这么一株海棠,划不划算?”
这样的彩衣娱亲让屋子里的沉闷一扫而空,丫鬟们的动作都轻快了些,甄老夫人的语气也显得鲜活起来,她轻轻的拍了下萧略的手背,“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胡闹,要客人看笑话。还不去给林夫人,林大小姐见礼。”又同林夫人介绍,“这便是我刚同你说过的宝玉,自小被他父亲管的厉害,在我这里就难免骄纵自在了些。”
话到这里,寻常人家就总要恭维几句天性纯真,率真可爱,但林夫人却并不。她盯着那株缠枝海棠片刻,只是随便岔开话题,“可巧,我娘家也有个侄子叫宝玉。听说是因为衔玉而生,就取了宝玉二字做名,自小聪慧过人,如今正跟这他哥哥贾珠进学,过两年也打算下场试一遭。”又问萧略,“这是你林妹妹,自小跟着她父亲启蒙,又跟着一位贾先生念书,近来贾先生辞了差事,只随我学些丹青诗词。你和我侄子差不多年级,如今可有在进学,读了些什么书,可有打算乡试?”
萧略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人,也一板一眼回话,“可巧,我自小跟着父亲启蒙,先去师从慕容先生,后来慕容先生辞了差事,近来又随一位贾雨村,贾先生进学。已经通读过一遍四书,贾先生近日正同我细讲春秋。已经筹划好过几年就去国子监念书,并不用下场乡试。”说罢又问补充一句,“我出生的时候嘴里并没有衔什么好东西,名宝玉,就只取宝字珍重,玉字高洁之意。”
林夫人一时语塞,没有接上话茬。甄老太太平生最不耐烦旁人贬低嫡孙,第二不耐烦常夫人那副劝学勤勉的作派,歪在榻上搂着波斯猫不开口。
眼见两人就要把天聊死,突然有“噗嗤”一声憋笑响起来。林家小姐用袖子遮着半边脸,只有一双猫儿般圆润可爱的大眼睛里都是笑意,只是脸颊和耳朵羞的绯红。
这还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和甄瑜差不多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光,还没有被三从四德磨圆了棱角,也不曾被生活的愁闷苦恼改了性子。
萧略扫了眼小姑娘羞红的耳垂,侧头问牡丹,“屋子里烧了几个炭盆,是不是太热了?”
“大爷觉着热了?”,牡丹从善如流的答应,“昨晚下了大雪,怕早上化雪冷的厉害,老太太让在屋里烧了三个炭盆呢。只是老太太是最受不得冻的,大爷年轻气盛,才不觉着冷呢。”
“自然不能要老太太受凉的。”萧略探了探老太太的手背,确实有些凉,老太太昨晚像是没睡好,现在强打精神也掩不住倦容,“不如我领林夫人和林小姐出去逛逛园子,等用午膳再回来?”
甄老太太笑着瞪他一眼,她心里自然知道这是嫡孙心疼自己,面子上又要做出一副不乐意来,“去罢,去罢。拘着你们陪我这个老太婆聊天也无趣,外头梅花都开着,去园子里逛逛也好。”
林夫人和林小姐都站起来告辞,各自有丫鬟伺候去穿披风,围巾。萧略走在最后,压低嗓音嘱咐牡丹,“我看老太太乏了,仔细伺候,不要让老太太歪在榻上睡着,醒了又说腰疼。我一会领着林夫人去太太院子里,午膳就不过来用了,今日炭火烧的太旺,午间要小厨房给老太太炖点梨汤清火。”
牡丹垂头记着,都一一的应了,打起门帘送他出去,“大爷放宽心,且陪客人去逛院子。老太太今年比往年怕冷,总要多烧一个炭盆。怕炭火太旺伤肺腑,要多喝滋阴润肺的茶汤,这些我们都知晓的。”
园子里的红梅确实开了,开的最好的一株红梅就在常夫人的院子里,所以现在三人就坐在常夫人的院子里,躲在一间暖阁里,对着一壶热茶赏梅。
常夫人和林夫人也聊不到一起去,甚至有些相看两厌,。林如海抄了常家的满门,那一卷圣旨逼死了自己的父亲,逼着兄弟侄子远走他乡,再无相见之日。要在往日,常夫人决不能容忍这对母女坐在自己的院子里,但她现在却只能够请她们坐下来,甚至还要强颜欢笑同她们攀谈说笑,替她们张罗吃食。
她恨甄应嘉辜负自己的情谊,就更恨林如海和夫人举案齐眉,她恨甄珏忘恩负义,就更恨林夫人没有庶子庶女。她恨的痛彻心扉,撕心裂肺,恨不得冲林夫人大喊,你终有一日也要落到我这番境地。可她却不能,却还要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替甄应嘉招待同僚的家眷。
有一朵红梅花从枝头飘落,打着旋从窗外飘进来,落在萧略的茶碗里,他却并不介意,只漫不经心的用两指拈着放在桌上。
黛玉歪着身子靠在软塌上,手里握着一卷宋词,视线却在书页后面偷偷打量这个甄大公子。她自小听母亲讲贾宝玉的事情,对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哥十分好奇,昨天听父亲提起甄家也有个宝玉,就缠着父亲带自己来瞧瞧。这半日相处下来,她就觉察出这个甄宝玉同母亲口中那个贾宝玉定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甄大公子仿佛有许多张面孔,他同甄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同常夫人说话的时候,同母亲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调竟都是不同的。在甄老太太跟前的时候,他明明是那样一个肆意张扬,嬉笑顽皮的少年性子,等到了常夫人院子里,他说话的时候虽然也是恭敬温顺,但那笑意半点没有浸在眼神里,语调里。
林夫人正同常夫人说那株缠枝海棠,“以前,我还在闺中时候,贾府也有一株缠枝海棠,是有一年正月,宫里头娘娘赏下来的。我母亲宝贝的很,轻易不肯摆出来,怕我们年幼贪玩摔坏了。后来我出嫁,原本是要添进嫁妆单子里的,可林家是世代清流,母亲就换了一副王羲之的真迹。”
“虽说是宫里的赏赐,但坊间总有手艺人仿这些古董骗钱。”常夫人已经笑的脸僵,咬的牙疼,只盼着午膳快些准备妥当,“不管怎样,假的总归是假的,比不得真真的御赐珍宝。宝玉年轻,出手又阔绰,八成也是叫人蒙骗了去,买了件赝品回来。晚上我到要同老爷说这件事,舍些钱财倒是小事,只是不好要人觉得我们甄家好欺负,没有脾气。”
林夫人点头赞同,“正是这样道理。”又问萧略,“还记不记得清是哪里买的,卖家长得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