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乱》只留给我天空

27、27

　　薛蟠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到甄府来做客。他随着甄大公子走进书房，一眼看到那株缠枝海棠的时候就开始发憷，等到看清楚书房里的林如海和甄应嘉，腿肚子就开始打起颤来。

　　那一日，林如海接了妻女正要辞别，就听妻子提起甄大公子遭人哄骗，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件赝品，仿的还是御制之物。
　　等赝品被小厮从甄老太太那里捧回来，林如海心里就泛起了嘀咕。他虽然对金石古玩并不精通，却也分辨的出玉石珠宝的好坏优劣，这株缠枝海棠用最上品的珠玉宝石攒起来，单想要攒够这么些大小色泽近似的宝石也不是普通商户能有的本事。
　　又听到林夫人提贾府也有一株御赐的缠枝海棠，甄应嘉心里的怀疑就又确定几分，十有八九就是贾府遭了内贼。
　　原本只是捡个便宜，谁料事情就到了这般地步，萧略不肯参合进这样的阴私破事，只推说自己醉的太厉害，忘得一干二净。可林如海不肯罢休，他是贾府的女婿，自然要彻查明白，好叫妻子安心。
　　“薛贤侄，我听宝玉说，这株缠枝海棠是你让给他的。”应嘉拍拍薛蟠的肩膀，“今日请你来，不是甚大事，只想问问，你从何处得来的这件古董?”
　　“啊——”薛蟠心里打鼓，“啊，是我送他的，不，是我孝敬甄老太太的。这株缠枝海棠是我在路上偶然遇见一个古董贩子，花三千两银子同那人买的。”
　　既然是古董贩子，就说明这株缠枝海棠已经倒过手，说不准已经倒了好几手，更难追查来源，林如海拧着眉心追问“你可知道那人姓什么？”
　　薛蟠冥思苦想，他向来大大咧咧，连今早上吃的什么都已经记不清，更何况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小豹子在旁边怯生生的插画，“小的听旁人喊他冷二爷，并不是金陵人本地人，是跟着商贩队伍从京里来的。”
　　贾雨村本只是坐壁上观，也不愿意参合到这类事情里，听到小豹子的话，心里不由一惊。他已经猜到这人，姓冷，从京里来，除了冷子兴还能够有谁？同冷子兴认识许多年，私下做过不少互利互惠的勾当，当年去林府当西席的差事就是冷子兴从中牵线搭桥的。冷子兴是贾府当家太太王夫人陪嫁周瑞家的女婿，自然有的是办法从府里偷出几样宝贝来变卖。
　　冷子兴要是落到林如海手里，自己不仅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要引火烧身。贾雨村心里焦灼，脸上却做出一派惊讶神色，“你们说的莫不是冷子兴，冷二爷。前几日，我还在街头遇见他，竟不知道有这事！若是两位老爷放心，这事就交由在下打听，不出三日就能够水落石出。”
　　有人愿意出人出力，还肯打包票，这自然是最好。林如海和甄应嘉都客气几句，把这事全权委托给贾雨村，约定好三日后再来。
　　贾雨村从书房出来，就匆匆往府外去，生怕晚一步冷子兴就启程返京。他出门的时候，看的一个眼生的男人进来，沿着小路一直走进甄宝玉的院子里。
　　萧略送薛蟠出府，一路送出大门，看他颤巍巍爬上马车，才转身回来自己院子里。院里已经站着一个人，这人正俯身从食盒里拈起一块点心，捏在手上细细审视，仿佛在考虑要不要入口。这人，正是慕容哉。
　　小丫鬟已经机灵的换上一壶新沏的热茶，萧略亲自给慕容哉斟满了杯子，“近日天寒地冻，慕容先生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慕容哉却没有回答，他犹豫了片刻，又把点心放回盒子，伸手端起那杯热茶，“我听人说，甄老爷请了家法，把你捆起来揍了一顿板子。”
　　“哦，慕容先生从何处听人说起？”萧略挑眉，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迹，府里的丫鬟小厮也都避而不谈，慕容哉人不在金陵，消息却十分灵通。灵通到就像是在甄府里安插了几个锦衣卫，时时刻刻监视府里大小事件。
　　慕容哉显然也是猜到眼前少年对自己的误解，他低低的笑起来，“我来的时候去白云寺烧香，听寺里的主持说起甄府的公子养伤的事情，就猜到是你。主持还说，自你们一行人走后，山上的鸟雀都活泛许多。”
　　云松和薛蟠不知道祸害了山上多少鸟雀，这同样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他自然不相信慕容哉顶风冒雪，千里迢迢只为到一处不甚出名的寺庙烧香祈福，但萧略没有深究下去，“慕容先生何时要走，我好提前要人备一份节礼。”
　　慕容哉摇了摇头，他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热茶，站起来，“我已经耽搁了几天，马上就要启程回去。”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摆在桌上，“有人托我送一样东西来，东西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锦囊里是一块佩玉，和田白玉的牌身上雕了一副潜龙在渊的图样。萧略用指尖细细摸索着龙身，眉心也就慢慢的拧起来。慕容哉每一次来金陵，三皇子派系就要吃一次大亏，他本以为慕容哉会是太子一派的人，但佩玉上刻的龙却有五爪。这普天之下，能在配饰上雕刻五爪金龙，敢在配饰上雕刻五爪金龙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萧略想不明白这件事，冷子兴也想不明白一件事。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做事一贯都很谨慎小心，这一回怎么就走了背运？那一日，他明明是把缠枝海棠卖给冯渊，怎么就又回到了甄大爷手上，又叫林夫人认了出来，偏生又让贾雨村遇到，零零种种垒在一块，真叫他有口难辩，有理难言。
　　贾雨村还在劝他，“林大人为人清正，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你只管托说不知内情，供出偷东西的贼人，再备份厚礼去甄府上赔礼道歉，自然也不会太为难你。”
　　冷子兴长叹一声，他混迹商场十数年，如何会不知道这些，“贾老弟，我心里苦啊。”
　　贾雨村见冷子兴双眼满是血丝，忙替他斟酒，追问，“冷兄为何这般？难道这事还有内情？不妨说来，我们一同参谋，总有办法的。”
　　冷子兴咬着牙，一口闷了杯子里的浊酒，又长叹一口气，“你也知道，我岳家是王夫人的配房，在府里很有几分脸面。你只知道我这些年作古董买卖，混的风生水起，却不知道我不过是替人跑腿的伙计，实际并没有落下多少实惠。”
　　贾雨村吃了一惊，试探着问，“冷兄是说，这株缠枝海棠不是叫人偷藏出来，而是府里的太太——”
　　“不然你以为，荣国府如今两位爷都不是善经营的人，府里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作派是如何撑得起来？”冷子兴握拳重重锤了在桌上，“罢了，这罪名推拖不得，也不必牵连他人，就只由我一人来背！只当我还了贾府的恩情，此后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贾雨村心里盘算了几番，却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说些宽慰的话，约定明日同去甄府赔礼就告辞作别了。
　　冷子兴从甄府出来，这株缠枝海棠就装在盒子里送到林如海手上，贾雨村亲自把盒子捧进书房里，又同林如海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冷子兴很快下了大牢，贾雨村替他上下打点妥帖，只判了半年的劳役，罚没五千两银子。
　　这真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林夫人赏玩了几日，就打算要人把东西送回娘家。
　　“金陵离京城不远，黛玉还从未见过外祖，为夫打算亲自送上门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林如海笑意吟吟的打趣，“也叫黛玉去见见他那位衔玉而生的兄弟，同甄家大公子比一比谁更俊俏？”
　　“父亲！”林小姐羞红了脸，捏着帕子捂脸，气的一跺脚拧身躲回自己房里去了。
　　林如海的视线落在缠枝海棠上，枝蔓上一粒血红的宝石已经松动，在金丝编织的细梢上摇摇欲坠。宫里的那位总嫌弃世家子弟不堪重用，他也见过不少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不知道就连荣国府也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薛蟠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到甄府来做客。他随着甄大公子走进书房，一眼看到那株缠枝海棠的时候就开始发憷，等到看清楚书房里的林如海和甄应嘉，腿肚子就开始打起颤来。

　　那一日，林如海接了妻女正要辞别，就听妻子提起甄大公子遭人哄骗，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件赝品，仿的还是御制之物。
　　等赝品被小厮从甄老太太那里捧回来，林如海心里就泛起了嘀咕。他虽然对金石古玩并不精通，却也分辨的出玉石珠宝的好坏优劣，这株缠枝海棠用最上品的珠玉宝石攒起来，单想要攒够这么些大小色泽近似的宝石也不是普通商户能有的本事。
　　又听到林夫人提贾府也有一株御赐的缠枝海棠，甄应嘉心里的怀疑就又确定几分，十有八九就是贾府遭了内贼。
　　原本只是捡个便宜，谁料事情就到了这般地步，萧略不肯参合进这样的阴私破事，只推说自己醉的太厉害，忘得一干二净。可林如海不肯罢休，他是贾府的女婿，自然要彻查明白，好叫妻子安心。
　　“薛贤侄，我听宝玉说，这株缠枝海棠是你让给他的。”应嘉拍拍薛蟠的肩膀，“今日请你来，不是甚大事，只想问问，你从何处得来的这件古董?”
　　“啊——”薛蟠心里打鼓，“啊，是我送他的，不，是我孝敬甄老太太的。这株缠枝海棠是我在路上偶然遇见一个古董贩子，花三千两银子同那人买的。”
　　既然是古董贩子，就说明这株缠枝海棠已经倒过手，说不准已经倒了好几手，更难追查来源，林如海拧着眉心追问“你可知道那人姓什么？”
　　薛蟠冥思苦想，他向来大大咧咧，连今早上吃的什么都已经记不清，更何况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小豹子在旁边怯生生的插画，“小的听旁人喊他冷二爷，并不是金陵人本地人，是跟着商贩队伍从京里来的。”
　　贾雨村本只是坐壁上观，也不愿意参合到这类事情里，听到小豹子的话，心里不由一惊。他已经猜到这人，姓冷，从京里来，除了冷子兴还能够有谁？同冷子兴认识许多年，私下做过不少互利互惠的勾当，当年去林府当西席的差事就是冷子兴从中牵线搭桥的。冷子兴是贾府当家太太王夫人陪嫁周瑞家的女婿，自然有的是办法从府里偷出几样宝贝来变卖。
　　冷子兴要是落到林如海手里，自己不仅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要引火烧身。贾雨村心里焦灼，脸上却做出一派惊讶神色，“你们说的莫不是冷子兴，冷二爷。前几日，我还在街头遇见他，竟不知道有这事！若是两位老爷放心，这事就交由在下打听，不出三日就能够水落石出。”
　　有人愿意出人出力，还肯打包票，这自然是最好。林如海和甄应嘉都客气几句，把这事全权委托给贾雨村，约定好三日后再来。
　　贾雨村从书房出来，就匆匆往府外去，生怕晚一步冷子兴就启程返京。他出门的时候，看的一个眼生的男人进来，沿着小路一直走进甄宝玉的院子里。
　　萧略送薛蟠出府，一路送出大门，看他颤巍巍爬上马车，才转身回来自己院子里。院里已经站着一个人，这人正俯身从食盒里拈起一块点心，捏在手上细细审视，仿佛在考虑要不要入口。这人，正是慕容哉。
　　小丫鬟已经机灵的换上一壶新沏的热茶，萧略亲自给慕容哉斟满了杯子，“近日天寒地冻，慕容先生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慕容哉却没有回答，他犹豫了片刻，又把点心放回盒子，伸手端起那杯热茶，“我听人说，甄老爷请了家法，把你捆起来揍了一顿板子。”
　　“哦，慕容先生从何处听人说起？”萧略挑眉，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迹，府里的丫鬟小厮也都避而不谈，慕容哉人不在金陵，消息却十分灵通。灵通到就像是在甄府里安插了几个锦衣卫，时时刻刻监视府里大小事件。
　　慕容哉显然也是猜到眼前少年对自己的误解，他低低的笑起来，“我来的时候去白云寺烧香，听寺里的主持说起甄府的公子养伤的事情，就猜到是你。主持还说，自你们一行人走后，山上的鸟雀都活泛许多。”
　　云松和薛蟠不知道祸害了山上多少鸟雀，这同样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他自然不相信慕容哉顶风冒雪，千里迢迢只为到一处不甚出名的寺庙烧香祈福，但萧略没有深究下去，“慕容先生何时要走，我好提前要人备一份节礼。”
　　慕容哉摇了摇头，他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热茶，站起来，“我已经耽搁了几天，马上就要启程回去。”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摆在桌上，“有人托我送一样东西来，东西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锦囊里是一块佩玉，和田白玉的牌身上雕了一副潜龙在渊的图样。萧略用指尖细细摸索着龙身，眉心也就慢慢的拧起来。慕容哉每一次来金陵，三皇子派系就要吃一次大亏，他本以为慕容哉会是太子一派的人，但佩玉上刻的龙却有五爪。这普天之下，能在配饰上雕刻五爪金龙，敢在配饰上雕刻五爪金龙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萧略想不明白这件事，冷子兴也想不明白一件事。
　　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做事一贯都很谨慎小心，这一回怎么就走了背运？那一日，他明明是把缠枝海棠卖给冯渊，怎么就又回到了甄大爷手上，又叫林夫人认了出来，偏生又让贾雨村遇到，零零种种垒在一块，真叫他有口难辩，有理难言。
　　贾雨村还在劝他，“林大人为人清正，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你只管托说不知内情，供出偷东西的贼人，再备份厚礼去甄府上赔礼道歉，自然也不会太为难你。”
　　冷子兴长叹一声，他混迹商场十数年，如何会不知道这些，“贾老弟，我心里苦啊。”
　　贾雨村见冷子兴双眼满是血丝，忙替他斟酒，追问，“冷兄为何这般？难道这事还有内情？不妨说来，我们一同参谋，总有办法的。”
　　冷子兴咬着牙，一口闷了杯子里的浊酒，又长叹一口气，“你也知道，我岳家是王夫人的配房，在府里很有几分脸面。你只知道我这些年作古董买卖，混的风生水起，却不知道我不过是替人跑腿的伙计，实际并没有落下多少实惠。”
　　贾雨村吃了一惊，试探着问，“冷兄是说，这株缠枝海棠不是叫人偷藏出来，而是府里的太太——”
　　“不然你以为，荣国府如今两位爷都不是善经营的人，府里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作派是如何撑得起来？”冷子兴握拳重重锤了在桌上，“罢了，这罪名推拖不得，也不必牵连他人，就只由我一人来背！只当我还了贾府的恩情，此后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贾雨村心里盘算了几番，却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说些宽慰的话，约定明日同去甄府赔礼就告辞作别了。
　　冷子兴从甄府出来，这株缠枝海棠就装在盒子里送到林如海手上，贾雨村亲自把盒子捧进书房里，又同林如海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冷子兴很快下了大牢，贾雨村替他上下打点妥帖，只判了半年的劳役，罚没五千两银子。
　　这真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林夫人赏玩了几日，就打算要人把东西送回娘家。
　　“金陵离京城不远，黛玉还从未见过外祖，为夫打算亲自送上门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林如海笑意吟吟的打趣，“也叫黛玉去见见他那位衔玉而生的兄弟，同甄家大公子比一比谁更俊俏？”
　　“父亲！”林小姐羞红了脸，捏着帕子捂脸，气的一跺脚拧身躲回自己房里去了。
　　林如海的视线落在缠枝海棠上，枝蔓上一粒血红的宝石已经松动，在金丝编织的细梢上摇摇欲坠。宫里的那位总嫌弃世家子弟不堪重用，他也见过不少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不知道就连荣国府也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