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年华》程天蓝

33、第二十八章

　　这一次，汤可乐是真的感觉到自己是孤身奋战了。

　　她一早就应该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这不是她能够想象到的最糟糕的事情，因为接下来她听到了总经理的电话：“小汤，我们那批货物算是全军覆没了。”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总经理继续说道：“下午召开临时股东会议，到时候在会上跟大家解释一下缘由，我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不能出席，不过你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是，能不能解释得清楚，那就是你的造化了。”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哦”，就听见总经理那边已经收了线。

　　下了阶梯，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回了电话，已然发现总经理的手机已经关机，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路小跑拦截了一辆的士直奔总经理的家。

　　她在总经理的私人别墅门外摁了几分钟的门铃，才见到李姨来开门。

　　汤可乐刚进屋，李姨告诉她这两天总经理一家回老家了，她眼尖见到总经理的车子还停放着，找了个理由待在大厅等总经理。

　　她当然懂得总经理这一招意味着什么，作为公司的元老级骨干，她见识过以前也有个业务经理因为一批货物被海关扣押下来之后的下场，轻的只是被公司开除，重的则是被检察机关起诉。

　　她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来来回回在大厅里面走动，不停地叹气。

　　事到如今，她势必成为今天下午股东会上的砧板之鱼，说什么都是错误的，任人宰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声清脆无比的电话铃声，恍惚了一会，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电话铃响，慌忙无比地从包里头掏出手机，见到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她不由分说地按下了通话键，听到电话那头有人问她：“请问你是汤可乐小姐吗？”

　　她绞尽脑汁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声音，恍惚中自己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却口齿不清“哦”了一声。

　　谁想到电话里头传来了一声冷哼，只听见那头的人说道：“你还真是牛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她一下子记起了这个声音是早上的那个警官，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紧张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警官在电话里面讥讽：“你还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心眼上，细弱的声音从喉咙里头发出：“我不知道。”

　　警官的语气有点吃惊：“那你觉得我找你会有什么事？”

　　她的脚底升起了一股冷气，咬紧嘴唇说：“多少钱？”

　　电话里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发出一种鄙视的嘲笑：“你都当我们干警是什么人了！”

　　她一时语塞，喉咙里头像是被谁活生生地塞下了一块硬骨头一般，难以下咽，但是卡在里面又很不好受。

　　隔了好久，才听到电话里头说道：“黄西夏的家属，犯罪嫌疑人现在要见你一面。”

　　她愣了一下，一一瞬间就像是见到了冬日里面的太阳，觉得世界一下子开朗不少，可是忽然又转而之下，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需要什么条件？”

　　半晌，电话那头冷哼了一下，随即挂掉了电话。

　　她来不及思索其他的事情，快速地提起了肩包，匆匆忙忙往外头奔。

　　终于赶到了警局，办完了其他的相关手续，她拿着一张通知书在简便的房间里面见到了黄西夏。

　　她是在两天之前的早上最后一次见到他，也就两天的光阴，他却好像年长了两年，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泛起了水雾。

　　黄西夏摸了摸她的脸，笑着说道：“傻瓜，我没事的。”

　　她一下子哭了开来，一边扑在他的怀中，一边用手捶他：“你要是没事的话，怎么待到这里来了。”

　　黄西夏很心疼地见她的发髻别在脑后，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开玩笑道：“我是嫌家里面待得一点都没有新鲜感，所有跑出来待一两天，可是见你这么难过，我很快就回去。”

　　她一下子停住了抽泣，呆呆地看着他：“你可以走了吗？”

　　黄西夏摇了摇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不可以。”

　　“交了保释金也不可以走吗？”她抬起头看他，只见到他微微摇头。

　　她只觉得自己一时之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记得公安机关羁押公民的时间不可以超过48个小时，刚想开口，就已经听到黄西夏说：“因为这次涉及的人员比较多，他们认为我还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

　　她的心很慌很乱，毫无道理地摇摇头：“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要去找谁，我不知道谁的话有用，我不知道要送多少，我一点都没有头绪，你……”

　　黄西夏用手挡在她嘴上，眉头紧皱：“谁告诉你要去找人的？你这样子做会害了你，我不希望你出事，你不准有事！你不准有事，你有没有听到？”

　　见她木然，他紧紧捏着她的肩膀不松手：“你必须答应我，你不准有事！”

　　许久，她似乎才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来，呆呆地看着黄西夏，满脸泪痕：“西夏，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我真的觉得好害怕，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十来号人物，一下子就躺在医院里面，你说这……”

　　黄西夏单手将她的头埋进胸脯中，轻轻地拍了拍：“没事的，我没有做过，就不怕那些东西找上门来，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不会让我自己有事的。”

　　“可是……”

　　“没有可是。”

　　从警局走出来，只觉得一阵冷风吹来，有点刺人，痛到了骨头里面，她收了收大衣，觉得自己的额头似乎有点发烫。

　　听到手机的提示音，猛然才想起下午开股东会议的事情，打开手机，里头有几个未接电话。

　　她刚刚在跟黄西夏会面的时候，工作人员将她的手机收了起来，怪不得她一点都不记得有这么回事，现在想起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以最快的时间冲到马路上拦截了车子，一路回到公司，已经是下班时间。

　　总公司早就没有了她的位置，空旷的办公室只站了她一个人，其他人都走光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恍惚然一转身，见到以前跟她一起共事的陶静从厕所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她漠然地站在大厅，前来问她：“汤姐，你没事吧。”

　　又是这一句话，仿佛这一两天，她听到了无数次这句话，每每听到这句话，她内心深处总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呐喊着：“我有事，我有事，我大大的有事！”

　　所有的人都在问她有没有事，可是即便她说自己有事，又有什么人可以跟她分担？

　　她一点都不想听到这样的“关心”，她只想要在这个时候，有人对她说：“即便有事不怕，有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可是，黄西夏现在在警局出不来，卢桂华又被她气走了，她真的只是漂浮在茫茫大海里头的一根孤木，没有着落点，没有救命稻草，更没有人看到。

　　她的声音嘶哑，很是疲倦：“没事。”

　　陶静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臂，勉强鼓励她：“肯定会没事的，公司现在也只是让你避一避风头，等到事情过了之后，肯定会让你再回来的。”

　　她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看着陶静，微弱地问她：“你在说什么？”

　　陶静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回总公司办理休假手续吗？”

　　她摇了摇头，不明白陶静到底在说什么。

　　陶静喃喃地说道：“那就怪了，今天下午OA发了一个通知，说你因为私人原因，要休假半年，你的工作先由马姐替你。”

　　她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错过了下午的股东会，她的不出席，成为了一些人落井下石的把柄，苦笑了一下，问陶静：“总经理知道这一件事情吗？”

　　陶静不假思索：“这是他亲自签发的文件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汤可乐感到身后有一阵冷风，咬咬牙让自己镇定下来之后，才狠狠地说：“我知道了。”

　　还没走出公司大门，她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是总经理打过来的，她接了电话，语气已然变得默然：“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到总经理惆怅地对她说：“小汤啊，我对不起你啊。”

　　她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这是一招舍车保帅之举，即便她有多么的不懂事，也知道这是一招万不得已的做法。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这才开口道：“能够告诉我，最坏的后果吗？”

　　电话里头传来了几声叹息，半晌，她听到总经理伤感地说道：“估计检察机关会介入。”

　　她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从半空之中摔了下来，并不只有支离破碎才可以形容心碎，而是那种烧尽成炭灰的粉碎。

　　总经理在电话里面抱歉：“小汤，这是公司的决定，但是我们不会放弃你这个人才的，你的股份我们还替你保留着，即便……”

　　她完全听不见总经理最后说了什么，只是挂了电话，茫然地站在公司大厦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