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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侧妃生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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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璟初不知何时睡去,更不知醒来何时。
恰阿昙端了饭菜进来,慕璟初才知原来自己小憩不到一个时辰,醒来正是晚饭时分。平日这个时候,她会在锦居的偏厅内同长姐一同吃晚饭,然今日卫侧妃生产,王爷和姐姐都去了雅筑,锦居内人人面带忧色,默不作声,这是侧王妃生产,也是对无所出的王妃的宣判。
慕璟初草草吃了些,坐在廊下逗猫。猫儿圆润又乖巧,在慕璟初怀中任她抚摸。
月蓉不知何故从雅筑回来了,有个胆大的丫头匆匆丢了手中的绣样,上前询问。月蓉没好气地推开了她,不耐烦地一跺脚便往屋内去。
一院子的丫头婆子不甘心,又纷纷跟着进了屋。阿昙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去。半柱香的时间,阿昙又悄悄回到廊下,凑在慕璟初耳边道:“小姐,还没生呢,只是月蓉姐姐说卫府请来了云游方归的护国寺方丈来诵经祈福,卫太傅夫人亲自送来价值连城的玉如意和玉观音,小姐,原来侧王妃生产居然这么大的排场,京城果然是不一样。”
慕璟初作势要捂她的嘴。“阿昙,慎言,你又忘了祸从口出!”
阿昙撇嘴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慕璟初面有忧色问她:“那你可听到王妃如何?”
阿昙挠了挠耳朵,心虚一笑:“我光顾着听排场,忘了问王妃如何。”
慕璟初叹气,放下了怀中的猫,起身伸了个懒腰。夜色已沉,圆月当空。慕璟初虽不是王府女眷,但搬来的这些日子她也明白,长姐虽贵为王妃,但事事都要顾全大局,即便是处处与她作对的侧王妃生产,她也须尽心照顾。想来姐姐这半日未能歇息,恐怕连茶水也未喝上两口,慕璟初便叫上阿昙一同去厨房,拿些姐姐最爱的玫瑰糕。
慕璟初尚未踏进厨房,便听到里面传来姐姐与意梅的声音。
“王妃,别忙了,这些糕点让下人们做吧,王爷此刻也顾不上吃糕点,您忙了一整日了,歇息会儿吧。”意梅的声音里略带哭腔,像是在乞求。
“王爷没心思吃也是人之常情,这是王府第一个身份尊贵的孩子,王爷少子,自然紧张,但王爷饿坏了便是我的错,是我作为妻子的失职。”
“这些年您操持家务,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怠慢过,王爷都是看在眼里的,王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您。”意梅的哭腔越发浓重,却又显得十分克制。
“意梅,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既无母家依仗,又无子嗣延绵,不管我如何努力,总有一种握不牢的感觉,哪怕我现在仍然拥有的这些,都像掌中流沙一般一点一点地失去……”
长姐的声音里的那种无望感染着慕璟初,她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只觉从背后涌来一股凉意,叫她动弹不得。阿昙见慕璟初神色黯然,茫然又恐惧地握住慕璟初的手臂,将慕璟初的神思拉了回来。
主仆俩一言不发地走在回去的路上,阿昙嘟着嘴很委屈,但却不敢像从前那般叽叽喳喳地抱怨。
慕璟初抬头望着雅筑的方向,依稀能看到那里的光亮,想象那里的人紧张而期待的样子。而另一面,锦居里只有沉默和不安。卫侧妃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而长姐却是一棵无根的大树,外在繁茂,内里已空,更可悲的是,慕璟初想到自己,不过是浮萍罢了。
阿昙顺着慕璟初的视线也抬头望着雅筑的方向,憋了一路,终于委屈万分道:“小姐,王妃好可怜。”
慕璟初苦笑,阿昙这样没心没肺的孩子都能感受到长姐的悲凉境地,恐怕府里人早已掂量出轻重,分清楚尊卑。
“阿昙,你看,其实我们更可怜。”
慕璟初踏入锦居起便径直回了屋歇息,蜷在床角,思绪杂乱,最终竟也睡着了。
慕璟初这一觉睡得很浅,醒来是因为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慕璟初警觉地坐了起来,黑暗中隐约看见似乎是意梅进来了,她握紧枕下的防身匕首,问道:“是意梅吗?”
“小小姐,奴婢笨手笨脚吵醒你了。”意梅将什么放在了桌子上,顺手点亮了烛火。
“小小姐,王妃听说你晚饭草草吃了两口,怕你夜间饿,特意让奴婢送些银耳羹来。”说着,意梅便盛了一碗。
慕璟初紧张地问道:“长姐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意梅低头道:“王妃刚刚回来的,一进门便向丫头问了小小姐睡了没,晚饭用得可好。”
慕璟初掀开被子,搭上鞋,三步并两步走到意梅前,神色紧张道:“侧王妃生了?”
烛光下,意梅眼里闪着让慕璟初极为不安的情绪。
“是,侧王妃顺利生下了小郡主。”
慕璟初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为自己,而是为长姐。但,转而又觉得可悲,只得神情复杂地说道:“真是喜事,恭喜王爷,恭喜长姐,恭喜侧王妃。”
慕璟初接过意梅端上的银耳羹,用勺子轻轻拨动。“意梅,你先回去了,长姐今日一定十分疲惫,我就不去打扰长姐休息了。”
意梅沉默半刻,起身离开,却在阖上门的那一刻,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道:“小小姐,想来王妃今夜难眠,若是有个知心之人陪着……”
慕璟初踏进长姐寝居时,长姐正倚在榻上做针线。
四目相对,寥寥一眼,姐妹俩便似乎倾诉完了这一整日的焦虑与不安。
慕璟初轻轻上前,挨着长姐慕璟芸坐下。
“姐姐,你在绣什么?”慕璟初低头看着被水印打湿而颜色斑驳的荷包,一时间褪去脸上硬撑着的笑容。
慕璟芸并不回答,只是抬头深深望了她一眼。
“姐姐……”慕璟初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慕璟芸丢下荷包,轻轻搂过慕璟初。姐妹俩抱在一起,不约而同地哭了起来。在慕璟初的记忆里,姐姐是慕府身份尊贵的长女,是命妇宴饮时最夺目的闺秀,是记忆中名满京城的美人,也是如今唯一荫蔽她的大树。然而,一个曾经那样出类拔萃的女子如今却只能深夜躲在寝居里流泪。
慕璟芸止住眼泪,神色分外凄凉。
“璟初,如你所见,姐姐是这般的无能、窝囊,往后如何更是无从知晓。姐姐原本是想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不想让你一人孤苦地留在扬州,待过两年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也算了了父亲遗愿。只是,时移世易,我们早已没有家族可依靠,一步一行、一字一句都要慎之又慎,只怕自己出了差错,竹篮打水一场空。从来得到不易,但失去往往只是一瞬。璟初,自从父亲去世,我便一直在想人生是会苦尽甘来,还是至始至终本就是苦的?若是苦尽甘来,为何苦了这么久却丝毫看不到希望?若是至始至终都是苦的,又为何从前父亲在时,那样的得意顺遂,甘甜美满?”
慕璟初紧紧握着慕璟芸的手,想说些宽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发现是那样的无力,只得哽咽着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姐姐……姐姐……”
慕璟芸目光灼灼地看着慕璟初。
“璟初啊璟初,你要记住长姐今晚说的话,你早已不是养在深闺无忧无虑的慕家小姐,你我一样,我们都不再是被人细心呵护、仔细栽培的牡丹,慕家败落那天起,我们便是草,是野火烧不尽的草,往后的每一步都要尽全力去挣,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也要牢牢抓住,如果松懈了,放弃了,身后只有万丈深渊。可是,璟初,你别害怕,你身上流着的是曾经征战沙场权倾朝野的父亲的血,你自小聪慧,心思缜密,又有寻常女子不及的美貌,我们还有胜算,不是吗?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