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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舞飞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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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平康坊。
比之白日,平康坊内喧闹许多,栖霞楼前更是热闹非凡。
唐朝社会,有心仕途的文人墨客,经常游走于章台青楼间,通过当红的名妓提携,结交豪门巨贾,觐见达官贵胄,以求仕途。洒脱文人,醉卧美人膝,吟诗作画,传播自己的诗歌,增加名望才气。
傅瑾羲站在栖霞楼前,看着身旁满脸郁色的七度,淡淡地道:“浅月姑娘的飞天舞乃长安一绝,一月一舞,过了日期,便是达官贵人奉上千金也难求。难得浅月姑娘邀请,你为何这般模样?”
七度小声咕哝:“我不想看什么飞天遁地舞,我也不想进什么青楼,最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和你傅大少一起逛青楼……”
午间时,七度不过随口说了句浅月邀她欣赏舞蹈,傅瑾羲便要与她同来。思及此,七度便想狠狠抽自己一嘴巴,要你嘴欠,提什么邀请,提什么跳舞……
不过,傅大少你和浅月真的没有奸情么……
虽是不愿,七度仍旧跟着傅瑾羲进了栖霞楼。
栖霞楼内,灯火通明,歌舞伶人或弹琴弄曲,或低吟浅唱,阵阵香风袭人,说不出的旖旎醉人。大厅内早已换了个模样,早间看见的古董屏风全部撤了下去,屋子正中搭了个七尺见方的台子,台子上铺着大红色的波斯地毯,长长的流苏上坠着金色的小铃铛,行人走过,风声带起铃铛,那声音婉转悦耳,勾人心魂。。
台子四周帐着浅粉色的纱帐,那帐子不知被什么机关带动,仿佛波浪一般,层层翻滚,隐隐约约中,看见那帐子中立着一曼妙的身影。
不知何时,栖霞楼内的灯光暗了下去,只余那台子四角的宫灯,散发出朦胧的光芒,纱帐内的人影飘然舞动了起来。
腰肢舒展,长袖飞舞,透过那层层纱帐,那人如彩蝶翩翩起舞,又如仙子漫步云端,直教人心神魂魄全醉了去。
一舞终了,全场寂然。
宫灯一盏盏亮起,纱帐落下,帐中美人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女子蛾眉淡扫,眼若寒星,,她身着一件浅蓝色的舞衣,手上披着同色的锦帛,腰间的玉帛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只见她腰肢款摆,浑身散发着勾人的妩媚风情,她款款立在台子边缘,一双美目四下环顾,最后落在门边的傅瑾羲二人身上,她唇畔浮起一抹浅笑,朱唇轻启,声若黄莺,婉转清脆:“浅月献丑了。 ”
台下众人响起一片赞美之声,更有心急者,拉过老鸨,一掷千金,只为求得与美人共度春宵。
七度却是愣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台上那女子居然是日间看见的浅月,她脑海中浮现出白日见着的那张清秀的脸孔,怎么也无法与眼前这个魅惑妖娆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迷茫间,却见傅瑾羲抬步朝楼上走去,七度将脑中疑惑按捺下,跟了过去。
这栖霞楼每间雅室几乎都一样,为了区分,便在门口挂了面红名牌子,牌子上以花为名,刻着牡丹,芍药,玉桂等等,七度已经有些晕了。傅瑾羲似对这栖霞楼极为熟悉,不消片刻便带着七度进了一间雅间。
那雅间分内外两间,布置的十分雅致。
进了屋,七度也不等傅瑾羲坐下,鞋子也不脱,便大咧咧地坐在了竹席之上。傅瑾羲微微皱眉,略带嫌恶地看了一眼七度,便坐到一旁的胡床之上。
不一会儿,便有身着彩衣的女子端上了茶水点心,傅瑾羲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眉头微舒,脸上表情柔和了几分。又过了一会儿,一名白衣女子袅袅而来,盈盈下拜:“浅月拜见傅公子,傅公子有礼了。”
浅月已经将舞衣换下,此时的她衣着简洁,妆容清淡,黑发挽成坠马髻,发髻上插着上次见着的簪子。浅月一进屋,七度只觉那妖气又浓了几分,抬头望去,只见浅月发间的簪子颜色又深沉了几分,在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傅瑾羲清啜着杯中香茶,似未看见眼前拜着的浅月。不知为何,浅月却不敢起身,她脸色苍白,额上汗滴滑落,身形摇摇欲坠。
七度有些看不下去了,虽然浅月一进门便忽略了她的存在,可是她眼睛再怎么瞎,也忽略不了眼前活色生香的美人,正欲张口,却见傅瑾羲斜了她一眼,七度浑身一寒,到口的话语便咽了回去,她捻起盘中的糕点,塞进了口中。
很明显的下马威,她还是不要去触霉头了。
直到那浅月再也支撑不住,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傅瑾羲方才抬头,扫了她一眼,冷声道:“如此安逸的生活,莫不是已忘记你是谁。”
浅月闻言,浑身一颤,猛地跪了下去,她惨白着小脸道:“浅月知错,请饶恕。”
傅瑾羲站了起来,也不理地上跪着的浅月,淡淡地道:“端午之日,不论你所求是何,我都会来取我要的。”
言罢,也不招呼七度,傅瑾羲抬步朝外走去。七度看了一眼面如死灰地浅月,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只觉她衣着单薄孤零零地跌坐在地上,与舞台上那个艳光四射,顾盼生辉的浅月截然不同,不禁觉得她有些可怜。
“那个,你先起来吧,地上凉。”七度只觉自己心太软,见不得美人受罪,便想将她搀扶起来。
浅月恍然未闻,七度无奈,只得将她搀扶起来,安置在竹席之上,正欲离开,却觉手臂被一股大力拉住,七度回头,只见浅月死死地盯着她,一双妙目里似有熊熊火焰燃起,她问道:“七公子,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七度被这天外一笔弄得一愣,只觉这浅月莫不是被那傅瑾羲吓破了胆子,怎么现在胡言乱语了起来?
那浅月只是拽着七度,七度无法,又不能猛力甩脱她,又见傅瑾羲早已不见了踪迹,只得敷衍她道:“我当然爱过。”
浅月双目灼灼,脸上的表情都鲜活起来,她整个人仿佛陷入梦境一般,喃喃地道:“七公子,若你有了喜欢的人,便会有了执念。满心的全是他,只想见他一面,只想与他说说话,哪怕将自己低微到尘埃里,都心甘情愿。怕他忘了妾身,所以妾身不敢变,一直保持着当年初遇的模样……”
这段话说得毫无逻辑,话语间却极其幽怨哀伤,七度见她状若疯癫,满身的妖媚都不见了踪迹,发间的簪子颜色越发幽深,不知怎么的,七度只觉越来越冷,她猛地挣脱开浅月的钳制,跑了出去。
被一个人吓得落荒而逃,这恐怕是七度的妖的生命里最丢人的事情吧?
出了栖霞楼,将满屋的繁华旖旎抛在身后,七度只觉浑身都轻松了几分,抬头便看见月光下立着一颀长的身影,那人如月下谪仙,飘然出尘,美艳绝伦。
“少爷,您在等我么?”七度心安,掐媚道。
“走吧。”仙人淡然道。
“是。”
已过了宵禁世间,坊门已经关闭了,七度也不知如何从那平康坊出来,走在了朱雀大街上。
月光如水,二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来来往往巡视的武侯似并未看见月下漫步的二人。
七度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只觉得傅瑾羲今夜不像是去寻欢,倒像是去问罪:“少爷,为什么浅月那么怕您?”
傅瑾羲:“……”
七度:“少爷,我觉得浅月很可怜,她只想在见他心上人一面。”
傅瑾羲忽然冷笑:“小七,你的心还真是软。”
七度疑惑:“唉?”
“不要被外表迷惑,若她可怜,怎么会存活至今?”傅瑾羲停下脚步,看着七度道:“这长安城里,哪有什么可怜人?”
“可是……”她只想见他一面。
仿佛猜到她的心思,傅瑾羲又道:“见了一面又如何?若他不识得他,她必会用尽一切办法要他想起,哪管他是不是愿意想起过去的事情?若他认得她,她便想要得更多,想要伴他一世,得了这一世便又想要下一世,生生世世,永无止境。”
“说到底,她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想要的欲望,这人的欲望一旦从黑暗中催生,便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傅瑾羲浅笑,那笑容却是极冷:”不过,正因为人类的欲望,这世间才更有趣。”
有趣么?七度默然。她自成妖之后,一直被保护的很好,没见过什么世间险恶,虽然浅月行事诡异,她只是觉得她不过是个被情所伤的可怜女人,她存活至今,与她可不可怜有什么关系?
“想不明白?”傅瑾羲问。
“嗯。”她确实想不明白。
“想不通便不要想了,如此复杂的问题,你那脑子,哪想得清楚?”傅瑾羲浅笑,“不过,你这脑子,便是想让你生出欲望,都不成吧?”
“…….”
这算是,被鄙视了么?还是,在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