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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花 芳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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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那里是哪里呢?”
林夫人面色一僵,为自己不小心走漏嘴而暗自懊恼。可众人皆是盯着自己,她只好叹了一口气,答:“白霜有一个心上人名叫赵勤頫,他曾经是醉生坊的乐师,不过早几年就死了。”
“白霜是个痴心女子,赵勤頫死了之后她还是念念不忘。每年的这个时候,便要去他坟前独自呆上一天。”
“去见亡故的心上人也是想图个清静,也就是这个时候碧儿不会跟在她的身旁了。”
然而,那天白霜究竟是几时回的醉生坊,而为何碧儿会在深夜的小巷中遇到采花贼?难道真如白霜所说,真的只是她使性子让碧儿给她买杏仁酥了吗?难道她是在为碧儿开脱?还是说,她为了什么必不得已的理由一定要支开碧儿?
季月棠越想越理不清楚,眉头也越皱越深,恍然回神之时,公孙疏却是已经问清楚了白霜心上人的坟在哪里,客套一番后也就准备告辞了。
三人出了染墨轩,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月棠你说,如果你要去拜祭故人,要怎么做呢?”公孙疏突然开口问,指明了让季月棠回答。
季月棠被问了一遭,毫无表情的面庞上,染上了迷惑和不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檀口微张,呆呆的样子不知所措。
“这都不知道吗?诶,小季果然是个孩子呀。”张捕头嘿嘿笑着,被季月棠冷眼一横,心下一滞,挠了挠头,替她回答,“拜祭故人,当然要买些纸钱蜡烛什么的,怕他在阴间受了贫受了气没饭吃呗!”
“是吗?”季月棠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事情存在。
“当然了。小季你在四国之间奔走,不在东灵的时间占多数,不知道也不奇怪啦!”张捕头嘿笑着自说自话,不过还是忍不住好奇,“不过小季你祖籍在哪里,都不用去祭拜的吗?”
季月棠娇躯微震,迅速低下了眼,用冷漠掩藏了那一丝丝不可捉的哀伤。
她孑然一身,需要做的事情便是杀人、杀人、不停息的杀人而已,哪里做过拜祭之类的事情?可这么想着,却越感到悲凉。那么多年,她如浮萍一般漂浮,连根都没有,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公孙疏的目光从季月棠的头顶上扫过,轻咳一声,已然转移了话题,“从染墨轩出来,沿着这条巷子走到底,那里有一家棺材铺,自然是有卖那些祭祀之物。加上明日便是中元,该是有许多人到那里买东西的。”
“公孙先生是要去那里找人问话吗?”张捕快不是个纠结小处之人,也不会注意到季月棠情绪的变化,自己的注意力也跟着转移了。
公孙疏笑:“问话倒是问话,不过,我们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
“另一个地方?”张捕头不解。
“嗯。”公孙疏点点头,一手指了指染墨轩,再指了指棺材铺,最后指向远方,“你们看,从染墨轩到棺材铺,再到林夫人之前说过的赵勤頫的坟地……这一路下来,白霜是不是还去了别的地方呢?”
“那家药铺。”冷冷的声音,她还是铁扇月棠。
*
这家药铺比别家的要大些,高高的柜台后是整面墙壁的药屉,看着格外壮观。店铺的一角有坐堂的大夫,还有药童摇着打着扇子看着火上的药罐。
有穿青衣小褂的小童过来问:“几位有什么事情么?”
还未说话,便有另一个声音道:“这不是公孙先生和张捕头吗?来我的药庐可有何贵干?”
季月棠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人叼着旱烟斗,吐着白雾笑问着。那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长得极为平凡,身穿一身青灰色的长褂,愈发衬得那一头三千丝绪油青。
“沈公子。”公孙疏行只是稍稍行了一礼,看来又是一个熟人了,“我们在办案,有些事情还要请教沈公子才好。”
“哦,公孙先生但说无妨。”
“听说沈公子这里,有砒霜可卖?”公孙疏虽是笑着,但话语却略显尖锐起来,“沈公子可知,砒霜可是毒药?”
那沈公子吸了一口旱烟,轻轻吐出一个白圈,悠游自在的样子。季月棠细细一看,只觉得他手中的旱烟斗比起一般的来说要细很多,拿在他的手中有种别样的风情。
“公孙先生,沈某不过是个卖药的……要知道药可是没有毒医之分,毒药亦是良药。何况,也并无法令明文规定不能卖砒霜吧?”沈公子笑道,将公孙疏的质问挡了回去。
“卖毒药亦或良药我们自然是不管,若是真的想要害人,即使是良药也能变成毒药……毒药良药不过在乎人心而已。”季月棠上前一步,随手捡了一只药材又随手丢下。抬起眼来直视那沈公子,“只是沈公子,我们想要知道最近有谁来买过砒霜,可否告知?”
那沈公子手拿烟杆,看着季月棠有一瞬间的呆愣,旋即笑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抿成一条细细的线。
“若是公孙先生如这位少年人一般直爽倒也好了。” 沈公子看着公孙疏似乎带着些调侃,后者则是一如既往的微笑。他敲了敲烟杆,重新燃起了一些烟丝,“这件事情的话,嗯,让我想想。砒霜哪……我记得好像是五六天前吧,一名身着白纱的女子来买过。”
身着白纱的女子?
季月棠心下一惊,同公孙疏交换了一个眼神。
“可记得她的样貌?”季月棠蹙眉问道。
沈公子摊了摊手,悠悠地吸着旱烟,冲季月棠吐了个烟圈:“那女子带着白色的面纱,倒是没看到她的样貌。只是偶尔会见到她进出染墨轩……怎么,你们在查那个女子?”
进出染墨轩的话,可真的就是白霜了?
得到想知道的信息,谢过那沈公子,三人很快便离开了药铺。
“公孙先生,买砒霜下毒的可就是白霜?”张捕头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难道之前的猜想错了,那个妖孽般的美人不是凶手,而那个病弱弱的白霜姑娘才是真凶吗?呀,自己可是看着那个红衣美人被人推下来的,所以自己一直觉得红衣美人才是凶手。因为被人那样对待,怎么不可能不会有怨怼?
微微摇了摇头,公孙疏笑着用折扇轻敲在张捕头的肩头,似乎是在教导后辈一般:“老张,事情可不能这么早就下结论。否则,很容易陷入到自己的执念中的。”
不同于张捕头想着案子,季月棠反而对那个沈公子有了兴趣:“公孙疏,那个沈公子,是何人?”
公孙疏手中的折扇一顿,很快释然。只是微眯着的双眸中,似乎有着某种深思,“如你所见,他是个药铺的掌柜。不过……也是个奇怪的人呢。”
张捕头可不管什么奇怪不奇怪,他只是觉得那人抽着旱烟味道不太好。在公孙疏的身旁挠了挠头,“公孙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呢?”公孙疏微微沉吟,然后微笑,“去赵勤頫的坟前看看吧!”
*
树林的深处,突然开阔起来,一个墓穴渐渐在几人眼前清晰。阳光透过树木的枝叶,昏黄的斜照过来,偶尔有老鸹飞过怪叫几声,也只是清明不显阴森。
“啊,到了。”张捕头跑到那坟前看了看,墓碑上用瘦金体只写了“赵勤頫之墓”几个字,他回头冲两人高声道,“公孙疏先生,小季。这里正是那个赵勤頫的坟!”
坟墓前干干净净,祭品虽然不多但样样俱全,就连杂草也已经除好了,显然才有人来过不久。
季月棠在墓碑前蹲下,月眸环顾一周,目光最后落到了那一大束小黄花上。她顺手拈起,细细一看,有部分小黄花已经干枯,花瓣已经开始脱落,而有一部分还仍旧带着些许生气。
走到季月棠身旁,公孙疏嘴角含笑,摇着折扇风轻云淡地说道:“那,开始吧!”
围着小土包转了一圈的张捕头愣了一愣,忽然觉得阴风阵阵,有种不好的预感。“开始?”
公孙疏嘴角上扬,弯着眉角,好像谈论的只是今天的晚饭吃青菜还是萝卜一般。
“挖坟。”
“挖挖挖坟?!”张捕头瞪大了双眼,恨不得眼珠子都瞪出去。他抽了抽嘴角,只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越来越承受不住这种惊吓。
虽然知道公孙疏平日里淡是淡,怎么说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可还是硬着发麻的头皮,小声问了一句:“公孙先生,可、可以不挖么?”
“老张,你说呢?”公孙疏笑着,将问题抛回去。
“可是公孙先生……”张捕头咽了咽口水,心道,什么时候才能退休啊,我想要早点退休啊,公孙先生不是一般人啊,可我是一般人啊,他娘的怎么有这种小子啊,要不要老子活下去啊,挖坟这种事情可不可以不要找我啊,小季你不要冷着脸了装酷说句话好不好?
“嗯?”一个上升的音节,饱含深意。
“不经人同意随便挖人家的坟好像不太好吧?”张捕头小心措词,只是接收到公孙疏的满是笑意的眼神后,浑身一抖,“而且……尸骨未寒……明日……中元……”
“没关系的老张。”公孙疏摆了摆手,笑得一脸无辜和纯洁,“都死了五年了,尸骨早就寒了。而且……”
“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
张捕头僵在原地,公孙疏却已经华丽转身。他越行越远,“老张,小季。你们先挖着,我去转转……”
“小季……”张捕头欲哭无泪,当公孙疏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他才虚弱地回身唤了季月棠一声。
手中的花茎捏碎,季月棠站起来,看着这个寂寥的坟墓,只冷冷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挖吧。”
没有带铲子之类的工具,只得挑选了几根坚实的枯树枝来挖土。本来也不会太快,因着季月棠用上了内力,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挖出了棺材盖了。
“哦,很快嘛!”遛弯回来的公孙疏刚好赶上,折扇收入怀中,冲不远处的人笑道,“老张,你做得不是挺好嘛!”
蹲在树下的张捕头听到公孙疏话,连连在心里否认,啊,真的不是他,一切都是小季的功劳,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所以什么神啊鬼啊的,明日夜里可千万不要来找他。
“公孙让开些。”季月棠沉声道,见公孙疏退开几步后,一脚踢在棺材盖上。
那棺材常年埋在地下,已经有些腐朽了,被季月棠这么一踢便离了棺木。与空气接触的瞬间,腐尸的毒臭散开来,季月棠脚尖一点地,拉着公孙疏飞开丈外之远。待到毒气散得差不多之时,两人才再次走到棺材前。
里面毫不意外的,有一具已经腐烂的只剩下骸骨的尸首。而那具骸骨的头部附近,有一个黑色的瓷坛子,因为年久的缘故已经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却在温暖的夕阳里折射着橙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