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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   ·肆·
      一晃眼三个月过去了,王嘉桓的伤势渐渐好转,这些天,冯绾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
      三月前,王嘉桓上渡轮时发现冯绾没来,便去寻她。而事发后没多久,冯绾就听到杭城来的消息,说是苏彦庭当日因着有苏家接应的下人全力护着,只是受了轻伤,还说那炸药是苏彦庭的大哥派人埋的,为的是除掉苏彦庭,好独吞苏老爷的家产,由此想来,那日运河上的追杀,也是苏家内斗所致。
      苏老爷一死,就让人把在外谈生意的苏彦庭叫回去主持大局,谁知道他大哥不甘且觊觎家产——派人追杀,冯绾救了他;命人埋炸药,误伤了王嘉桓。
      冯绾凄凉地笑了笑,当日在小舟上,他就说过会给她带来麻烦,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救了他,没想到最后却是以嘉桓重伤来作为代价。
      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冯绾回神,柔声道:“嘉桓,我们成亲吧。”
      王嘉桓伸出手,摸索着找到她的脸,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阿绾,我们永远是朋友。”
      “不是的,嘉桓,我会好好照顾你,和这些天一样,一生一世陪着你,不好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阿绾,婚姻不是儿戏。况且,等我伤愈,你真以为我什么都做不了,需要你照顾、需要你寸步不离的陪伴?”
      “难道不是吗?”她咬着唇,试图说服他,“把你害成如今这样的是我,是我冯绾,即使只是朋友,我也该照顾你,不过多了夫妻这个头衔,你曾经愿意等我甚至离开两年,如今我也可以,等你两年、二十年……”
      王嘉桓皱着眉头打断她:“冯绾你把自己当什么呢?还债,还是施舍?你把我想廉价了,还是把你自己看轻贱了?”
      他生硬愤怒的声音让她愣住了,她努力思索他还在何时以这样的态度同她说过话,似乎没有,他从来都是尔雅的、恬淡的。
      王嘉桓良久没听冯绾的声响,心一横,从床上跳下来,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
      一路上撞倒了桌椅,前朝的珍贵瓷器也被打落开出一朵朵支离破碎的花,直到房门被关上将她隔在门外,他才冷静下来。他想,怎么,都好过剥夺她一辈子的幸福。想着,便落下泪来。

      呜——
      火车发出悠长的鸣笛声。
      冯绾失神地看着窗外的月台缓缓地后退,出了车站,旷野衔接上来飞快地后退。一侧坐着王华,正戴着眼镜低头细细地查账。
      冯家早在月余前就把杭城的茶叶生意都交给王华打理,以作为给王家的弥补。王华接手时,正逢政府颁布茶税,杭城的茶铺又出了岔子。正当王华收拾行李要亲自赶去时,冯绾披着墨色斗篷,手上提着行李箱,就这样出现在了他面前。
      夜色中,蒙蒙细雪被火车车灯照出棉絮一般的轻柔的肌骨,隆隆声由远及近,鸣笛声再次拉响,冯绾被这嘹远的声音惊醒,她说:“王伯,快收拾收拾,杭城到了。”

      苏记茶铺的伙计一打开店门,发现门外一片皑皑的白雪,刚伸了个懒腰,看见远远驶来一辆黑色轿车,他一眼认出来,忙迎上去。
      苏彦庭披着一件黑色的冬大衣从车上下来,见到伙计,问:“李掌柜呢?”
      “刚起呢,知道您今早要来,在里面候着呢。”
      苏彦庭颔首,匆匆地走进铺子,一掀布帘便转入了后堂。
      伙计将门板一块块拿开,在店里忙活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店里来了两个人,伙计殷勤地问:“二位客官,买什么茶?”
      走在前面的年轻女子道:“伙计,我们不买茶,我们找人。”
      “不知小姐要找谁?”
      女子莞尔一笑,指了指身旁的人说:“这位是冯记茶铺的东家王掌柜,请问李大掌柜……”
      布帘窸窣一响,苏彦庭从里面走出来。
      她的目光无意地循声而去,说话声戛然而止。苏彦庭也惊讶地站在原地,手还维持着掀帘的动作。
      冯绾点头致意:“苏少爷。”
      “来人既然是冯小姐和王掌柜,想必是为茶税而涨价一事。”苏彦庭很快缓过神来说,“我方才已与李掌柜商榷过此事,正要去杭茶会所联合其他茶商一同提价,不知二位可愿一同前往?”
      冯绾会心一笑:“求之不得。”

      ·伍·
      从杭茶会所出来时,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轻柔地落在冯绾的身上,苏彦庭侧身看去,只觉她比起几月前恬静了许多,想及此不由黯然了几分,问道:“王嘉桓他可还好?”
      “伤已无大碍,只是……眼睛从此再也看不见了。我此次来,就是想帮王伯把这里的事处理好,这样我也心安一点。”她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神色淡淡的,却仍掩不住哀伤和愧疚。见她这样,苏彦庭心里一绞:“抱歉。”
      她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王、李掌柜先走一步,苏彦庭便带着冯绾四处漫步,当他们逛到一条不大热闹的街市时,迎面一支身穿军装的配枪队伍,将他们团团围住。四下寂静,一个脚步从包围圈后面走进,直到走到他们面前。
      苏彦庭冷笑一声:“陈师长。”
      “苏少爷,别来无恙,怎么,移处叙旧如何?”陈师长五十出头,却因常年带军体魄魁梧,左脸的一道伤疤醒目骇人。他说话时抬起头,那道伤疤在昏暗的灯光下触目惊心,冯绾吸了口气,不由得后退一步。
      陈师长察觉到她,莫测地笑起来:“看来老夫的样子吓到这位漂亮的小姐了。”
      “陈师长带路吧。”苏彦庭握住冯绾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他们来到一座僻静的万和茶楼,刚落座,苏彦庭便单刀直入:“陈师长找苏某绝不会是叙旧如此单纯,有话不妨直说。”他注意到从方才到现在,陈师长一直盯着冯绾,此刻他握紧了她微微颤抖的手。
      “好!苏少爷真是爽快人。据说,苏少爷打算联合杭城全部茶商提高茶叶价格。”陈师长说着,眼神仍盯着冯绾不放。
      “陈师长真是消息灵光。政府出了茶税,提价是理所当然。”
      “那老夫不妨透露给苏少爷一条可靠消息,过些天华北政府要颁布茶禁令,到时候华北一带就没有民营的私茶,只有官府的官茶了。”
      冯绾不禁讶异,脱口道:“若真如此,届时江南一带的茶商便要和华北政府做生意了。”
      陈师长听罢,赞许地挑挑眉:“冯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那么苏少爷不知是否愿意同老夫合作?”
      “愿闻其详。”
      夜幕深沉,万和茶楼灯笼高挂,门前行人稀少。苏彦庭挽着冯绾正要出来,却觉得身后一滞,转过身看到陈师长正拉着冯绾的手,对她说:“过几日老夫家中摆宴,不知冯小姐赏不赏光?”
      冯绾心下厌恶,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道:“师长已经交给我们如此大笔生意,我和彦庭得回去好好筹备筹备,恕冯绾无礼,师长的家宴,我恐怕去不了。”
      “无妨,不过一起吃个晚饭,耽误不了小姐的生意。这样,三天后我派人去接小姐,待宴席结束,我再派人把小姐送回去。”说罢,不等冯绾拒绝,他快步走上车,便扬长而去。
      冯绾转头看向苏彦庭,他握住她的肩膀,说:“此人非善类,你别去,我会遣人去解释。”
      她闭上眼,心中计较一翻说:“我还是去吧,既然不是善类,必定也无善举。”
      “那我陪你一起去。”
      她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眸,良久道:“好。”

      ·陆·
      米色苏绣的旗袍下摆随着冯绾的脚步翻动着,苏彦庭穿着绒边青色长袍,挽着冯绾穿梭在师长府邸的宴会厅里。
      得知陈师长一时被公务缠住今日来不了,冯绾大大松了口气。苏彦庭则不放过这次拓宽人脉的机会,和冯绾一起与宾客寒暄交谈。
      这时,冯恒身边的心腹伙计从厅堂一侧进来冲冯绾打手势,见苏彦庭仍在与人交谈,冯绾独自走到一侧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舟镇镇长派人封了我们的码头了。”
      冯绾大惊:“怎么回事?大哥怎么处理的?”
      伙计回答:“应该是有人诬陷,但不知怎的,一向同我们交好的镇长忽然翻脸不认人了。大少爷已经在调查澄清了,托我来告诉小姐您,提醒王掌柜万事小心,再者,大少爷担心您,希望您尽快回去。”
      “我晓得了,你回去跟大哥讲,这里的生意一成,我就回去。”
      伙计应了声便匆匆走了。
      冯绾心神不宁地往回走,却被一个身着黄褐军装的男子拦住去路,男子道:“陈师长刚刚回来,想请冯小姐移步说话。”
      冯绾皱眉,迟疑了片刻。男子又道:“想必小姐已经知道舟镇那边的情况了。小姐请,师长在楼上等着呢。”
      她抬眼狐疑地看了一眼,只得走上楼去。
      镶嵌着彩色琉璃的红木移门被推开,陈师长一身戎装,负手背对着冯绾。她缓缓走进去,问:“师长单独相邀冯绾,不知所谓何事?”
      他并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背对着冯绾道:“如果只是两个商家暗斗,舟镇镇长必定不会偏帮,你说是与不是?”
      冯绾正听得一头雾水,陈师长却忽然回过身笑了笑,笑容扯动了脸上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宴会开始了,冯小姐快下去吧,免得苏少爷好找。”
      当冯绾再次出现在宴会厅时,苏彦庭快步冲过来,一把拉住冯绾焦急地问:“方才我得知陈师长回来了,绾绾你去哪里了?”
      冯绾一愣,旋即又是一笑,说:“你叫我绾绾?真好听。家里人和嘉桓都管我叫阿绾,不过绾绾也很好听。”
      苏彦庭心知一时着急说漏了嘴,只好窘迫地笑笑。冯绾头一回见他的窘态,不由心情顿好:“既来之则安之,宴会开始了,我们去跳舞。”
      苏彦庭牵着她滑入舞池,她将嘴巴附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家里出事了,大哥要我告诉王伯留意这边,方才陈师长喊我去同我讲了些不着边际的话,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也格外小心。”
      “你家出什么事了?我帮你。”
      “你放心,我大哥一定处理得来。”
      苏彦庭点点头:“你和王嘉桓都救过我,我大哥他一直记恨着,最近我们两家又走得近,他恐怕要按捺不住。”他转眸看向她,调侃起来:“如今你又这样讲,看来真真要万分小心,万分小心呐。”
      冯绾见他苦中作乐,狡黠一笑道:“我大哥曾经说过一句什么来着——钱哪有那么好赚的,你这个不懂赚钱的小东西。”
      “小东西?是说你么?”他低头笑起来,连舞步都乱了。
      冯绾嗔怒:“才不是!”她努着嘴红着脸,衬得一双明眸熠熠生辉。苏彦庭看着她,不禁动容,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柔声说:“绾绾,你相信我,我可以护你周全的。”
      冯绾只当他又想到陈师长那里去了,便没有追问,只是乖巧地依偎着他继续嘴硬:“我哪有那么柔弱的,再说,我也没说不信。”
      厅外月光如瀑,此刻又是一场舞乐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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