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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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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闹铃刚响,程优就清醒了。缓缓坐起,拉着薄毯靠在床头,昨日的幕幕历历眼前,心中不由迅速敞亮,如同夏日明媚的阳光。舍友们先后醒来,看她的模样,纷纷嘲笑。程优也自嘲地一笑,掀开纱帐下了床,突然想到程异恶狠狠的威胁,心里一跳。
“怎么啦?”王馨瞧她神色不对,边拉开窗帘边关切地问。哗啦一声,随着窗帘的移动,六月的阳光迅速漫溢满屋,温暖而和煦。
“没什么。”一瞬间,程优闭了眼,享受地感受着夏日清晨的明媚温馨,思绪立时明晰――管他呢!说好一起面对,说好要坚定,一切才刚开始,没有理由这么快就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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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苏月接受昨日的教训,丢下程优一个人奔饭堂去了。程优无奈地笑笑,一回头就撞上那双明亮而沉静的眼睛,笑意更深,站住了等他走过来。
林清也弯弯嘴角,走向程优:“今天想去哪?”
程优哑然,这个人,莫非想天天下馆子?“饭堂。”
林清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好。”两人并肩下楼去,程优微侧头看着林清,清俊的脸上神色温和淡定,棱角分明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神――虽未瞧她,却透着了然的狡黠。程优连忙低下头。这家伙,分明又在自恋了。
林清待得她转了目光,才略回头看她。她真算不上漂亮,顶多可说清秀。可是这份清秀中,却透着让人安宁的气质,仿佛这文静的面容会永远如此波澜不惊,从容淡定。眼角的笑也让他知道,她此刻是多么安心和幸福,不由悄悄地叹了一声,回转了目光。
叹气的声音虽极轻,程优还是听到了,她复又看他,目光疑惑。
“你哥找过我了。”林清轻轻吐出这一句。
程优一惊:“他说什么了?”
林清笑笑:“你知道的。”
程优沉默着。“谢谢你。”林清补充了一句。
“恩?”程优抬头。这句道谢来得很是莫名。
“我知道他也找过你了。但是你今天还是等我了。”
“可是...”程优想起程异的威胁,有些忧心。
“没关系。我谁啊?”林清轻拍她的肩,“放心。”
“恩。”程优应着。如果程异真要怎么样,她自信还是拦得住的,毕竟他是自己的哥哥。她担心的只不过是林清的情绪。那么一个纤尘不染高洁清雅的人,不忍让他受丁点委屈。
“把你的爪子拿下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是程异还能是谁。林清淡淡一笑,把手从程优肩上拿了下来。
“我的话你们当什么了!”程异双手插袋,皱眉问。
“耳边风。”程优不客气地顶回去。程异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让程优心下一寒。程异从来都是潇洒不羁的,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这么冷肃的目光真是第一次见。
“那好,我再说一次。你们现在就分手。”程异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对不起。”程优还未及开口,林清淡淡的声音已经响起。
程异扫了他一眼,语声依旧冰冷:“我妹妹你配得上么?”
林清迅速抬头,眼眸中闪过一丝疼痛,刚要说话,程优坚定的话声就插进来:“哥你该这么问。我妹妹配得上你么?”
言毕,两人的目光俱闪电般落在程优脸上。林清的,是震惊和深深的感动,素来淡定的眸中,竟然有了泪光;程异的,则是震诧和愤怒:“程优你说什么?”
程优笑了,满脸苦涩,以及坦然:“我就是这么想的。哥你别强人所难。”
林清一时只想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他何德何能,老天竟赐他如此珍宝!程异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惊怒莫名。程优一直是温顺听话的,这一次怎的倔强如斯!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只恨声道:“好,好,真是个好妹妹。等你吃了苦头,别说作哥哥的没有护你!”说完咬牙大踏步而去。
“...对不起。”林清对着这个温婉然而坚定的女孩儿,心绪纷乱却柔情满溢,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程优朝他灿然一笑:“饿了。”
“好,我们吃饭去!”林清也笑,牵起她的手,握得牢牢,仿佛握着倾城至宝迎着阳光走向饭堂。
―――
晚上。
陈正磊按下门铃。“来啦!”姜妍妍清脆的声音传来。门开了,满屋的热闹喧嚣顿时充溢了耳朵。“你这个大忙人!舒雅早到了,你这个时候才来,这酒说什么也要罚的。”姜妍妍说着就递过来一杯酒。
“好好,我认罚。”陈正磊好脾气地喝了,方问,“姜大姐请我来,是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请你来啦!这是什么道理。”姜妍妍嗔怪地,“想你了。”
陈正磊心中不悦,却笑说:“姜大姐你饶了我吧!曹大哥知道了,非把我灭了不可!”
“他敢!”姜妍妍柳眉倒竖,蛮横地道。
“为什么不敢?”听这豪爽的声音,就知道是曹彦来了。他径自过来横抱起她,“想红杏出墙,也得问问我的意见啊,我可不喜欢绿帽子。黑的还可以考虑。”众人看着他黑色的宽檐帽,轰然大笑。
陈正磊忍着不耐:“今晚叫我来真有事吗?我近来实在是忙――”
“磊子你今天怎么回事?”姜妍妍皱眉推开曹彦,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陈正磊近来时常焦躁,原因却是不便说,强笑道:“没事,只是头有点晕,连带着心烦。”
“哦。这就是舒雅你的不是了。磊子身体不好,你也不照看着。”姜妍妍侧身给陈正磊指了个位置让他坐下。
“他不要我了我怎么照看?”舒雅浅笑着,目光若无其事地从陈正磊脸上扫过。陈正磊一愣,随即心惊,这次聚会...莫非是舒雅设的套?
果然姜妍妍不明所以地问:“真的假的?真是什么玩笑都开!磊子谁都敢不要,就是不敢不要妹妹你!好歹也是我的干妹妹呀!看我的面子他也不敢!”
陈正磊冷冷地看着舒雅,心中原有的一丝愧疚消失殆尽。抬眼看了看姜妍妍,勉强笑笑:“大姐说笑了。”
“真羡慕姐姐你。”舒雅幽幽叹气,“曹彦大哥对你这么好。也是啊,姐姐这么漂亮,人又好――”
话未完,姜妍妍就皱眉插进来:“是真的?你们?”
舒雅凄然一笑,不再言语。姜妍妍彻底拉下脸:“陈正磊,怎么回事?”
众人皆寂。姜妍妍平日看似活泼亲切,其实并不好相与,加上有曹彦罩着,在二年级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此刻翻脸,没有人敢出声。
“说话!”姜妍妍见陈正磊沉默,冷冷道。
陈正磊依然无语,只默默看着地。
“说说怎么回事。你又有人了?”这回开腔的是曹彦,声音低沉,然而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陈正磊不能再沉默,只好答言:“不是。就是最近有点烦,想一个人待着。”
“舒雅,他说的可是真的?”姜妍妍回头问舒雅。
舒雅微笑着,低下头不说话。姜妍妍以为她是害羞,于是信了:“唉!怎么说你们好!芝麻大的事都能弄成这样儿。舒雅,不是姐姐说你,男人啊有时候不能管得太紧,不然真要烦起来,吃亏的还是你!磊子你也是,待我妹妹好点,下次再让她委屈,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曹彦笑眯眯地瞅她:“你说起舒雅来倒会说。要以身作则知道不?”姜妍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捶过去便是一阵闹。真是翻脸如翻书,陈正磊冷眼看着,不再言语。
这次聚会原是舒雅提议的,说是嘴馋了,想再尝尝姜妍妍的厨艺。如此大好的炫耀机会,一直对自己厨艺引以为豪的姜妍妍当然不肯放过,于是一请一大帮人。一众食客,这个时候也成了见证人。陈正磊日后想做什么,自是顾虑重重,除非...他和这群人脱了干系。但是任谁都知道,与这种人结交,上船容易下船难。舒雅的算盘,打的真真无可挑剔。这么深沉的心机!仅有的怜惜消失无余,陈正磊瞟了眼舒雅,心里只剩厌恶。
舒雅暗自冷笑,转过头跟姜妍妍说话。巧笑倩兮,活脱脱一天真烂漫的少女形象。
聚会散时,姜妍妍让陈正磊送舒雅回家。一路沉默。
到了舒雅家门口,陈正磊定住,语声讥诮:“你以为这样有用?”
“有用。”舒雅神色分外平静,“舒雅不求磊哥回心转意,不会死缠磊哥不放。”她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却如寒冰,让陈正磊身在炎夏,却如处数九寒冬,“只是,舒雅不想看到磊哥身边,原来我的位置上,有旁的人。”说完,拿钥匙开了门兀自进屋,甚至懒得道别,就砰地关上。
陈正磊愤怒地攥紧拳头,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只是那么站着,直攥得指节发白面无血色。
―――
“柳昭洁,程异师兄找。”刚吃完晚饭回到教室,就有同学喊。程异虽已高三,但是整个一中,不知道他的人却寥寥。他成绩极好,已有了H大的保送资格;且行事洒脱不羁,常混迹不良少年中到处惹些不大不小的事只为刺激好玩,如此倒交了些非同寻常的朋友;本人又英俊风流,招来不少女生仰慕,于是名声自然如日中天。倒是柳昭洁向来不关心此类消息,是以昨日才识得这个牛人。
她走出来,问:“你找我?”
话一出,两人都一愣。昨日时间匆促,只一瞥就各自散去,今日从容相对,都一时失神。
柳昭洁一身套裙干净利落,白色的T恤配的是衬衫领口,打了黑色的领带,与玫红和黑色相间的格子齐膝裙呼应,显得分外精神和脱俗,且更衬得柳昭洁本就极美的样貌愈发明丽。
而程异则散漫得多,白色的衬衫敞着,露出黄色的背心,牛仔是发白的淡蓝,甚是清爽干净,最让柳昭洁愣神的是他的表情,帅气的脸上本来不羁的笑容还未散尽,就因着惊艳而胶在面上。
类似的表情柳昭洁见过不少,从来只是不耐和轻蔑,今日内心却泛上异样的感觉:喜悦和小小的得意。
“笑什么?”到底是美人堆中出来的,程异很快回过神来,看着笑得几近傻气的柳昭洁问。
柳昭洁暗自懊恼自己的失态,定了定神:“没什么。有事吗?”
程异微笑:“还是程优那丫头的事。她不听我的,平日听她说话,倒是很信服你这个朋友,你帮我劝劝。林清那家伙,绝对不行。”
“好的。”柳昭洁颔首答应。一抬头,程异竟已远去。望着那个背影,一时间梗得说不出话。回到教室,犹自怅然。
“哇塞!那就是传说中的校草级师兄哎!他找你干什么?唉,柳昭洁你的魅力果然不一般...”凳子还未坐热,后座的女生就嚷嚷。
“什么呀!为他妹妹的事!”一向淡泊的柳昭洁反常地计较起来,分辩了一句。若是从前,对种种流言,她从不会理会的。然而这反常,谁都未察觉,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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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卷终于发下来了。
这一节课是语文。许老师说就讲语文卷子。第三道选择题是成语题。老师念到第二句时扫视了一眼全班,发现苏月在走神。他略略咳了一声,一句念完再看过去时不由愠怒――她还在神游太虚。于是发话:“苏月,你说说这句里的成语两小无猜的出处。”
这个时候理当问这个成语用得有何不妥的,许老师这么问,显然有了责难的意思。程优推了推尚自发呆的苏月,轻轻重复了一遍问题,心下却有些沮丧。这个问题自己都答不上来,苏月一场尴尬是难免了。
熟料,苏月毅然站起,声音冷定:“这个成语出自李白的《长干行》。”
许老师一怔,一寻思,到底是李白的诗,这个问题答上来也不算不易,于是继续问:“那么,你背背看。”
课堂上顿时嗡声四起。大家都明了这明摆着是刁难了。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苏月只是惨淡地笑笑,略一沉吟,随后开口朗朗诵道: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
五月不可触,猿鸣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背完诗,满堂皆寂。苏月的声音低沉哽塞,大不同与往日的清脆动听。大家都以为是老师的为难让苏月受了委屈才有此反应,只有程优心如明镜,至此方知原因。
这首诗,苏月乃是为陈正磊而背。其中多少期待,多少痛切,多少无望,谁人知晓!
程优看着苏月无力地坐下,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颓然,眼里蓄得满满的都是强忍不肯落的泪,一时不知如何开解,只叹声气,低头看试卷。苏月低低的声音传来:“我没事。”听罢,更加凄然,侧了侧头,终于没有说什么。
―――
中午放学时,苏月刚要独自离开,被程优叫住:“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啦!”苏月强颜欢笑,“我不要紧。再说了,我可不想被某人的眼神刺个对穿。”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打趣人,程优暗叹。然而解铃还需系铃人,念及此,只好由她去。和林清刚走到教室门口,一个人影挡住――柳昭洁。她对林清一笑:“借程优一个中午可好?”
“好,不过你得打个借条。”林清含笑望着程优。
程优面上一红,推了推林清:“去。”柳昭洁笑笑不语,待林清走远,才开始说话:“挺温馨的嘛。”
程优笑看她:“找我什么事?”
“瞧瞧,这个人,果然有异性没人性,陪我一顿饭不行啊。”柳昭洁看着程优满脸的甜蜜幸福,有些不忍,答非所问,
程优不傻,却也不愿探问下去。若问下去,两人间必有一场争执。这是程优不愿面对的。十几年来,终于有这么一个诤友和知己,这般信任和依赖,她不愿轻易逆了柳昭洁的意,是以宁愿她什么都不说。
“你觉得你哥是怎样的人?”柳昭洁和她的默契绝非等闲,明白她的心思,只淡淡问了这么一句。
“你说程异么?”程优一时恍惚,思索了一下,“大智若愚。”
柳昭洁眼睛一亮,感慨般地道:“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程优欣然轻笑。柳昭洁随后却敛了神色:“那你觉得他看人怎样?”
程优一愣,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准。但是有时关心则乱。”
柳昭洁又一笑:“优优,把但是拿掉吧。”
程优咬牙不语,伸出手,随着脚步移动,指尖在洁白的瓷砖上划过,发出兹兹的声响。柳昭洁心中怆然。看来她心中竟也没有把握,才用这种她平时最听不得的声音来掩饰心中的不安。“看来你是明白的。早作决断吧。晚了对谁都不好。”
程优陷入长长的沉默。柳昭洁心中了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静静地陪她打饭,就餐。
两人起身将餐盘送到洗涤台后,程优缓缓吐出一句:“ 我不安不是因为不信林清,而是因为不敢不信程异。”